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瘦了，太纖細了，仿佛荒再稍微用點力，便可以將晴明揉碎一樣。 荒皺起眉頭，詢問道：“晴明，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繼續待在這裏嗎？和這群妖怪一起？” 荒在說‘這群妖怪’時語氣裏帶著淡淡的輕蔑，不過以他的身份來說，蔑視妖怪也是理所當然的。 晴明在荒的懷中動了動，然後翹起手指在荒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下：“陸生君可是我在這個世界的引路人，等我可以自行探索這個世界後，自然就不會再叨嘮陸生君了。” 晴明頓了頓，接著道：“我會在這個世界建立新的庭院，到了那個時候，荒，可別忘了過來參加慶祝宴啊。” 晴明說得坦然，話語裏滿滿都是對自己的信心。 荒見晴明既然胸有成竹，便也不再多說什麽了。 陸生和他的百鬼們已經在尋找晴明了，呼喚聲和吵鬧聲回蕩在夜空中，看樣子是時候結束這場夜談了。 荒也無意在這些妖怪麵前展露自己的身影。 他抱起晴明，從高高的屋簷之上飛到了木廊上，然後輕手輕腳地將晴明放在了地麵上。 “就送到這裏吧，我想陸生君他們應當很快就會找過來了。” 晴明抬頭看著荒的麵容，朗聲道。 荒點點頭，他彎下腰，視線和晴明平齊：“有需要的話，記得隨時呼喚我的名字——務必記得。” 像是怕晴明忘記一樣，荒盯著晴明的眼睛，又說了一遍。 “我知道了。”晴明唇邊泛起笑容，他的手中出現一把折扇，習慣性地打開晃了晃。 “你還是快點回去吧，還有一個拐角，陸生和他的朋友們就要看到你了哦？” 晴明的調笑讓荒勾了勾唇，他往後漂浮而去，衣袂和眼眸像是幽幽的螢火，化為了淡淡星點消失在了銀色的圓月之中。 晴明說得很準，在荒徹底消失在月色中不見蹤影時，陸生的身影便氣喘籲籲地出現在了拐角處。 “——晴明君！！！” 陸生終於看到了晴明，這個他轉眼間就不見人影的少年正依靠在欄邊饒有興致地看著陸生。 銀色的長發和銀色的月輝交相輝映，顯得雪白皎潔極了，陸生幾乎錯覺晴明在月下發著光。 那些光流淌在他的麵容和唇角邊，然後順著他修長的脖頸和纖穠合度的衣衫，綴在被風吹動的袖口。 “呀，陸生君，夜跑感覺如何？” 看到晴明風姿翩翩地朝自己打招呼，陸生暗地裏鬆了口氣，對晴明道：“我轉頭就不見你人影了，還在想是哪位美人將你勾走了。” “這個啊……”晴明嘴角的笑容加深，眼睛裏閃動著光。 “那可是一位絕代風華的大美人呢~” 已經穿過世界的壁壘回到了自己世界的荒打了一個噴嚏。第16章 轉世的第三天 晴明就這麽在奴良陸生的家中住了下來。 奴良陸生雖然說作為晴明的引路人，負責教導著晴明各種關於現代社會的知識。 但晴明簡直就不像是千年前剛剛來到現代的古人。 哪怕是手機、電腦這種科技含量更高的產物，陸生在教過晴明後，晴明自己摸索過幾次，就可以自如地進行操作了。 在學會上網後，晴明對於現代的了解更是一日千裏。 到了一周後，除了那一頭過長的銀發和身上每天換一次的狩衣外，談吐和知識量都和現代人沒有什麽差別。 如果晴明再換上現代的服飾，諸如休閑服或者是校服，任誰都想不到他竟然會是千年前平安京的那位安倍晴明。 頂多隻會因為晴明身上那股優雅和高潔的氣質而覺得他是哪個華族的後代吧。 然後陸生開始帶著晴明出去逛街，諸如醫院、銀行、旅館、小吃之類的地方。 以防萬一，陸生在夜晚的時候也帶著晴明去了自己麾下的妖怪良太貓所經營的店麵。 算是妖怪中的風俗街，陸生倒也沒有別的什麽意思，隻是為了讓晴明知曉有這麽一個地方。 不過因為良太貓並沒有和陸生一同前去京都，所以也不知道，陪在陸生少爺身邊這個長相極美的少年到底是誰。 紅彤彤的燈籠光輝搖曳著，灑落下曖昧至極的光輝，流淌在晴明和陸生的肩膀上。 這樣外貌出色的兩個人理所當然地奪走了在場所有妖怪的視線。 陸生作為奴良組的未來總大將，自然擁有著特權。 他謝絕了湧過來說要在一旁服侍的美豔女妖們，而是讓良太貓帶著自己和晴明去幽靜的裏間進行用餐。 良太貓自然連聲應是，親自為晴明和陸生帶路。 良太貓帶著他們來到了一間幽靜而視線良好的雅間，敞開的落地窗剛好可以看見夜晚靜謐的江景。 “這裏的風景很美。”晴明目光落在波濤湧動著的江水上，輕輕感歎著。 今晚的月亮似乎也格外圓，帶著點幽藍的月輝落在粼粼的江水之上，光是看著便覺得心情愉快舒暢。 “這是自然，這可是我們奴良家驕傲的產業。” 奴良陸生此刻已經變化為夜晚的妖怪姿態，他傲然地轉了轉手中青灰色的煙管，朗聲道。 “燈火通明，熱鬧極了。平安京可是隻有在祭典的時候才有這麽熱鬧的場麵。” 晴明端起桌麵上的陶杯，輕輕抿了一口杯中透徹的綠色茶葉。 “好香的茶。” 晴明道。 “你喜歡就好。”奴良陸生笑了起來，心中暗道良太貓幹得好，沒有墮了奴良組的臉麵。 能夠讓品嚐過人類、妖怪、神明各種美味佳肴的晴明稱讚一聲，奴良組的這個產業以後肯定也會蒸蒸日上。 在菜擺上來之前，還有一段時間。 奴良陸生自然不可能幹坐著，把客人晾在一邊也不是什麽優秀的待客之道。 他敲了敲煙管，向晴明問道：“今日逛得如何？有什麽地方不了解，或者是還想去看看的嗎？” “沒有了，陸生君已經解釋得很詳細了。” 晴明微笑著回答道：“至於其他的地方，我暫時也沒有特別好奇的。畢竟如果真的不懂，我還可以在網上問問呢。” 頓了頓，晴明又道：“不過短短千年，人類竟已發展到這個程度了，實在是令我感慨。在平安京，要做到現在這樣便利，恐怕神明都不一定辦得到。” 奴良陸生聽到晴明這麽說，內心泛上了一股淡淡的自豪。 他畢竟也是擁有著四分之三的人類血液，奴良陸生也已經接受了自己是妖怪和人類的混血，自然也擁有著人類的自尊心。 “現代社會還有很多有趣的東西，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吧。” 奴良陸生真誠道。 在和晴明相處的日子中，陸良陸生理所當然被晴明所折服了。 雖然關於現代的知識，晴明完全不明白，還需要仰仗於陸生的解說，但是如果牽扯到妖術和陰陽術等知識，那麽晴明所展現出來的知識量和知識麵，就連奴良陸生的爺爺都甘拜下風。 “他畢竟是那個時代最出色的陰陽師，能夠做到這個地步是理所當然的。說到這個，陸生啊，你既然和晴明搞好了關係，幹脆讓他幫你占星嘛！在曆史傳說中，晴明可是做到了天文博士，對於預知占卜一類的東西可擅長了！” 奴良滑瓢摸著下巴，這麽笑嘻嘻地對自家孫子道。 奴良陸生當然把自己爺爺的這番話丟到了腦後，並非是不相信，而是如果真的知曉了自己的未來，反倒是把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所限製了也不一定。 晴明倒是偶然間知道了奴良陸生的這番想法，他搖晃著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地看了奴良陸生一會兒，讓白天的奴良陸生被看得都有些發怵了。 “莫非我這樣的想法並不對嗎？”奴良陸生在陪著晴明熟悉外麵環境的時候，坐在甜品店中忍不住問道。 雖然兩個男生一起坐在甜品店中有些奇怪，但是現代社會的好處就是，隻要你不會大喊大叫擾民，其他人都隻會盯著自己的手機，壓根不在意你到底是和誰來的。 “雖然這樣的想法不能說是不對，不過並非所有人都這麽豁達。” 晴明笑了笑，接著道：“畢竟想要知道自己未來，從而避開災禍，得到福報的人，可是在大多數。” “說的也是。” 奴良陸生想了想，認同道。 “如果你哪天改變主意了，我可以免費為你占筮一次。” 晴明的嘴角泛上一絲笑，“在平安京，我的占筮可是有價無市的。” “那可真是多謝了。” 奴良陸生雖然暫時沒有這樣的想法，但是晴明的這個好意他當然不會拒絕。 良太貓上菜上得很快，都是當季最高檔、最新鮮的菜肴。 鹿肉和香魚不用說，刺身和壽司更是擺得如同藝術品一般。 晴明動筷試了幾片鹿肉，倒是覺得頗合口味。 肉皮酥脆可口，肉身軟彈不膩，雖然和平安京曾經吃到過的野味不太一樣，但也可以稱得上是美味。 “下廚者的手藝很高超，我都想把他請到我的庭院中去了呢。” 晴明在每個菜肴上略略動了幾塊，覺得飽足了，便放下了手中的竹筷，開玩笑道。 陸生也微微眯眼，唇角勾起：“如果你把他挖走了，那我們這裏可就少了一個吸引點了——所以可不能讓你把他挖走啊。” 兩人對視了一會，然後又同時笑了起來。 在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後，晴明將被從江上吹來的風所拂得有些淩亂的頰發別至耳後，直視著奴良陸生的眼睛，晴明坐直身體，雙手平放在了腿上，輕聲道：“近日來已經叨嘮已久，晴明是時候離開了。” 奴良陸生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原本把玩著煙杆的手也停了下來。 “你就要離開了？但是……” ‘但是’還沒有說完，奴良陸生意識到，晴明似乎的確也沒有什麽理由留下來了。 按照身份來說，晴明是陰陽師，而奴良組是妖怪的大本營，哪有陰陽師久住不走的。 更何況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晴明本來就並不屬於這裏，早晚也是會離別的。 奴良陸生沒有開口了，他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你打算什麽時候離開？如果離開的話，你要住到那裏去？” 晴明手輕輕托住下巴，目光落在擺放在餐桌邊牆壁上的掛畫，微笑道：“明日就走。至於住宿的地方……我已經通過電話，拜托花開院一家的人為我找住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