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爺早年參加過革命,被日本鬼子打折了一條腿和一條手臂,因此他走起路來是瘸腿的,一邊的膀子也是空的,袖子打了個結,在身旁一甩一甩的。


    生產隊知道他參加勞動困難,因此在知青來了之後,就讓他過來幫忙燒飯,仍按正常的勞力給他記工分。


    這裏年輕心善的知青對他也很好,有城裏捎來的好東西,都會給他一份。


    白素初來乍到,和他並不是很熟,但前世他們卻早已經非常熟悉,她知道他是一個非常善良的人。


    “劉大爺,我去幫你燒火吧。”找不到傘,白素也沒辦法,這麽早起來,她也不可能再回去睡一會兒了。


    劉大爺卻道:“你回去睡,田裏要忙,睡不夠怎麽行呢!”


    白素就笑著跟在他的身後道:“我已經睡夠了,昨天麥子已經都收割好了,今天還不知道要幹什麽!”


    “你才來,還覺得很新鮮吧?”劉大爺看著她,臉上笑出幾圈皺紋來,“等過一陣子,你就會像其他人一樣,想著回家了。”白素隻笑著沒說話。


    知青的早飯很簡單,就是拿昨天晚上吃剩下的飯放了水煮成稀飯,然後在鍋上蒸一些饅頭,一人一碗稀飯、兩個饅頭,每桌子再放一盤農村醃製的醬瓜當菜吃。


    也有人不喜歡吃醬瓜的,就偷偷的買了豆腐乳藏在宿舍,打了飯自己回去一個人吃。


    中午和晚上那兩頓,一般可以吃到三菜一湯,不過菜基本上是素菜,每隔兩三天會做個葷菜,但大多數是村民們自己在河裏打的魚,雞鴨豬肉就很少吃到了,就是有,分量也是很少的。


    這樣的飯菜,一個月的夥食費是十塊錢外加一斤肉票,等於一天隻要三毛多。


    但在那個年代,一分錢都能掰成兩半花,三毛錢一天的夥食費,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非常奢侈的了。


    “昨天晚上已經通知過了,請大家今天早上把下個月的夥食費帶來。”剛吃完早飯,劉政就站起來宣布道。


    眾人紛紛上來交錢,輪到歐陽天的時候,那人卻隻交了錢,一臉為難的開口道:“上個月家裏沒寄肉票來,這個月沒了。”


    歐陽天家裏條件不錯,每個月都給他寄兩斤肉票過來,他又怎麽會沒有肉票呢?隻是他一想到這群新來的知青,個個家庭條件不錯,這時候他們初來乍到的,肯定都帶足了肉票,因此不肯將自己的拿出來。


    果然,他這麽一開口,那幾個條件還不如他的老知青們紛紛說道:“我們這也拿不出肉票來,要不,下個月再補上?”


    一下子少了好幾斤的肉票,就意味著他們下個月得吃素了。他們現在下地幹活,沒有葷腥可不行,不說天天吃肉,至少三五天得看見一些肉影子。


    白素來的時候倒是帶了不少肉票的,可她還想著過一陣子去公社買了肉,給謝崇改善一下夥食,這肉票雖然不能當錢花,但在黑市上也能賣一些錢。


    第11章 你好,白素同誌


    可她光有肉票,沒有錢也買不了東西。況且……想要買東西,還要去公社的供銷社,這裏離公社十多裏路,她連個腳踏車也沒有,走著去更是不可能的。


    白素想了想,隻開口道:“這樣吧,我除了出自己的一斤肉票,再拿出三斤肉票,但是有個條件,你們上公社買東西的時候,能不能捎上我一起去?”


    劉政正想答應下來,誰知道坐在另一張桌子上的陳誌勇也站起來道:“我也再出三斤肉票,我的條件跟素素一樣,我也想去公社走一趟。”


    一下子多出了六斤肉票,這簡直讓劉政喜出望外,這麽一來,他們這個月至少可以吃上好幾次肉了。


    “當然可以,過兩天隊裏會派人去公社運肥料,你們正好可以搭著他的拖拉機一起去。”劉政隻笑著說道。


    ******


    白素從食堂吃完了早飯,跟季蘭英回宿舍的時候,路上經過陳誌勇的宿舍,卻聽見裏麵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道:“誌勇哥,你幹嘛把肉票拿出來,不是都說好了,等過幾天我飽餃子給你吃的嘛!現在肉票沒了,你讓我包什麽餃子!”


    這聲音一聽就是李慧,季蘭英忍不住道:“切……她一個政委家的千金小姐,難道還缺幾張肉票嗎?還不是自己小氣不肯拿出來。”


    白素怕她太大聲讓裏麵的人給聽見了,隻急忙拉著她往前走,卻聽裏頭陳誌勇說道:“你把人家的暖水壺砸了,難道不打算賠給人家了嗎?我去公社看看有沒有暖水壺賣。”


    李慧聞言,越發就生起了氣來,隻不依不饒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說了,誰讓她自己沒拿穩!”


    季蘭英聽到這裏,早已經聽不下去,隻一臉憤怒的衝到宿舍門口,指著李慧罵道:“李慧,我告訴你,當時是你衝出來擋在我麵前的,大家都看見了,這暖水壺,你不賠也要賠!”


    季蘭英這嗓門可不是一般的大,她這一嚷嚷,所有的人都探出了頭來往這邊看,還有人往這邊指指點點。


    讓李慧賠暖水瓶是小,可這樣一來,大家都知道,李慧在陳誌勇的宿舍裏,這讓一向蠻橫的李慧也紅了臉。


    陳誌勇見狀,隻急忙從牆角拎起兩個暖水壺,遞到季蘭英的跟前道:“季蘭英同誌,這是賠給你的暖水壺。”


    季蘭英看看陳誌勇,又看看李慧,揚起頭道:“暖水壺是她砸壞的,為什麽要你來賠,你和她又是什麽關係?”


    這下看好戲的人更多了,這年代不是不能談對象,但是大家都接受那種光明正大的談對象,比如季蘭英和劉政這樣的,可若是暗地裏的、偷偷摸摸的談對象,就難免會讓人浮想聯翩。


    “我……”這下連陳誌勇也啞巴了,手裏的暖水壺不知道是要遞出來還是收回去,隻尷尬的看了白素一眼。


    “蘭英,我們走吧。”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白素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隻上前扶著季蘭英離開了。


    兩人回了宿舍,季蘭英還沉浸在剛才勝利的愉悅中,隻拉著白素的手道:“素素,你剛才看見了嗎?李慧的臉都綠了,還有那個陳誌勇,跟他又沒有關係,要他多管閑事。”


    白素心中卻有苦難言,她知道那個陳誌勇喜歡自己,前世她被歐陽天騙了之後,漸漸的和許建安產生了感情,但這段感情卻遭到了她母親的極力反對,後來,迫於家庭的阻力和輿論的壓力,在白素回城之際,她選擇了和許建安分手。


    而陳誌勇,正是她回城後,母親給她安排的第一個相親對象。當時陳誌勇比她先回城,但因為兩人在同一個地方插過隊,白素對他至少是感到親切的,可就在她打算徹底忘記許建安,和陳誌勇結婚的時候,事情卻又發生了變數。


    陳母反對這門親事,理由很簡單,雖然白素有一個當司令的繼父,可她畢竟姓白,她畢竟是資本家的後代。白素的母親所以為的能跨越階層,在別人的眼中隻是笑話。


    她和陳誌勇的婚事就此作罷,幾個月後,陳誌勇娶了和他更門當戶對的李慧為妻。


    “素素……素素你在想什麽?”季蘭英的聲音一下子拉回了白素的思緒,她對許建安所做的一切,和陳誌勇相比,又好了多少呢?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白素站起來道:“我出去上工了,你在宿舍好好休息,暖水壺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


    ******


    接下來好幾天的勞動,都是在曬穀場脫粒。


    因為離謝崇的牛棚很近,白素時不時會帶一些東西過來,有時候是白麵饅頭、有時候是一卷掛麵,還有時候是劉大爺烙的梅幹菜燒餅。


    謝崇一邊吃著手裏的燒餅,一邊還不忘叮囑道:“以後你還是少來,讓人知道了不好。”


    白素就著煤爐上的熱水給他倒了一杯水,隻笑著道:“他們都渴了,想著喝水呢,我就說我來這裏給他們燒一壺水,等水開了就走。”


    她在煤爐跟前坐著,白皙的臉頰被熏得紅撲撲的。


    謝崇就看著她問道:“怎麽樣,這裏的勞動生活還適應嗎?”


    白素點了點頭,忽然就掃見謝崇門背後的那把黃傘,那傘竟還像原來一樣,就靠在門背後。


    “姑父,那傘……”白素一驚,頓了片刻忽的就恍然大悟,隻開口道:“姑父,那天是你跟在我後麵送我的?”


    謝崇噎了一下,傘是許建安拿回來的,說是白素落在田埂上的,所有他就順手帶了回去。


    “嗯……這個……你一個女孩子走夜路,我不放心。”謝崇隻好承認下來。


    “那你下次好歹跟我說一聲,我還以為是狼呢……”白素一臉後怕,要真遇上狼,那她就死定了。


    謝崇聽她這麽說,隻笑著道:“這個季節山裏頭獵物多,狼一般是不會下山來的,不過等到了冬天就說不準了,所以到了冬天,晚上一定不能出門,明白了嗎?”


    白素點了點頭,又遞了一塊梅幹菜燒餅給謝崇,那人一邊吃,一邊道:“還是劉大爺做的梅幹菜燒餅好吃,我這有陣子沒吃到了。”


    他們兩人正聊著,忽然有人走進來道:“謝老師,我給你帶了幾個煮雞蛋過來。”


    白素抬起頭,就看見許建安穿著一件已經破洞的汗背心,沾著滿頭滿臉的麥穗,掌心還捧著幾個雞蛋,已經站在了門口。


    他看見白素,先是愣了愣,隨後臉上就流露出一種局促不安的表情來。


    倒是謝崇沒有在意,隻請他進來,又指著白素道:“這是我外甥女白素。”


    白素就朝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又聽謝崇說道:“這是許建安,我在柳溪村的……朋友。”


    “是學生,謝老師……”許建安這時候才急忙開口道:“我是您的學生。”他看著謝崇,眼中滿是感激和敬佩。


    “不管怎麽樣,我都把你當朋友。”謝崇隻語重心長的說道。


    “你好。”就在這時,白素已經站了起來,她伸出手,眼神真摯的看著許建安。


    這一世,他們終於可以比上一世更早的認識彼此。


    “你……你好。”許建安也看著白素,臉上閃過片刻的呆滯,卻迅速的放下了雞蛋,正當他就要伸出手握住白素的手掌時,他忽然就停下了動作。


    白素還沒反應過來,卻見他飛快的轉身來到牛棚的外麵。


    牛棚外頭放著一口水缸,許建安揭開蓋子,用葫蘆瓢舀了一勺,左右衝洗著自己的手心,等洗幹淨了,才重新回到房裏,正想就著汗背心擦手,謝崇卻已經給他遞上了一塊幹淨的舊毛巾。


    “用這個擦吧。”


    許建安接過了毛巾,使勁的擦了兩下,謝崇見他緊張的模樣,索性說道:“你幹脆去外麵,把臉也洗一洗。”


    他這一句一說,許建安就像是得了聖旨一樣,拿著毛巾就出去了。


    白素又在長凳上坐了下來,看著外頭忙碌的身影,忍不住笑了笑。


    “小許是個很不錯的小夥子。”謝崇也笑了起來,“平常看上去很沉穩,沒想到見到女同誌也會害羞。”


    這話若是讓許建安聽見了,他一定會反駁,其實他看見女同誌從不害羞,可也不知道為什麽,隻要一看見白素,他的整個人就都不聽使喚了。


    白素隻是笑著點頭,等許建安再進來的時候,他已經洗得幹幹淨淨的,臉上、胳膊上連一根麥穗兒也找不到了,古銅色的皮膚細膩平滑、露出勻稱的肌肉線條來。


    這次,是他先伸出了手,像是鼓足了勇氣一樣的,開口道:“你好,白素同誌。”


    第12章 素素,你想家嗎?


    這次,是他先伸出了手,像是鼓足了勇氣一樣的,開口道:“你好,白素同誌。”


    白素也站起來,毫不猶豫的伸出手,握住了許建安的掌心,誠懇道:“你好,許建安同誌。”


    兩人的手掌分開的時候,白素看見許建安眼角閃爍的淚光,她知道他期待別人喊他這一聲“同誌”,已經期待了太長時間了。


    工人階級是同誌、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是同誌、無產階級勞動者也是同誌,可唯獨他、唯獨許建安,他不是同誌,他是需要改造的,地主老財的後代。


    氣氛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謝崇看見了眼前這個年輕人心中的波濤,而白素的一聲“同誌”,給予了他內心深處最大的安慰,他有些感歎,又有些安慰,這樣的肯定,對於此時此地的他們,實在是難能可貴。


    “水燒開了,我要走了。”白素轉頭看了眼已經冒著水泡的茶壺,對謝崇道。


    “小許帶了雞蛋來,不如吃一個雞蛋再走吧!”謝崇隻開口,從桌上拿了一個雞蛋遞給白素,又拿了一個雞蛋塞給許建安道:“你不要老是給我送吃的,你現在年輕,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自己要多吃點。”


    許建安隻推辭道:“我前兩天才吃過雞蛋,我媽半夜說要吃雞蛋,結果我煮熟了,她又睡著了,第二天又死活不肯吃了,所以都被我一個人吃了。”


    提起他母親,許建安的眼神都柔和了幾分,謝崇就關切道:“你母親身體好點了嗎?還是老樣子嗎?要是能帶她去大醫院看看,應該會好的快一點。”


    許建安點點頭,整個眉心都皺了起來,但隻是片刻的功夫,他又抬起頭來,脊背挺得筆直的,堅定道:“等將來有錢了,我一定帶她去省城最好的醫院看大夫。”


    ******


    晚上劉政就跑過來通知白素,第二天早上六點,隊裏的拖拉機就會在曬穀場那邊出發,把這幾天脫粒的麥子先運一批去公社,再去公社的化肥站運一批化肥回來。


    白素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許建安是隊裏唯一的拖拉機手,原本這麽重要的職務,怎麽也不可能輪到他的,隻是當年隊裏好不容易湊錢買了一輛拖拉機,愣是沒有人會發動,後來生產隊長張國慶就說,誰第一個把拖拉機發動,這拖拉機以後就交給誰開了。


    可這拖拉機是新鮮玩意兒,誰也不敢動啊,萬一給搞壞了,那可是傾家蕩產也賠不起的,就這樣,最後隻有許建安上去試了試,沒想到一下子就發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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