許建安等著謝崇說事兒,也沒怎麽在意,低頭時候才看見了他搪瓷杯裏的東西,一時有些詫異,就聽謝崇道:“這是素素做的野櫻桃醬,你別說酸酸甜甜的還真挺好喝的,她給了我兩罐,你帶一罐回去給你母親。”


    許建安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低下頭喝了一口,泡過水的櫻桃醬還保留著櫻桃的味道,能看見沉在底下新鮮的果肉,而水也因此變得酸甜清爽,正是夏日解暑的絕佳飲品。


    對於他那些隔了夜賣不掉的野櫻桃,這無疑是最佳的利用。


    聽說謝崇要分他一罐,許建安原本是不太好意思接受的,可一想到他那瘋得不知事的母親,經常抱著一個空糖罐子坐在門口,嘴裏念叨著:吃糖糖、吃糖糖,許建安就狠不下心回絕了,隻點了點頭道:“那就謝謝謝老師……”


    謝崇看著他一笑,隻開口道:“你就是喜歡跟人見外。”他才說著,忽然就想起了白素的拐杖,這話都差不多要到嗓子眼了,可看見許建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他又問不出口了,幹脆也就不問了,隻又道:“你師母給我寄了一些書來,包裹單已經送來了,你抽空替我去郵局走一趟,把書取回來。”


    “好。”許建安答應著,謝崇被下放在這裏住牛棚,行動都很受限製,是不可以隨便離開柳溪的,他也經常幫謝崇跑腿。


    隻是他這裏剛答應下來,謝崇就接著道:“素素買了腳踏車,你借他的腳踏車去公社吧,總比走著快,一會兒我跟她說一聲,你明天一早去她宿舍拿車。”


    “啊……這……”許建安一下子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隻愣了愣才點頭道:“行,那我明天早上就去。”


    謝崇又開口道:“我這還有別的事情要跟你說,上回不是提起省裏要有考察團來嗎?他們讓我推薦一個陪同考察團進山的向導,我已經推薦了你,到時候好好幹!”


    “謝老師……這……這不合適吧,我這成分……”


    許建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謝崇給打斷了道:“什麽成分不成分的……我這資本家的成分,不還照樣給他們畫圖紙。”他看著許建安,語重心長道:“我們的出生是無法選擇的,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天生就低人一等,小許,你明白嗎?永遠不要把出生看成是原罪,你是一個獨立的人,你和這世上所有人一樣,擁有努力的權利。”


    許建安低著頭,隻覺得鼻腔一酸,腦子一下子就熱了起來,隻一個勁的點著頭。


    等他回到他三間茅房的那個家的時候,果然看見梁秀菊坐在門口,懷裏抱著一個空糖罐子,嘴裏念念有詞道:“吃糖糖……吃糖糖……”


    她甚至沒有發現許建安回來了,隻是空虛的看著遠處,一遍遍的反複著口中這三個字。


    許建安就蹲了下來,把她抱在手中的空糖罐子拿走,正當梁秀菊急得就要撒潑的時候,他把野櫻桃醬打開了,遞到她的麵前道:“媽,你嚐嚐這個,這個好吃。”


    梁秀菊有些懷疑的看了許建安一眼,顯然對他的話有些不信,許建安就自己用手指蘸了一點,放在幹裂的唇邊舔了舔,說道:“真的,不騙你的,比糖還甜。”


    梁秀菊有些好奇,學著許建安的樣子,用手指蘸了一點點,放在唇瓣上舔了舔,眼珠子一下就亮了起來,驚訝道:“好吃!真的好吃!”她又瓦了一大坨,塞到許建安的嘴邊道:“阿明,你也嚐嚐,真的好吃!”


    第28章 許建安回眸一瞥,就好似……


    白素聽說許建安第二天一早要來借腳踏車,心裏卻有幾分緊張。


    其實最近問她借腳踏車的人還不少,就連隊裏和她隻打過幾個照麵的年輕媳婦,也都來借過。


    她這新車比起那些老爺車好騎不少,騎出去也倍有麵子,隊裏但凡和白素有些認識的,都大著膽子來借,但是許建安卻從來沒有問她借過。


    有幾天她看見許建安挑著兩籮筐從堤壩上往回走,就知道他肯定是又去了後街賣東西去了。白素心裏就想,但凡許建安能跟她開口,也不至於每天在路上浪費那麽長的時間,這幾天地裏活又多,他天不亮就要往公社趕,賣了東西還要急急忙忙回來,不然耽誤了上工,到時候被人檢舉揭發,又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素素,你這腿上的石膏,是不是可以拆了?”白素想到這裏,就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抬頭卻聽見季蘭英說道:“明天我要去一趟公社,我順便帶你去衛生所把石膏拆了吧?”


    “你明天要去公社啊?”白素皺了皺眉心,隻開口道:“我腳踏車借給別人了。”


    “啥?你腳踏車借給別人了?”季蘭英驚訝道,這陣子白素腿受傷了,可她的腳踏車卻沒閑著,除了借人的時候,平常都是季蘭英在用。


    “借給誰了?”季蘭英有些失望,隻擰眉道:“我爸給我寄了掛號信,我想裏麵沒準有糧票肉票,還想著請你吃羊腿麵呢,你怎麽就借人了呢?”


    “借給許建安了。”白素隻開口道:“我姨夫托他去郵局取個包裹,這樣吧,你把你的知青證給我,我讓他幫你一起拿了,也省得你自己再跑一趟。”


    “那你的腿怎麽辦?”季蘭英看了一眼白素的傷腿,正覺得有些難辦的時候,她忽然開口道:“有了,就讓許建安帶你去衛生所好了,我那天看他騎腳踏車,還蠻穩當的,不像是剛學會的樣子呢。”


    “這……這不大好吧?”這提議雖然正中白素下懷,可按照她對許建安的了解,這件事情應該是極為難辦的,平常許建安在人群中那叫一個沉默寡言,這隊裏的姑娘家看見他都是繞著走的,他也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別人一眼。


    上次在後街,情急之下許建安抱著她跑了幾條街,後來他見著自己,就有些尷尬了,白素依稀覺得,許建安其實是有點躲著自己的。


    “這有什麽不太好?”季蘭英湊到白素的耳邊道:“你不是說你這拐杖,就是他給你的嗎?況且明天你借他腳踏車,讓他帶你去公社,這不就是禮尚往來,你們誰也不吃虧啊!”


    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白素被季蘭英這麽一勸說,心裏就意動了幾分,盤算著明天早上,她要用什麽理由,來讓許建安同意她搭車去公社。


    “蘭英,快幫我去打兩瓶熱水,我要洗頭……”白素隻急忙開口道,明天要是搭上了許建安的車,她可是要坐在他車後頭的,他們倆離那麽近,身上的味道豈不是一下子都能聞到。


    “你不是吧?”季蘭英一下子就笑了起來,“就搭個車而已,你至於嗎?”


    “快去嘛!”白素的臉都忍不住紅了起來,隻推著季蘭英道:“好蘭英,你就行行好,幫我把洗澡水也打了吧!”


    季蘭英萬般嫌棄的看了白素一眼,走了兩步,轉過頭來道:“那你明天帶幾個蘿卜絲餅回來給我吃!”


    “知道了知道了……”白素忍俊不禁,“別人來插隊都瘦了,就你,不但沒瘦,這幾個月還吃出個雙下巴來了呢!”


    季蘭英也不生氣,朝著白素哼了一聲,唱著小曲走開了。


    ******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白素就起來了。


    她在門外洗漱完之後,就在房裏焦急的等著許建安過來。


    鄉間的清晨格外熱鬧,知青宿舍後頭的竹林裏,傳來陣陣嘰嘰喳喳的鳥叫聲,白素推開窗子,往半山腰上的許建安家望過去,薄薄的晨霧還沒散去,依稀有早起的人家,煙囪裏已冒出了嫋嫋的炊煙。


    白素就在窗前的梳妝台前坐了下來,將立在桌上的圓鏡子挪到自己跟前,靜靜的看著鏡中的自己。


    她的肌膚還是那樣的白皙,一頭齊耳的短發烏黑亮麗,漆黑的眸子就像是閃爍的黑曜石一樣,帶著水汪汪的光澤,雖是一張瓜子臉,可臉頰上卻還有肉……笑起來的時候,冷淡中已經多出了幾分柔和,這是她年輕時候的樣子。


    季蘭英從床上迷迷瞪瞪的醒來,就看見了白素對著鏡子照來照去這一幕,隻含含糊糊道:“素素,你已經夠美了……”


    白素沒想到季蘭英會忽然醒過來,一時有些不好意思,隻蹙眉道:“睡你的覺吧!”她說著,忽然又站了起來,拐到季蘭英床邊上道:“你看我今天穿這件小碎花的襯衫好看嗎?”


    季蘭英原本已經閉上了眼睛,聽見她說話,又勉為其難的抬了抬眼皮,隻開口道:“你今天就穿你那條格子布的連衣裙吧,你這腿一會兒還要下石膏,穿褲子也不方便。”


    白素一想,果然是這個道理,就從櫃子裏把她那條一直舍不得穿的格子布連衣裙找了出來。


    所以等許建安來的時候,就看見白素穿著連衣裙,拄著拐杖,肩上背著軍綠色的布袋,已經在門口等著他了。


    她那連衣裙是收腰的,勾勒的她那細腰盈盈不足一握,許建安一想起那日他曾把這細腰抗在肩上,就覺得麵頰有些發燙,他裝作不經意避過了白素的視線,開口道:“我……來借腳踏車。”


    “腳踏車就在房裏,你自己進去推就是。”季蘭英已經起床洗漱去了,白素往門口讓了讓,等許建安進去,這才對著他的背影道:“我能搭你的車去公社嗎?”


    她說著……聲音卻漸漸小了幾分,到最後像是螞蟻在說話一樣:“我今天要去公社拆石膏……”


    許建安握著腳踏車龍頭的手就緊了緊,連眉心也跟著皺了起來……在他聽見白素的要求之後,那一瞬間,他的內心竟不可遏製的竊喜了一番,好像這也是他所期待的事情……可是,片刻的欣喜之後,許建安還是陷入了沉默。


    他實在應該拒絕她的要求,跟她走的越近,他就會越來越管不住自己的心。


    “我……”許建安終於鼓足了勇氣打算拒絕。


    “你不說話,那就表示答應了!”可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白素卻先開口道:“本來是不想麻煩你的,隻是……我在這裏也找不到別的人幫忙,蘭英她今天沒空。”


    白素低著頭,柔軟的發絲垂下來,蓋住了她大半張臉,那纖長的睫羽之下,分明是那樣沒落又孤寂的眼神。她不在是從前別人眼中遺世獨立的美人,而是實實在在的,站在你麵前等待嗬護的嬌花。


    許建安的心終於軟了,隻開口道:“那你坐穩了,我騎車不太熟練。”


    “嗯。”白素歡快的點頭答應,許建安抬起頭,那一瞬卻正巧看見了她眼底的光,帶著無法掩蓋的笑意:“我會抓緊的。”白素隻認真的回道。


    這倒是讓許建安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過就是答應帶她一程,也值得她這麽高興嗎?他有些不解的自嘲笑了笑,把車子推出了門外,對白素道:“你先過來坐好。”


    白素就拄著個拐杖走過去,墊起腳跟坐到車後座上,許建安見她拿著拐杖不方便,就索性把她的拐杖接了過去,架在龍頭上,等確認白素已經坐穩了,這才道:“坐好,走了。”


    除了抬腿上車的時候晃了幾下,後麵都騎得非常穩當,白素心裏疑惑,她明明記得,前世許建安騎腳踏車還是她教的呢,這麽這輩子一早就會了呢?上次從公社騎車回來,看著就騎得很穩當了,難道他前世有什麽事情瞞著她?


    “你什麽時候學會騎的腳踏車?”白素心裏疑惑,就忍不住問道:“我怎麽不知道?”


    等她問出口的時候,才覺得有些唐突,人家會不會騎腳踏車,和自己有什麽關係呢?


    還沒等許建安回話,白素就急忙道:“你別奇怪,我就是……就是之前也沒見你怎麽騎過腳踏車,上次見你從公社騎回來,好像還騎得挺好的。”


    “你沒見過我騎腳踏車,就敢讓我載你一程了?”白素並沒指望著許建安回他,卻聽他不緊不慢的開口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騎腳踏車能有多難?還需要正兒八經的學一場?”


    “這個麽……”白素一時竟無言以對,想想花了兩個星期才學會腳踏車的季蘭英和花了整整三天的自己,白素隻能違心道:“對,你說的對,騎腳踏車一點兒也不難。”她說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圓圓的杏眼彎成了一道月牙,裏頭仿佛盛著一池的春水。


    許建安回眸一瞥,就好似已溺死在了這春水中。


    第29章 你對象啊,看著還挺害羞……


    他們出門早,到公社的時候郵局和衛生所都還沒有開門,白素就提議去後街轉轉。


    這時候糾察隊還沒上班,應該是後街最熱鬧的時候。


    許建安皺了皺眉心沒說話,腳踏車龍頭卻還是拐到了往後街的那條巷子,白素就偷偷的笑了笑,身子不由自主往許建安的後背貼了貼,想要看看前麵的路,可誰知道這地上的青石板沒有鋪平,一個顛簸,白素的臉就整個貼在了許建安的後背後。


    “唔……”


    一個是堅硬如鐵、筆直如剛的後背、一個是柔軟又有彈性的臉頰,兩者撞在一起,簡直就是雞蛋碰石頭,白素隻覺得鼻子酸酸麻麻的,她反射性的用手指摸了摸鼻子,幸好沒被撞出血來。


    許建安心裏也緊張,因為他感覺到的,卻不僅僅是白素那張緊貼著自己後背的柔軟的臉……還有比臉更柔軟的地方,也順勢就貼在了自己的腰上。


    帶著緩衝的彈性,竟好似摩挲著自己的後腰。


    許建安隻覺得腦子一熱,鼻腔裏有東西莫名就滴了下來,他用手一抹,掌心裏就沾上了幾滴鮮血。


    “你流鼻血了!”白素隻急忙道。


    明明撞到鼻子的是自己,許建安怎麽反倒流鼻血了,白素心下有些莫名,但還是很焦急道:“快把車停下來。”


    她的話才說完,許建安的長腿往地上一支,腳踏車就停穩了。


    白素從包裏拿出一塊帕子,遞給許建安道:“你先擦一擦,別弄髒了衣服。”


    許建安卻沒有接她的帕子,隻從自己褲兜裏摸出一塊手帕,抬著頭擦了擦。


    白素有些尷尬的收起帕子,拿了拐杖,一瘸一拐的往後街裏頭去了,許建安急忙推著車子跟上了。


    後街裏頭的確熱鬧,到處都是擺著攤子的小販。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永安縣地處山區和平原的交接地帶,這裏的農民除了種地之外,也就是能靠著山上的一些野味過活。


    但山裏頭有狼,尋常膽小的老百姓是不敢進去的,也隻能在有些人煙的地方采些野果、挖些野菜竹筍什麽的,要是進了深山,雖然野味也多,但風險也大,一般人是不怎麽去的。


    “蛇膽……新鮮的蛇膽……”


    “山筍……剛挖的山筍……”


    “桑果……桑果……”


    攤主們各自叫賣著自己家的東西,白素在一個賣蘿卜絲餅的攤子前停了下來,買了四個蘿卜餅,自己拿著一個吃,又遞給了許建安一個,剩下兩個讓老板打包了裝好。


    許建安正專心致誌的看著這裏頭的各個攤位,哪個攤子賣的什麽東西,買的人有多少,哪個東西賣得好,他都在心裏記著,冷不防見白素遞上來一個蘿卜絲餅,他沒留心拿著就吃了起來,一口咬了下去,才想起這東西不是自己買的……


    許建安臉上便多出幾分尷尬來,他看了一眼白素,那人卻完全沒有在意他,已經盯著別的攤位看了起來。


    那攤子在賣桑果,紫色的桑果熟透了,壓著籮筐低下的藍布都發紫了。


    白素正想問問價格,卻被許建安拽了拽衣裳,她靠過去,隻聽那人在他耳邊道:“這個不新鮮,你想吃,我明天給你摘新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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