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說,這一刀肉肯定是送去張慧芳家的。


    “你們還不知道吧,今年工農兵大學的推薦表已經下來了,別的大隊已經有人拿到手了,就咱大隊,目前還沒有動靜。”說話的是一個名叫潘月琴的女知青,她和劉政他們是同一批知青,在這裏也有兩年了,她縱然知道自己是拿不到名額的,但心裏總歸是不平衡的,隻衝著季蘭英道:“像我們這種,拿不到推薦也就算了,可劉政是咱大隊的知青代表,又是團支書,再這裏苦熬了兩年,也連個推薦也撈不著,可真是憋屈。”


    季蘭英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本來都已經夠憋屈了,還要被人拎出來挑撥離間,就更憋屈了。


    季蘭英手裏的動作一停,正要發飆呢,卻聽白素道:“上頭不是有風聲,馬上要恢複高考了嗎?到時候還不知道這工農兵大學的文憑還算不算數呢?畢竟都是推薦上去的,也沒有什麽真才實學,我看還不如自己考的好。”


    “……”這話一說,大家夥也都安靜了幾分。


    其實……大家這麽關心這個工農兵大學的推薦名額,無非就是想要離開這裏。這裏縱然是好山好水好風光的地方,一旦待的時間長了,看膩了,也就變成了窮山惡水。


    所以,除了這個機會,沒有人知道還有什麽機會可以離開這裏。


    季蘭英又被鼓起了士氣,隻點頭道:“素素說的對,就算要上大學,咱也要憑真本事,我已經和劉政商量好了,我們一起複習,到時候隻要高考一恢複,我們就報名參加,爭取一起上大學!”


    ******


    白素中午吃過了午飯,揣著麵料往鄰村去。


    路程說遠不遠,但要是走大路的話,也得走個把小時,如果抄近路,可以節省一半的時間,但要翻過一個山頭。


    好在這裏的山頭平常也有人走動,並沒有什麽毒蛇猛獸。


    夏天已經到了,山裏蚊蟲成群,白素穿上了長袖長褲,戴上了帽子,又給自己灑了幾滴花露水,全副武裝之後,終於從宿舍出發了。


    外麵陽光明媚,空氣中都帶著絲絲的馨香;山林裏到處都是悅耳的鳥鳴聲,微風拂麵、鳥語花香。觸覺、嗅覺、聽覺都好像變的格外靈敏。


    白素時而閉上眼睛用力的呼吸,時而睜開眼睛極目遠眺,感受著這個年輕的身體所帶給自己的驚喜。


    她從來沒有想過,她會有那麽一天,所有的感覺都變的麻木,她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一般,苟活在這個世間。


    好在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心情愉快到哼起了小曲,白素的腳步越發就走了輕快了起來。


    等她的聲音、她的腳步、她的身影都離開了之後,許建安才從山路邊的一株古樹後走出來。


    如果說從前他看見的白素是優雅的、靜謐的,獨自開放的幽蘭,那麽……今天他所見到的白素,則是路邊盛放的白玫瑰,不再高高在上,而是……親近到他可以聞到她的馨香。


    並不是玫瑰的香氣,是直沁心脾的花露水的味道。


    他從來都不知道,她也會有這樣歡快的神情和雀躍的腳步,那種靈動,像極了他剛剛從山林摘下的野櫻桃,嬌豔欲滴,鮮嫩到可以掐出水來。


    然而從這裏經過的白素卻一無所知,在翻過了一個山頭之後,她終於來到了春塘大隊。


    時間久遠,她已經不認識去李知青家的路了,但一說找有縫紉機的那戶人家,就有人熱心的指給她看了。


    一排五間的大堂屋,在一眾屋殘瓦舊的破民房中,顯得獨樹一幟。


    “大娘您好,我找李秀娥。”白素走到那戶人家門口,看見幾個年長的婆婆輩的人正聚在屋簷下納鞋底,幾個人聽見她說話,隻一抬頭,紛紛就往白素這邊看過來。


    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就聽見有人“哎呀”喊了一聲,從凳子上站起來,同身邊另外幾個婆子道:“這咋說曹操曹操還到了呢!”她說著,隻朝著白素咧嘴一笑,問道:“閨女,你還記不記得我?”


    白素先時隻覺得這大媽瞧著很麵善,見她這麽喊她,一下子就記了起來,這是她上回在供銷社滿肉時候遇上的那位大娘。白素隻笑著道:“大娘,原來是你呀!”她又瞧瞧這房子,有些不確定道:“請問,這是李秀娥同誌家嗎?”


    “可不是,這就是秀娥家,這是她婆婆。”站在旁邊的另一個大媽笑著道。


    張桂香剛才正和她們說起白素來,說她在公社遇上個城裏來的知青,長的怎麽好看怎麽好看,那知青還一眼就瞧上了她家衛民,她就想著,派人打聽一下是哪個大隊的知青,到時候等衛民高中畢業,就敲鑼打鼓的提親去呢!


    誰知道正說著,正主就來了,倒是讓張桂香一時有些臉熱,隻急忙衝著屋子裏喊道:“秀娥,有人找你!”


    白素被那幾個婆子盯著看了半天,一時也有些不好意思,隻略略的低下頭,她今天穿了一件白底黃綠碎花的的確良襯衫,越發襯著皮膚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白嫩。


    好在這時候,李秀娥從房裏探出了腦袋說道:“是柳溪大隊過來借縫紉機的嗎?”


    “是。”白素急忙就回了一句,背著手提袋往那邊房裏去。


    等她進了房間,屋簷下就又熱鬧了起來,幾個婆子一臉八卦的朝著張桂香笑道:“好看好看,趕緊給你家老二定下。”


    張桂香一臉得意,想起那天白素看著劉衛民那放光的眼神,就覺得這門親事是遲早的事情了。不是她吹噓,就他們家衛民的條件,十鄉八裏的,能有幾個閨女不想嫁的?。


    “你要做什麽?”等白素進了房間,李秀娥才開口問道。


    白素稍稍的看了一眼,見一旁的衣架上掛著好幾件已經完工的襯衫,靠窗的一麵鋪著一塊寬木板,上麵還放著幾塊沒有裁剪的麵料。


    現在國家不讓開店經營,但衣服總要穿的,因此李秀娥偷偷的在家幫人做衣裳,收人家一個人工錢。


    白素注意到李秀娥突起的小腹,想起前世她第一次來她這裏做衣服的時候,她的孩子已經半歲多了。


    “我想做兩件襯衫。”白素隻開口道:“尺寸都有,我已經裁剪好了。”


    “你還會裁剪衣裳啊。”李秀娥掃了白素一眼,一時倒是有點沒想到。像她們這種知青,大多數是什麽都不會的,她之所以會做衣裳,是因為原來家裏在城裏就是開裁縫店的,後來縫紉機被沒收掉之後,家裏的生意做不下去了,但她的父親還是把這門手藝教給了她。


    “稍微會一點點。”白素把裁剪好的麵料拿出來,先用一塊布頭走了幾針,調了一下線的鬆緊,這才開始踩起了縫紉機,開始做起衣裳來。


    李秀娥就在一旁的木板上攤開了料子,在那邊用粉片劃了印子,打算裁剪衣裳。


    她一邊裁一邊跟白素閑聊道:“來柳溪多久了?”


    “才來不到一個月。”白素低著頭很認真的走線,她已經有好些年沒踩這縫紉機了,這熟悉的滾輪轉動的聲音,越發讓她沉浸其中,有一種平和又寧靜的感覺。


    “那你可有的待了。”李秀娥蹙了蹙眉心,大著肚子彎腰不容易,她直起身子,捶了捶酸脹的後腰,歎息道:“我都來這裏五年了……”她好像還有話要說,卻最終沒有說下去。


    一條線踩到了底,白素這才抬起頭來,看見李秀娥望向窗外發呆的眼神,好像窗外有著廣闊的天地,而她卻被禁錮在了這一扇窗裏,過了很久,李秀娥才收回了視線,她的手搭在自己突起的小腹上,低下頭喃喃道:“也許……這輩子都不走不了了。”


    第18章 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白素的心口陡然就有些發堵。


    她知道就在不久的將來,她們這些人都將有機會回到城市,但這未必就是最好的歸宿,因為將來,可能會有很多孩子,因此失去他們的父親、或者母親。


    也許李秀娥腹中的這個孩子,也是其中一個。


    但白素就是說不出口,這是一種希望,卻同時也是一種失望,無論怎麽選擇,都會留下遺憾。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如果有機會回去,你們一家三口可以一起回城裏。”白素想了想,還是安慰道,或許她願意把男人和孩子帶在身邊。


    “我也是這麽想的,總不能因為不知道將來的路怎麽走,就連現在的路也不好好走了。”李秀娥忽然就笑了起來,嫁給劉衛國,她是無奈的、卻也是自願的。


    她說著,走過來看白素做的衣裳,拿起一截已經縫合的袖子看了眼,稱讚道:“你這線走的真直,倒像是個老手了,以前在城裏就學過?”


    白素便點了點頭,這是她前世結婚後才學的手藝,那時候結婚都講究四大件,電視機、自行車、縫紉機、還有無線電。那時候的已婚女子,不管婚前是怎樣的,婚後總會學著做幾件衣裳,她也隻是這最普通的已婚婦女中的一員。


    “這可是一門手藝。”李秀娥笑著把袖子放下來,指著衣架上那一排做好的成衣,跟白素道:“你看我這裏,都快變成裁縫店了,有時候還忙不過來,也就是趁著我做裁剪的功夫,才有空把縫紉機借給你們用用。”


    白素就也跟著站了起來,走到衣架邊上看看,剛才她隻敢偷偷看一眼,並沒有仔細看上麵的衣裳,這時候細細的看了一眼,才發現上麵不光掛了襯衫,還有褲子,甚至女孩子的裙子。隻是款式都比較老氣,看上去中規中矩的。


    其實這兩年大城市的氛圍已經寬鬆了不少,不少人穿衣服也開始講究了起來,這樣的款式要是放到城裏,那就真的是太一般了。


    “這條腰裙在城裏已經不流行了,現在流行連衣裙,中間做個腰封的那種,上麵是短袖子開個領子,可以是圓領、也可以是襯衫領。”白素一邊說,一邊跟李秀娥比了比,她宿舍裏倒是有幾條這樣的連衣裙,隻是來了農村之後,就沒有機會再穿了。


    李秀娥卻很聰明,聽她這麽描述,就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工作手冊,用鉛筆畫了起來,不過寥寥幾筆,就把裙子的雛形畫了出來,遞給白素道:“是不是這樣的?”


    “就是這樣的。”白素隻點頭道:“你畫的真好。”


    李秀娥隻蹙了蹙眉心,還是歎氣道:“光有個圖樣,做出來隻怕不好看,要是有個實物看看就好了。”


    白素就笑著道:“我宿舍有,等我下次來,給你帶一條參考參考。”


    衣裳做到一半,張桂香拿了兩個桃子進來請白素吃,又把李秀娥喊了出去。


    “這閨女咋樣,說給衛民當媳婦你說行不行?”張桂香悄悄的從窗子裏看進去,真是越看越喜歡。


    李秀娥看著自家婆婆喜上眉梢的模樣,在心裏冷笑了一聲,隻開口道:“媽,我看你還是算了吧,人家做的是男式襯衫。”


    “那又怎麽樣?”張桂香沒明白李秀娥的意思,繼續問道。


    “年輕輕的小姑娘給男同誌做衣裳,那不就是談對象了嗎?”李秀娥都懶得多說了。


    張桂香半信半疑,又蹙著眉心說道:“找你做男式襯衫的女知青多呢?都是談對象的嗎?我看也沒幾個真成了的,說不定她就是給朋友做的,給長輩做的?你幫我去打探打探。”


    李秀娥跟她說不清楚,隻歎了一口氣又回到房裏。


    這時候白素的兩件襯衫都做的差不多了,正坐在窗下鎖扣眼,看見李秀娥進來,就有些不好意思道:“秀娥姐,我能不能再借你的熨鬥熨一熨?”


    白襯衫不熨一熨,穿起來就不夠挺括。


    “你用吧。”李秀娥索性坐下來看著白素幹活。說實在的,她的婆婆張桂香確實眼睛毒辣,從城裏來那麽多的女知青,一眼就看上了白素了,她二叔劉衛民是春塘大隊唯一一個高中生,畢業之後就被分配到了公社的招待所當主任,前一陣子才有媒人上門來說過親,張桂香隻是不願意,如今看來,她是遇上了好的,所以瞧不上那些人了。


    李秀娥想到這裏心裏又是一聲冷哼,這鄉下人就是鄉下人,沒有見過世麵世麵,以為能吃得飽飯,家裏有些盈餘,在大隊裏當個幹部,就是了不得的好條件了,這種條件,在他們城裏壓根算不算條件。她要不是沒有辦法回到城裏,她也不會嫁給劉衛國。


    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你家在城裏是做什麽的?”李秀娥隨口問道,她上次去公社開知青大會的時候,就聽說這一批新來的知青都是幹部子女,看白素的氣質和模樣,就不像是普通人家。


    “我家就是普通的工人家庭。”白素想了想,隻開口道。她不想和那個家再有瓜葛,卻也不能明說自己是資本家的女兒。


    “工人好啊,工人階級最光榮。”李秀娥心裏過了過,料定了白素沒有說真話。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等白素抬起頭的時候,才發現外麵天都快黑了,她急忙撩開袖子看了一眼手表,已經六點半了。


    李秀娥卻看見了白素的手表,是一個塊上海牌的女士腕表,這樣的手表在店裏要買到一百多元,根本不是不同的工人家庭能承受得起的。


    “秀娥姐,我要走了,謝謝你把縫紉機借給我,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白素說著,從口袋中摸出一塊錢來,放在窗前裁剪衣服的木板上。


    “你這也太客氣了……”李秀娥急忙道,說著便走過去,把那一塊錢拿起來,塞回給了白素道:“再說你也沒耽誤我做工,你要真想謝我,就把你新款式的連衣裙借給我看看。”


    李秀娥心裏早已經料定了,白素肯定不是普通工人家庭的姑娘,與其收她一塊錢,不如跟她搞好關係,將來說不定還有用呢!


    可白素卻死活不肯收回去,兩人一路推搡到了門口,白素往後一步,沒看見門口的門檻,一跤絆倒在了地上。


    李秀娥嚇了一跳,急忙去拉白素,在灶房裏燒菜的張桂香也跑了出來。


    “怎麽了,這是?”張桂香隻開口問道。


    “沒看見門檻,不當心絆了一跤。”白素扶著牆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好在白襯衫放在了包裏,並沒有弄髒,但是腳踝卻隱隱有些作痛,應該是剛才跌倒的時候扭傷了。


    白素往前走了一步,隻覺得腳踝處一陣刺痛,應該是傷到了筋骨,她蹙了蹙眉心,看看天色,心裏越發著急了起來。


    腳受了傷,走山路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要是走平路的話,要多花半個多小時時間,而且她現在腳還疼著,還不知道要走到什麽時候。


    “天都快黑了,要不在我家吃頓便飯再回去吧。”李秀娥挽留道。


    站在一旁的張桂香也跟著道:“對,吃了飯再走。”


    “不用了,時間不早了,再不回去我室友會擔心的。”白素自然是回絕了,她這還是頭一次這麽遲回去,隻怕季蘭英等急了。


    張桂香一看這情況,眼珠子一亮,衝著灶房喊道:“衛民,出來!”


    劉衛民一回家就被他媽喊進了灶房燒火,還在那邊神神秘秘的衝他笑個不停,他尋思著肯定又是哪個大隊來的媒人,給他說親來著,又把他媽給得意上了,這實在是讓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不過就是普通的條件,他媽卻把他當個寶貝一樣,也不知回絕了多少的媒人。雖然他並不想這麽早成家,可這樣影響也不好,鬧得十村八裏的都知道他們春塘大隊有個劉衛民,眼睛長在腦門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七零白富美[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蘇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蘇芷並收藏七零白富美[重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