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沉吟一下。  “就由你將醉夢長卷帶走吧。”  “……欸?”  “世間不乏貪婪之輩,我隻想要一處長久的棲身之地罷了……”仙人撫著桃樹的枝幹,淡淡笑道。  “和我的桃花一起。”  這倒不難達成,土禦門伊月自己就有神社,隻不過是尋一處地方供奉起來而已。仙靈之畫在他的庭院裏,帶來的好處反倒會更多些。  “我明白了。”  仙人再次笑了,庭院的夢境消失,蒼白之中的一樹桃花再度出現。仙人向土禦門伊月伸出手,那手上原本空無一物,緩緩伸出的過程中,突然多了一枝燦爛的桃花。  “你的夢很美,可千萬不要忘記了。”  土禦門伊月收下桃花,花朵在他襟懷前燦爛盛開著。他向仙人深深一禮,轉身,一步步離開了這片蒼白而絢麗的空間。  處在畫卷和現實的交界,他又回了一次頭,仙人與桃花正在長久的凝望他。  他於是揚聲道:  “您的夢也十分美麗!”  【您的夢也十分美麗!】  還有誰對他這樣說過來著?那是上一個走出長卷的人,持有桃源之夢的少女。她以桃花千頃邀請仙人去往她的家鄉——避世的桃花源——仙人欣然應允。  可惜光陰無情,凡人終死,伊人已去,桃花依舊。  土禦門伊月不過發自內心的讚美,模糊的,仙人好像笑了,桃花也簌簌而動。  他不再猶豫,抬腳離開了這片空間。  @  源氏兵圍禦門院!  長久的試探和相互拉鋸之後,終於借著一次突襲的暴動,這場大戰徹徹底底拉開了序幕。在禦門院最後一個也是最牢固的一個據點前,源義衡看了一眼酒吞童子,紅發鬼王意外地沉得住氣,就算見到那個禦門院晴明露麵,也沒有頭腦發熱的衝上去。  “陰陽師不在,本大爺真是連架都懶得打。”酒吞童子掏了掏耳朵,神情散漫,其他式神也基本上是這樣。源義衡嘴角抽動,告誡自己無數次要心平氣和,跟這些家夥生氣,最後被氣死的一定是他。  “按照玉藻前的說法,伊月馬上就能從畫卷中出來,你們稍安勿躁。”  式神們挖耳朵的挖耳朵,看天的看天,毫無鬥誌。  源義衡:……  鬼切還算是接受過源氏的教育,能站著跟源義衡說話。  “我們兵圍禦門院最後的據點,他們會不會對還在畫中的主人做出什麽有威脅的舉動來?”  源義衡再次絕望的發現,這一回所有式神倒是都抬頭看他了。  “相信他。”他盡量平靜地說道,“小混……伊月馬上就能從畫卷中掙脫出來,不然玉藻前不會這麽沉得住氣。”  這下式神們放心許多,玉藻前肯定會看顧陰陽師的。  他們所惦念的玉藻前正從容的正坐在禦門院晴明身邊,這個位置隻比禦門院晴明低一些,顯示出這個晴明對母親的拉攏之心。畢竟在場的妖怪還有相當一部分隸屬羽衣狐麾下,這是他不能失去的資本。  “最後的決戰即將到來。”他對下方的手下們說道,聲音隆隆在廳中回蕩。  “我方必然取得勝利!”  他說道,而身邊的大妖輕輕以袖掩口,眼眸彎彎,似在為自己的孩子驕傲。然而那低垂眼睫之下,其實潛藏著無盡的嘲諷。  一名禦門院家的陰陽師匆匆而來,送來最新的急迫戰報。禦門院晴明於是不再猶豫,起身,將醉夢長卷拿在自己手裏。  不愧是另一個世界的自己,這畫居然也困不住他,可惜也僅止於此。  他登上高高的塔樓,俯瞰下方的人類和妖怪,花開院、奴良組、還有源氏……  男人冰冷的笑了,舉起那幅長卷,他下方就是躁動的漆黑式神的潮水。  “本以為失去大將,這幾日就能將你們拿下,沒想到你們苟延殘喘的本事還不小。”  “那也無妨,我會賜給你們……新的絕望。”  黑色式神們嘶叫,男人一鬆手,畫卷向下墜落。  可惜了,這件寶物他本是很喜歡的,現在卻要作為另一個自己的棺材。如果一切按照他所想,他本來打算留另一個自己一命,永遠封印在畫裏消磨靈力罷了。  可惜。  “伊月!”源義衡上前一步,可他越不過黑色潮水,隻能跟其他人一起眼睜睜看著那卷畫向下墜落。土禦門伊月的式神幾乎都要衝出去了,不過茨木童子眼尖,一把扯住酒吞。  “吾友!”  酒吞停下了,白藏主也停下了,因為一條雪白的狐尾已經猛地將那卷畫纏住拉回去,裹進重重尾巴之間保護起來。下一秒,一聲刀鳴猶如冰晶碎裂,令人想起隆冬時分的霜雪。  ——名刀雪走穿透了男人的胸膛,他不可思議的緩慢回頭,嘴角溢出血。  “母……親……”  九尾的妖狐淡淡而笑,握緊刀柄的手微微加力,刃上冰晶豎起。  “我可沒有你這樣的不孝子。”第191章 反水  豎立的冰晶讓這把名刀有了極為殘酷的殺傷力,不同於雪童子使用之時的冰霜纏繞, 這把名刀在由其原主人使用的時候, 更加鋒利桀驁, 刺入敵人的身體之後,立刻立起冰晶, 使得對方完全掙脫不能。  盡管不是自己原本的身體,可這麽長時間的溫養下來,這具身體已經與禦門院晴明緊密相連。他能夠感受到因為軀體受創而產生的巨大痛楚, 這種痛楚真是久違了。  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 他的母親, 羽衣狐,那個屢次被他背叛卻癡心不改的女人, 居然在背後給了他一刀。  “母……”  “還要我重複幾次?誰是你的母親?”  玉藻前已經厭煩了, 他一手拿刀, 感到藏在尾巴裏的畫卷微微顫抖, 不過細細感知,卻不是他家小狐狸要出來了。於是玉藻前隨手將畫卷取出來, 稍加用力, 單手抖開, 半妖就已經憑空出現,向下方黑壓壓的潮水落去。  奴良鯉伴:???  奴良鯉伴:!!!  黑色大潮因為掉進了一個半妖頃刻沸騰起來,奴良鯉伴狼狽的開啟了自己的畏, 身形如鏡花水月般消散。不過這個狀態維持不了多久,他調整過來之後, 立刻拔出月回,擊退向他撲過來的黑色式神。奴良組的妖怪們連忙接應自家大將,幾經波折,險險才把奴良鯉伴搶救回來。  玉藻前麵無表情,一手給敵人捅腎,一手丟掉騙走自家小狐狸的半妖,十分酷炫狂狷。  然後他滿意了,把已經幹幹淨淨的畫卷卷好,揣進自己懷裏。  他的孩子不知怎麽耽擱了,沒關係,想什麽時候出來就什麽時候出來。  被捅腎的禦門院晴明已經跪在了地上,他實在不想采取如此屈辱的姿勢,不過這具身體實在支撐不了。他咳出兩口血,猶在死死盯著玉藻前,然後他看到“母親”笑了。  “痛苦嗎?”  “母親”笑得溫柔可親。  “原本我還想給你一些優待的,因為你也是晴明,做壞事也不要緊,隻是聽到這個名字就足以令我歡喜。”  “但是……你為什麽要跟我的孩子作對呢?”  他的笑一點一點消失了,身後九條狐尾舒張,漸漸的白色被侵蝕,變作近乎於黑的深紫,每條尾巴都看似柔韌,其實隱藏著能摧毀此地的強橫力量。最後,他麵無表情的看著禦門院晴明,一腳踩在他胸口,拔出了鮮血淋漓的雪走。  “咳!咳咳!”前胸一處巨大的致命傷,禦門院晴明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飛速流失。他忍不住伸出手去,仿佛想要握住什麽。  “母親……你居然……背叛我……”  遠遠隔著黑色潮水的花開院秀元突然想起來了,他認得禦門院晴明身邊的那位,那不是羽衣狐,那是曾出現在他們花開院家的可怕大妖!  “那位可不是羽衣狐啊……”他低聲說道,“居然連自己的母親都認不清,果然隻是想著利用嗎……”  追隨羽衣狐的京妖怪們已經慌了,他們不知道為什麽會發生此等變故,精骷髏上前一步,不可置信道:  “羽衣狐大人……黑暗聖母啊……您……”  玉藻前突然放聲大笑,他吃了羽衣狐的碎片,有那麽一點模糊的記憶,現在他為那個懦弱而愚鈍的狐狸可悲。  “外人都能認出來,你們居然還認不清自己的母親,認不清自己的主人?”  “看清楚,我究竟是誰。”  最後一層偽裝也被無情撕破,風華絕代的大妖麵上出現半張麵具,他輕輕地抬手,將麵具取下,上揚的眼尾染著些微豔麗的深紅之色。不是羽衣狐的樣貌,他比羽衣狐的容顏更華美,兼有雌雄莫辨的威嚴持重。  “居然扮作羽衣狐大人!”狂骨嘶聲叫起來,“真正的羽衣狐大人在何處?!”  玉藻前完全不想理會這樣的雜魚,他垂眸看看已經匍匐在他腳下的禦門院晴明,從容抖開衣袖,帶著藏有他孩子的畫卷,輕輕躍到欄杆上。  他回了一下頭,嘴角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長。  “我名為玉藻前,曾惑亂天下之妖。”  狂風吹動他的長發,他將麵具扣回臉上,手中雪走還在向下滴血,隔著血腥,天狐身上仍舊散出雍容典雅的衣香。就算在這樣的對峙的戰場上,他仍舊從容、平靜、貴不可言。  他一躍而下,九尾搖曳,一條火照之路頃刻間焚燒下方漆黑的式神們。式神們發出淒厲的慘叫,被燒得滿地打滾,不大一會兒就學會了避開這條火照之路,狼狽的匍匐在一邊,注視天狐施施然走回自己的陣營。  “玉藻前大人!”人形的白藏主跑上來迎接他,因為很高興,虎牙都露出了一點尖,他繞著玉藻前轉圈圈,在找誰不言自明。  “伊月大人呢?還在畫卷裏嗎?小白很擔心。”  “別擔心。”玉藻前態度溫柔,“應該是在說話或者交朋友吧,他總是喜歡交朋友的。”  反正礙事的家夥已經抖出來了,他很放心。  奴良鯉伴:……  倒地的禦門院晴明這是已經被人攙扶起來,這具身體損傷的厲害,疼痛讓他眼神陰鶩。他現在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從都到尾他都被耍了,更可氣的是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偽裝成羽衣狐,他卻每一次都上當。  “我會銘記這份恥辱。”他眼神暗沉,掙紮著站穩了,胸口深處的血很快浸透衣衫。  “我會銘記……這份恥辱!”  “喲,放狠話呢?”酒吞童子哈哈大笑,跟鬼比氣人,對麵那個腦子不清楚的家夥是打算氣死嗎?  “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的東西,學著人家放狠話……茨木,你聽到了嗎?”  “沒有,吾友,他聲音太小了。”  “放狠話都學不利索,嘖嘖嘖。”  兩隻鬼於是一起狂妄的笑起來,把對麵的妖怪氣得直發抖。狂骨低吼一聲,幾乎要衝上來,被鬼童丸生生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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