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傳聞竟然讓鬼燈到了不得不禁止的這一地步, 晴明便有些不解了。 這個散播的傳聞說出來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不過是鬼燈陪伴著作為友人的晴明遊覽地獄而已，應該很快就會被新的緋聞所取代才對呀？ 思來想去，不明所以的晴明便將其劃歸於地獄的傳聞較少，所以才會讓這樣的傳聞還經久不散吧。 晴明完全沒有意識到，正是因為鬼燈被獄卒和上時閻魔大王提醒後，才察覺到了自己對晴明的特殊。 而這份從未有過的特殊讓鬼燈不由自主地便對和晴明相關的桃色緋聞嚴陣以待起來。 當然鬼燈馬上就意識到自己的方法用錯了，但是再補救難免有些欲蓋彌彰，便隻好做冷處理，等待著這個傳聞熱度被新的事物頂替。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處理方式，才使得這個緋聞從地獄傳到了白澤的耳中。 白澤挑了挑眉，朝晴明調笑了一句道：“不過我倒是挺理解，為什麽你和鬼燈的緋聞會傳得這麽有頭有眼的。” “哦？為何？”晴明反問道。 “嘛，我也是從那位小白君那裏聽來的。我聽說鬼燈那家夥對你的態度很不一般，雖然換做是我，我也會這麽熱情地招待你——不過鬼燈平常可不會對誰特別熱情，所以獄卒的大家才會覺得奇怪吧。” 白澤的眼睛彎彎，朝晴明笑得燦爛極了，他的手指握住了酒杯邊沿，一邊喝酒一邊繼續道：“因為啊，那個家夥平常不是工作，就是在還準備工作中，驟然看到他竟然和朋友在一起逛街，反應當然很大——畢竟鬼燈以前可是公認沒有一個朋友的可憐蟲啊，嗬嗬嗬嗬……” 白澤最後的話語可就帶上了些私人恩怨，恐怕是積怨已久了。 白澤明顯是有些醉意了，嘴裏念叨著一些‘敢和我搶女孩子的混蛋活該孤獨一生’、‘晴明你好慘啊——被迫和那個惡鬼綁在一起傳緋聞’之類的醉話。 晴明放下手中的酒杯，除了雙頰微微泛紅外，目光依然清明鎮定。 他輕聲詢問道：“白澤君，你喝醉了吧？” 說著一邊推了推不知不覺將臉枕在了手臂中的白澤。 不過他得到的便是白澤咕噥著“我才沒醉、我還能喝！”的回複。 晴明看了看他們二人麵前的桌上，已經擺滿了空蕩蕩的數個酒瓶，原來竟是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喝了這麽多酒，也難怪白澤會醉了。 “這些可麻煩了，我不知道該如何送白澤君回去啊……”晴明苦惱地微皺眉頭，再一次試圖喚醒白澤。 不過白澤被晴明搖晃了幾下後，雖然是重新睜開了眼睛，不過根本沒有焦點，而且還幹脆整個人都滑到了晴明的懷中，隱約還能聽見“我沒醉”的嘀咕聲。 就在晴明嚐試著將白澤扶起來時，白澤的後衣領被一隻忽然伸過來的手給拎住，然後竟是直接被甩入了另一人的懷中：“這人是你的熟客對吧？那就交給你了。” 正是玉藻前和妲己。 妲己不知和玉藻前聊了些什麽，看樣子已經成為了好友般，她完全沒抗議玉藻前的失禮，反倒是笑臉盈盈接住了白澤，點頭道：“交給妾身吧，白澤大人經常在我們店鋪裏喝醉，後院都已經有他專門的房間了呢——兩位可以再這條街上慢慢逛，有許多現世沒有的稀奇玩意哦~” 白澤似乎也認出了提著自己衣領的換成了妲己，然後笑嗬嗬地挽住了妲己的手臂，高聲道：“小妲己~我們繼續喝酒吧~” “好呀好呀~不過接下來白澤大人喝的酒可就要付錢了哦~” “好呀好呀~小妲己說的都對~” 看著醉醺醺的白澤被臉上帶著笑的妲己扶進去，晴明想了想，還是沒有阻止。 他仰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玉藻前，微笑著詢問道：“這位妲己小姐很有趣吧？” 玉藻前看著晴明唇角的笑容，輕哼了一聲，聽不出喜怒：“這就是你拉著我到地獄來一趟的原因吧？你這愛捉弄人的性子到底像了誰啊……肯定不是葛葉。” 玉藻前說著在晴明的身側坐了下來。 方才他在見到妲己時，便意識到了眼前這個妖媚入骨的女子正是這個異世界同位體的存在，有些東西隻需要一對眼便能察覺。 妲己更是興趣盎然，她可是第一次見到和自己的氣息如此相似的妖怪，再聯想到晴明的來曆，馬上就猜到了這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 他們坐下後馬上讓這桌落下遮擋視線的竹簾，而玉藻前揮手就設下隔音結界。 妲己先是上下打量著玉藻前的身段和所穿服飾，雖然玉藻前身為男性，但是那超越了性別的凜然氣勢和高貴優雅，讓她滿意地點頭嬌笑道：“果然另一個世界的妾身也是如此雍容華貴、嫵媚動人啊~” “我倒是沒想到，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原來是女性，而且還跑到了地獄裏居住啊。”玉藻前坦然自若地任由妲己打量著自己，不過話語中吐露出來的意思可就沒有聲音那麽柔和了。 妲己把玩了一下打著卷的發梢，聳了聳香肩，雲袖半掩麵，聲音半真半假、如泣如訴道：“哎呀，妾身畢竟是一弱女子，可比不得此世安倍晴明大人那灼傷人的符咒呢——從宮中被發現後，我可是吃了好一陣的苦頭。海對麵已經將我驅逐，不準我再回去，而這個國度卻又視我為妖患，時不時地追趕捕殺我，現在回想起來，倘若不是機緣巧合移居在地獄，妾身指不定早就香消玉殞了。” “哦？竟已落魄至此？”玉藻前卻是不信地挑眉。 妲己從袖袂的後方探出半張臉，卻是挑唇一笑，換了個話題：“所以妾身很是好奇，你的實力和妖術應當比我更強吧？又怎麽會成為應當是吾等仇人的安倍晴明的式神，供他差遣呢？” 玉藻前的確是被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妲己挑起了興趣，他原本還挺有閑情逸致地想要和妲己說著些似真似假的話，供自己消遣，不過驟然被妲己這麽一問，玉藻前反倒是沉默了一會。 是啊，為什麽呢？ 按照玉藻前那驕傲的性子，本該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在毀滅京都失敗的那一天，在被晴明徹底擊敗的那一天，他就該隨著漫天的火焰一同成為灰燼消失在這天地間。 或許是晴明那咬著牙竭力朝他伸來的手太過溫暖，又或許是晴明湛藍眼瞳中閃爍著的悲傷微光滴入了他荒蕪枯竭的心髒，讓玉藻前情不自禁地在無窮的黑暗中握住了那唯一眷顧著他的光芒。 不過就算是異世界同位體的自己，玉藻前也沒打算將內心徹底剖析給她知道：“當然是因為有趣啊。” 玉藻前勾唇抬起下巴輕笑道，“這人世間，可找不出比他身邊更有意思的地方了——如果你也是‘我’的話，應該明白這話什麽意思吧？” 妲己聞言認真地看了看玉藻前一眼，便了然道：“原來如此，如果是你那邊的安倍晴明願意收留妾身的話，說不定妾身也會答應，畢竟的確是豐神俊秀，頗合我胃口——不過這邊世界的‘安倍晴明’大人，按照我的標準可算不上是好男人呢。” “哦？我倒是好奇你的標準了。”玉藻前為妲己倒了杯酒，推了過去。 妲己端起那杯酒，歎了口氣，像是回憶起什麽似的，露出了些許悲傷哀怨的神色。一邊抿著酒液一邊說道：“位高權重，身姿挺拔，模樣俊秀，對我萬千寵愛，把我捧在心上，我要星星絕不給我摘月亮，不管我的要求有多麽的妄為任性，他都願意傾盡一切地滿足我。” 玉藻前輕笑了一聲，沒有說出妲己的要求簡直是異想天開，反倒是開口詢問道：“那你找到了符合你標準的好男人了嗎？” 妲己蕭索地歎了口氣，身體懶懶地伏在了桌麵上：“千百年來，也隻找到了這麽一個——紂王真的是個好男人啊，隻可惜……” 隻可惜天不容他，亦不容她。 關於戀愛的話題，女性總是會更加主動興奮一點，就算是妲己也不例外。 妲己很快將那千百年一直殘留在心底的不甘和懷念拋之腦後，向玉藻前追問道：“那麽你呢？玉藻前，作為男性的‘我’，你選擇的‘對象’應該更加完美吧？能夠比得上我的紂王嗎？” “沒有。”玉藻前這一次倒是幹脆地否定了，“不過我找到了，讓我想要成為他的‘紂王’的戀慕之人——雖然他本人如果知道了，恐怕還不願意我這般待他就是了。” 妲己吃驚地瞠圓了美眸，袖袂掩唇輕呼道：“哎呀，這可真是難得——太難得了。” 妲己了解自己，或許她對紂王的確有那麽七八分的懷念和愛意，但她卻也十分愛惜自己的生命，所以當初在周王破開朝歌都的城門後，她沒有和紂王一起死在摘星樓上的熊熊火焰中，反倒是被放逐出了九州。 但是玉藻前卻是說，他有了一個願意這樣付出愛意的戀慕之人？ 妲己不知為何心髒跳動得飛快，口中也幹澀起來，她眼睛緊盯著玉藻前，不知為何，聲音裏竟有幾分沙啞：“那人……是誰？” 竟然會讓另一個世界的‘我’愛戀到這般的地步。 “你不是已經見到了麽？”玉藻前微微地笑了起來。第143章 轉世的第十九天（抓蟲） “哎呀，竟然是晴明大人麽——”妲己眸光微閃, 發出了驚訝的輕歎聲, 雖然多少有些預料到了, 但她還是稍稍有些不解玉藻前的選擇。 畢竟妖怪和陰陽師天然便是對立的，盡管有妖怪成為了式神，但那也是代表著陰陽師對妖怪的奴役，代表著妖怪對陰陽師的臣服。 驕傲的大妖怪們更是不屑那些自降身價的妖怪這般諂媚的行為，哪怕是妲己後來落魄於山野間, 也未曾動過成為某個人類陰陽師使役式神的想法。 妲己本想些說什麽, 但是她看到了玉藻前在說到晴明時, 那明顯真誠柔和了不少的笑容時, 便自己止住了。 她身體往後, 靠在柔軟的椅背上，內心思索著能夠配得上‘玉藻前’的, 除了那樣風姿凜然的安倍晴明, 又還能有誰？更何況看玉藻前這副模樣, 恐怕是心甘情願的。 ……正如紂王心甘情願那樣對她好。 或許正因為妲己是女性, 更是另一世界的自己本身，所以玉藻前說得十分坦誠和明白：“晴明若是想要星星，我不僅會為他取下星星，還會為他取下月亮；晴明若是想要喝到全天下最醇厚的美酒, 我便為他取來最好喝的美酒，並且佐以最美味的下酒菜、伴隨著最美妙的歌舞；晴明若是想要我安安分分，我便待在他身邊哪裏也不去。” 或許對於晴明來說, 最想要的，恐怕反倒是玉藻前安安分分，不要再想著毀滅京都了吧。 但是這不妨礙玉藻前想要盡自己最大的本事對晴明好。 其實哪怕晴明不願接受一個同性愛人也無所謂，玉藻前隻希望在每一次雪融冰化之後，都能夠和晴明一同看到那一片盛開的櫻花。 “既然都是‘我’，妾身自然不會說些什麽多餘的話。”妲己吃吃笑著，眼波流轉。 “反正現世中對同性愛是越來越接受了，妾身就在這裏祝賀你早日抱得美人歸了。” 玉藻前坦然地點了點頭，他看著坐在對麵的妲己，在妲己若有所思神情迷離時忽然開口詢問道：“那麽你應該可以告訴我，那個名為鬼燈的男人到底誰，又為何會和晴明傳出緋聞嗎？” 從白澤將將這個緋聞脫口而出時，玉藻前便一直記在心中了，不過直到現在才總算是能夠好好地弄清楚了。 妲己心髒微微一跳，因為不是別人，正是她故意讓這個緋聞傳得更快。 但是妲己又怎麽會想到，異世界的‘自己’竟然會喜歡這位安倍晴明呢？ 妲己的眼睛轉了轉，露出了嬌笑：“哎呀，那玉藻前你可就問對我了，妾身在這裏經營多年，消息可是數一數二的多。” 玉藻前拋了一個‘別廢話’的眼神，妲己繼續說道：“那位鬼燈大人在地獄可是數一數二的大人物，作為第一殿閻魔大王的輔佐官，可謂是位高權重，備受重視，而且是個工作狂，不少地獄和天國的女性都對他芳心暗許呢~” “我問的不是這個，我是問，到底為何晴明會和他傳緋聞。”玉藻前麵色不改地追問道。 “晴明向來潔身自好，即便是待人接物也從來都有分寸，如今竟然和地獄的獄卒傳出了這種桃色傳聞……作為長輩的我，果然還是想問個清清楚楚啊。” 玉藻前曲起指節，輕輕敲了敲桌麵。 妲己正想著該如何含混過去，把自己摘出來，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酒杯中，竟隨著玉藻前的敲擊逐漸湧出了金砂。 她的笑容頓時甜了好幾個度，將那酒杯放入了自己寬大的袖袂中：“這可得問那位從來不近人情的鬼燈大人了。他和晴明大人出現在妾身的店鋪前時，妾身也嚇了一跳。畢竟鬼燈大人從來就是緋聞絕緣體，幾乎不近女色——當然也沒有聽說過他對男色有興趣。但是妾身可是浸淫情愛數千年的妖怪啊，自然是一眼就發現了，那位鬼燈對晴明大人的不懷好意。” 妲己自然是怎麽對自己有利就怎麽說，怎麽對鬼燈不利就怎麽說，雖然妲己奈何不了這位能幹又有權利的地獄第一輔佐官，但是讓更加強大的玉藻前去找找鬼燈的麻煩，倒也是妲己樂聞所見的。 “哎呀，你是沒有看到他那滿懷占有欲的眼神，還有那緊緊抓著晴明大人手的模樣，簡直就像是想把晴明大人吞進肚子裏一樣呢——熟悉鬼燈大人那軟硬不吃、生人勿進的地獄之人們，自然是覺得鬼燈春心萌動，看上了我們的晴明大人呀~” 前麵幾句當然是妲己亂說的，但是鬼燈對晴明動心了這一點，妲己卻是沒有騙玉藻前。 她之前不過是打著嚇一嚇這位晴明大人的主意，都沒有動殺氣，鬼燈和那麽多的妖怪打過交道，自然應該能夠看出來妲己不過是玩鬧。 誰知道鬼燈結果竟然差點把妲己的腕骨捏得紅腫起來，雖然這樣的小傷對於妲己來說不過須臾就能恢複，但小心眼的九尾狐狸自然是記下了這筆賬。 所謂最不容易被分辨出來的，當然是半真半假的謊言。 妲己看著玉藻前的唇角逐漸下滑，不由得將袖袂抬起掩住唇角，好遮住自己越發上揚的笑容。 哎呀，這樣下去可有好戲看了。 “再加上地獄中娛樂的東西很少，稍微有些大新聞都能傳得很久，所以晴明大人和鬼燈大人的緋聞才經久未散。” 妲己最後悠悠地補完這句話，便拿出了心愛的煙杆，深深抽了一口，呼出了帶著幽香的白煙。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多謝你的告知了。”玉藻前聽完了妲己的解釋，表情仿佛如同雕刻般沒有變化，依然保持著舉手投足間華美的風度，朝妲己淡淡道謝。 “不客氣，這是妾身的通訊方式，就算是在現世也可以接通~如果有什麽想問的，都可以來找我，價格優惠哦~” 妲己將一張帶著幽香的白紙放在桌麵上給玉藻前推了過去，順便拋了一個媚眼。 玉藻前麵無表情地將這張紙拈了起來放入袖中的暗袋裏，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他回頭一看，發現白澤已經醉倒，並且正窩在晴明的懷中。 玉藻前迅速站起身：“和你聊天我很愉快，不過我現在暫時和晴明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下次再詳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