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轉世的第六天 這名妖怪已經完全忽略掉了一旁站著的晴明。 就它看來, 人類是萬萬不可能使喚得動茨木童子這種等級的妖怪。 然而對於司木路來說, 這名妖怪竟然將他的主人認為是這個莫名其妙的神明, 這可就不能忍了！ “我的主人怎麽可能是這個弱雞神明！別侮辱我的主人！” 司木路說著周身閃過了冷厲的紫色電流, 劈啪作響著，昭顯了他此刻不虞的心情。 夜鬥忍不住在一旁抗議：“那就能侮辱我嗎！” 司木路昂然抬首，示意妖怪看清楚自己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誰：“這位大人才是我發誓要追隨效忠的主人！” 那妖怪看向晴明，在上下打量了晴明矮小纖細的身軀後，發出了質疑：“就這個小矮子？你的眼光真的出問題了吧！” 作為妖怪族群的首領, 這名妖怪也很生氣。 他跟著司木路來到這裏, 可不是為了做苦工的！更不是為了給這個看上去瘦弱漂亮的小子當仆役的！ 憑什麽讓他們去伺候司木路想要討好的姘頭啊？！ 他是為了更美好的前途和得到更強大的力量，才帶著自己的手下從鳥不生蛋的深林中出來的！ 司木路皺起眉, 萬分不滿意這個妖怪不長眼地破壞了自己向晴明大人邀功。 “讓你做你就去做，還是說低等的妖怪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他冷笑著說道，周身已經開始閃爍著妖力。 司木路可不是什麽好脾性的妖怪, 哪怕是成為了晴明的式神, 他本質上也是慕強而嗜血的妖怪。 ——能夠做出將被分屍的父親做成墓碑帶在臉上的司木路, 腦回路恐怕也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 “行了, 不願意的話就讓他們退下吧。” 晴明淡淡出聲, 壓下了司木路入燎原之火般猛然上漲的妖力。 司木路一怔，連忙道：“晴明大人！請稍等，我馬上就讓他們‘心甘情願’地來做！” 他說著，眼睛裏閃過了令妖怪們顫栗的殺意。 如果這些妖怪再執迷不悟, 司木路就去殺掉那個領頭的, 殺雞儆猴！ “呃, 那個啊，不是我懷疑，但是妖怪真的知道神社該怎麽建造嗎？這個可不是單純的力氣活吧？”雪音小聲地發問道。 司木路一怔，隨即意識到眼前這個金發少年說得沒錯。 “——那既然如此，他們就沒有用了。”司木路咬緊了牙根，為自己為了比鬼童丸更先完成晴明大人的吩咐而做出這種疏忽判斷而懊惱起來。 “我這就將他們帶走，絕不會再髒了晴明大人的眼睛！” 聽出了司木路話語下隱藏著的殺意，晴明搖了搖頭，道：“讓他們從哪裏來，便回到哪裏去吧，我不喜歡我的式神隨便沾染上血腥味。” 晴明並非喜好濫殺之人，這些妖怪身上沒有沾染過人類血液的氣息，晴明自然也沒有將其滅除的必要。 司木路聞言，隻得點頭稱是。 在司木路帶著那些被這麽一嚇變得戰戰兢兢後的妖怪們離去後，夜鬥蹲下身，看了看被堆在地上的那些材料發了愁：“我雖然也可以自己造，但是工程一個人完成的話會花費很多時間啊——這樣一來我就沒有辦法去打工了啊！” “嗯？”晴明歪了歪頭，有些不解道：“方才夜鬥君你在說什麽？” 夜鬥聞言剛準備再說一遍，就聽到了自己的身後傳來了震動和材料被搬動的聲音。 他立馬回頭看去，映入夜鬥眼簾的，是數個額頭上貼著符紙的巨漢正在輕鬆熟練地將司木路帶過來的建材搬運擺放著。 “這些也是你的式神？”夜鬥問道。 “算是吧，這是灑豆成兵之術，不僅力大無窮，而且可以按照使用者的心意自由地操縱著。”晴明回道。 既然要做，當然要做到最好，這可是晴明的原則之一。 他本來就是想讓司木路帶所需要的材料過來，沒有想到竟然連木工也考慮到了。 實際上司木路考慮的沒有錯，要建造神社除了材料，還需要建造工。 隻是司木路忘記了，自己的主人是安倍晴明這一件事。 “夜鬥君，你喜歡什麽樣的神社？”晴明坐在鬼使白的懷中，指揮著式神們進行著建造——晴明原本是打算站著的，不過鬼使白見他之前已經足夠疲憊了，便將晴明抱在了懷中，讓他省點力，可以將更多的精力集中在神社的重建上。 晴明甚至不需要出聲指揮，那些式神便開始忙碌起來。 在被晴明詢問想要什麽神社時，夜鬥沉默了許久。 期待已久的神社馬上就能夠建造完畢，夜鬥一時間都不知道要回答什麽了。 是要比管原道真那個家夥更加豪華龐大的神社？ 還是精巧沉澱的，在彎彎繞繞的數個朱紅鳥居之後才出現的神社？ 雖然夜鬥一直朝著建造隻屬於自己的神社而努力，但是驟然可以得到自己的神社，夜鬥難免也有些迷茫了。 “晴明君，現在我的腦海裏好幾個神社的方案正在打架，實在是決定不出來啊——”最終夜鬥攤了攤手說道，“所以我決定交給你了，對我來說什麽樣的神社好像都行！” “是嗎……”晴明看了一眼夜鬥，便繼續指揮著式神：“那我就按照我自己的喜好來做了。” 言畢，在晴明的視線下，這些如同傀儡人一般的式神將那些木材進行削刨鑿刻，那流暢的一係列動作，根本不像是沒有神誌的召喚物。 而且這些式神不光是動作流暢，就連速度也快得不可思議。 很快，在眾人的麵前一座神社的雛形也出現了。 雖然搬運過來的材料中有鉚釘，但是夜鬥注意到了晴明在命令式神們建造時並未用到這個材料。 在神社骨架和主脊確定好之後，剩下的便是將牆壁填充完畢，以及將房間內部的造式完成了。 司木路帶來的材料都是上好的木頭，隱約可以聞到屬於森林沉澱下來的清香。 四個式神負責將木頭堆砌起來將本該是牆壁的地方填滿，另外兩個式神，則負責將屋頂的瓦片鋪好。 至於剩下的兩個式神，則正在捏造著什麽，從他們的手下夜鬥逐漸辨認出來那是垂脊吻，又名屋脊走獸、或是仙人走獸。 這些外形各種各樣，但是以動物、瑞獸和仙人童子居多的屋脊走獸除了有裝飾、消災滅凶、驅除邪惡的寓意外，還有防雷的作用——正是從唐土傳過來的技術和文化之一。 朱紅色的漆麵和灰色的瓦片逐漸將神社的四周和上下填滿，不到一個小時，神社便已然完工了。 比起夜鬥和雪音之前蹭住的小而破舊、下雨天還會漏水的神社，現在這個明亮而寬敞的神社顯得宏偉而美麗。 翹起的飛簷上逐一排開、佇立神態可掬的瑞獸和仙人童子。 並非單純地站立著，這些仙人走獸和屋脊走獸像是要去赴高天原的宴會，正滿臉喜氣洋洋、身穿華美衣裳，手中帶著瓜果和鮮花，腳下踩著祥雲。 在他們的身後，還有童子正捧著樂器，似乎在吹奏著歡樂的仙樂。 晴明的確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建造這座神社的。 不管是製式還是裝飾品，都帶著海對麵唐土的風格。 “這樣就可以了。”晴明長舒一口氣，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眼睛，把頭靠在鬼使白的胸口稍作休息。 此刻佇立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座嶄新而恢弘大氣的神社。 “好厲害……”雪音不由自主地張大嘴喃喃道，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術法，堪稱為神跡也不為過了吧？ “目前還不算完工，等將其他的部分完成後，你們便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進行裝飾了。”晴明微笑著說道。 “誒，這樣還不算完工嗎？”雪音左看看右瞧瞧，實在是覺得很完美了——和他們之前住的那個隻能說是小盒子的神社比較。 “當然不算啊！”夜鬥激動地接過話頭，他扳起手指數了起來：“鳥居、許願箱、銅鍾……還有很多東西沒有呢！” “……你不會這些都想讓晴明大人幫你造吧？”雪音盯著夜鬥無言了。 “哈哈哈，正所謂能者多勞，幹脆一趟水一起嘛！以後就不需要麻煩再去買那些東西了！”夜鬥撇開自己的視線，打著哈哈。 “晴明大人！這樣就很好了！請不要寵壞了這個愛占便宜的厚臉皮神明了！”雪音立刻扭頭對晴明說道。 “嗯？”晴明剛好將手頭剩下的部分完成，聽到了雪音在呼喚自己。 “怎麽了嗎？”他活動了下手指，詢問道。 雪音正準備再複述一次，卻在看清楚周圍的景象時失聲了。 在方才短短的數分內，原本蕭條破舊的神社四周煥然一新，高大鮮紅的鳥居林立，泥濘坑窪的土地上也鋪滿了青石板和猶如花朵一樣綻放的鵝卵石所組合而成的道路。 如果雪音從空中往下看的話，會發現這些鵝卵石所鋪成的路也並非隨意而成的，四通八達的紋路正是一個巨大的桔梗印。 “完成了，雖然還很簡陋，但是請夜鬥君和雪音君務必不要嫌棄。”晴明道。 “不嫌棄不嫌棄！”夜鬥連忙擺手，目光仿佛被黏住一樣貼在了神社上。 “當然不可能嫌棄！這樣的神社已經可以比得上管原道真大人了！”雪音也連忙道。 “管原道真？”晴明聽到了這個熟悉的名字，看向了雪音：“這位大人和我頗有淵源，不知夜鬥君和雪音君是否認得這位？方便的話，可否為我引薦一二？” “當然——”雪音正要一口應下，卻被夜鬥接過了話頭：“哈哈哈哈我們和那種偉大的人物怎麽可能扯上關係嘛！對了晴明公呀，真的是太感謝你了！如果有什麽需要的話就請呼喚我的名字，不管我身在何處都會立刻趕到的！” 晴明聞言頷首致謝：“那就十分感謝了，夜鬥君。” 正好此時被派出去的鬼童丸也回來了：“晴明大人，我已經將這片土地買了下來。這是地契，請您過目。” 就在晴明和鬼童丸談話的時候，夜鬥攬住雪音的脖頸，豎起手掌在他的耳邊小聲道：“你是笨蛋嗎！晴明和管原道真之間的恩怨你都不知道？” “啊？什麽恩怨？”雪音不明所以。 “——就是晴明封印了管原道真怨靈的傳說啊！”夜鬥恨鐵不成鋼，“雖然不知道其他世界的晴明和那個老頭是什麽關係，但別隨便蹚渾水進去才是硬道理！”第44章 轉世的第七天（二更） 晴明回到宅邸中時, 博雅和八百比丘尼等人已經隨著庭院一起回到了平安京。 為了防止晴明不在時平安京出什麽亂子, 大部分式神也跟著一起離去了。 這樣一來, 宅邸頓時顯得冷清下來。 晴明原本打算邀請夜鬥前來庭院坐客, 然後好好地‘谘詢’一下這個世界高天原的情況。不過夜鬥似乎又被誰呼喚了，匆匆和晴明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 晴明剛回到庭院，留下來的式神便迅速地為他披上了輕軟但是溫暖的外肇：“晴明大人！穿得如此單薄出去，萬一得了風邪該如何是好？” 晴明已經習慣這些式神們在自己麵前化為恨不得把他全方位照顧好的性格了，他搖了搖頭, 拒絕了：“不必了, 稍後我就回房休息了。” 他看了一眼陪伴著自己忙碌的鬼使，溫聲道：“今日辛苦你們和我跑一趟了, 黑羽、月白。” “客氣什麽，我們之間什麽關係！”鬼使黑勾唇一笑，見平日裏那幾個護晴明護得緊的煩人家夥不在, 便趁機摸了好幾下晴明的頭, 滿足了他從見到變小的晴明後便一直想這麽做的願望。 “請不要這麽客氣, 晴明大人。能夠為你獻上這份力量, 是我的榮幸。”鬼使白也微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