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僧的想法當然極端,他將惡的標準定得太低,所以當時大半平安京的人都生了病。大陰陽師安倍晴明與賀茂家合作,帶著當家賀茂保憲的黑虎,將遊僧斬殺於逢魔之原。遊僧垂死掙紮,咒落在大陰陽師身上,居然飛出純白無暇的雪。  遊僧愣住了,繼而大笑,此世竟真有此等光風霽月的人物。  他笑著自戕而亡,臨死前,居然把那個咒交給了大陰陽師,然後帶著詭異的笑死去了。  【如果有一天,安倍晴明想讓此世變成淨土……】  【哈……哈哈哈……多麽有趣!】  大陰陽師並沒有受到他挑撥,平安京已經是令人舒適的地方,惡念必然存在,這是人類天然的能力。大陰陽師將那個術列為禁術,連賀茂家都沒有給,因為實在太過危險。  現在土禦門伊月使用的,就是改良之後的咒,惡的標準被定得較高,不過似乎就算這樣,禦門院家的陰陽師也沒有幾個能逃過。  這能怪誰呢?惡事做盡,自有鬼神敲門。  咒如同瘟疫一樣蔓延開來,神社中彌漫著咳嗽、哀歎、恐懼之聲。領頭的陰陽師焦頭爛額,也沒有時間來為難土禦門伊月,向本家遞交了援助申請之後回來,駭然的發現自己也開始咳嗽。他靈力較強,模糊能看到飄舞在空中的絮狀物,黑色雲絮層疊壓在神社上空,令人喘息不能。  “媒介呢?媒介找到沒有?!”他疾言厲色的問手下的陰陽師,陰陽師臉色慘白,勉強抑製住到了喉嚨口的咳嗽。  “沒、沒有找到……”  “廢物!”  領頭的陰陽師踹翻手下,急促的喘息著。他感到一些巨大的陰翳向他襲來,壓迫感和窒息感令他連退幾步,茫然的坐倒在地上。  他會……死嗎……  他看著自己的手,赫然發現指甲下也出現了大片的黑斑。  “啊啊啊啊啊!!!”  為什麽?!為什麽他是後染上的,發作卻比別人要快?!這樣下去先死的難道不是他嗎?!  他絕望的向本家連連求援,終於,本家也有人染上了咒。  土禦門伊月的目的達成了。  他收回所有外放的冥蝶,接下來是世間萬靈的主場。媒介當然是找不到的,因為他的媒介是所有事物,大到一根橫梁,小到一隻蚱蜢,橫鋪的磚石,甚至隨風而來的幾片葉……觸之即會中咒,觸之即會被評判惡是否已達標準,這是一場冰冷而嚴苛的審判。  這就是——  少年仍舊端坐靜室,鎖鏈加身,他的眼簾卻微微抬起,露出一雙微藍的黑眸。  大陰陽師的咒術。  @  禦門院晴明因為這個咒焦頭爛額,以他的能力,居然也找不出媒介,這在以往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  他意識到暗中有一名造詣驚人的咒術師在跟他打擂台,因為什麽呢?他不記得自己得罪過這種水平的咒術師,這種人才理應在他麾下才對。很快收到的信箋為他解答了疑惑,信箋由冥蝶銜來,這般桀驁的精靈居然會為他人送信,足可見那名咒術師的強大能力。  信箋是土禦門伊月左手寫的,走筆鋒利嶙峋,這字體還是他在火焚平安京的階段練出來的,果真很有邪道咒術師的味道。  【我見過源信直的詛咒,很有趣。】  【我要跟你玩一場遊戲。】  不知是不是因果循環,他當初威脅源氏的手段被甩回了自己臉上。他以為是源氏供奉的陰陽師,甚至如此詢問了,沒想到對方的下一封信中直接發出了嘲笑。  【源氏,嗬。】  @  “哎呀!”土禦門伊月苦著臉,剛剛卷了報紙給他一記的源義衡冷冷而笑。  “不是,這不商量好了嗎?肯定要把源氏摘出去啊。”土禦門伊月感到非常委屈,“連信都是義衡看著我寫的,怎麽就又生氣了。”  “……”  你管我?就生氣!  九妹看看不講道理的源義衡,又看看土禦門伊月,突然笑了。小紙鶴蹲在她肩膀上,對主人以及主人的朋友表現出相當的鄙視。  它全然忘記了曾經嚶嚶嚶的自己。  “你那個咒,波及範圍有多大?”源義衡問道,“我看現在城中也有了相關的報告,懷疑是新型瘟疫。”  “瘟疫是個好名字。”土禦門伊月笑笑,“範圍就在禦門院和貴船神社周邊,我控製過。至於被波及的……嚴格意義上也不算被波及,這個咒最善於檢測人心的惡意,我已經將為惡的標準定得很高了,沾了人命,才會被清算。”  他的神情一時有些淡淡的。  “讓我沒想到的是,禦門院幾乎全體都中招,留在貴船神社的陰陽師更是。這全軍覆沒的結果,還真是給我省了不少時間。”  “你知道那個晴明想做出什麽應對?”  “嗯,差不多。人類無法抵抗的咒,異類也許可以,他可能會花代價從地獄裏帶出幾隻惡鬼來吧,那種異類確實不受這個咒的影響。”  地獄中的惡鬼……  源義衡此時仍不知八岐大蛇與土禦門伊月的關係,他對八岐大蛇的記憶停留在小混蛋走近蛇的狹間,又僥幸活著回來。不過既然地獄是小混蛋的通道,那麽一定處在小混蛋的勢力範圍之下  “地獄受你控製。”他篤定道。  小混蛋向他粲然一笑。  “當然,光哥。”  源義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突然,副官敲門進來,低聲說道:  “衡少爺,禦門院家主召見您。”  他是代代忠於源氏的武士家族出身,故而不稱呼源義衡的官職,隻稱呼“衡少爺”。源義衡聽了這話略一挑眉,直接起身,知道是那個晴明在懷疑是源氏從中搗鬼,這也無妨,他早就想好了借口。  九妹好像有點擔心,跟他小小的往門外走了幾步。  “別跟著。”源義衡頭也沒回的走出去,未束的白發予人淩厲之感。副官連忙跟小姑娘解釋,又說他的妻子幫忙買了些新洋裝和首飾。  “衡少爺隻是擔心小姐。”副官笑道,“衡少爺交代了,給您準備的都是很受歡迎的新款,小姐試一試?”  九妹伸長脖子看了眼源義衡大步走遠的背影,這才遺憾的垂下頭,點點腦袋。  “謝謝你。”  “是我分內之事。”副官接著又轉向土禦門伊月,“伊月先生,您要留在這裏用飯嗎?”  土禦門伊月搖頭,“不了,我等光哥平安回來再離開。”  雖說有了準備,光哥孤身犯險,他不可能毫不擔心的。  “那就給您和小姐上些點心茶水吧,請稍等。”  另一邊,源義衡走入禦門院家的本家,這裏自然並非禦門院的核心區域,隻是那個晴明習慣在這裏接見其他人而已。他發現這次來,那些眼高於頂的禦門院家陰陽師一改往日的傲慢,一個個魂不守舍擔驚受怕,士氣極為低迷。  他一揚眉,並不奇怪,跟小混蛋作對哪有好下場?  ……他完全忘記了慘痛的牆倒了的過去。  他在外間等了一會兒,有陰陽師引他進去,他也就再次見到了那個晴明。對於對方仍舊裸著這件事,源賴光現在已經可以連眼皮都不抬一下,隻是精力著,“嘩啦啦”一陣水響,對方走出血池,自有陰陽師為他遞上幹淨的布巾擦拭。  “最近有人對禦門院下了咒。”男人銳利的視線落在源義衡身上,“你作何解釋?”  源義衡並沒有誠惶誠恐,反而嘲諷般笑了笑。  “當日祖父中咒,源氏走投無路,請了不少咒術師上門。”他說道,“源氏不怎麽擅長咒,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  男人聽了他不敬的言辭,並未生氣,陷入了長久的思考。  “那段時間上門的咒術師,是否有很顯眼或半點不顯眼的?”  源義衡答得倒是利索,他腦子裏想的是以火焚城那時期的小混蛋。  “有,我總懷疑其實那個人能夠解咒,但最後卻甩袖而去。”  男人一直緊盯他,權衡每一句話的真實與否,半晌才開口,卻是換了一個話題。  “源義衡,你想作為純粹的人類活下去嗎?”  白發青年的瞳孔驟然緊縮,這個反應取悅了男人,對於自己接下來的話更添幾分把握。  “我可以為你洗去白龍的血脈,隻要源氏願意為我做一件事。”  白發青年看著他,緩慢眨了眨眼。  “我要知道是什麽事。”  “是件小事。”男人說道,“我想請奴良組的櫻姬夫人,來禦門院家做客。”  那個治愈的力量……也許對這次的咒有用。第162章 九龍子(十)  請櫻姬來做客?虧他想得出來!對於這種無理的要求,源義衡又不是傻子, 斷然拒絕。  “不可能!動櫻姬意味著與奴良組全麵開戰, 代價太大。”  他發現眼前這個晴明還活在千年前、禦門院能呼風喚雨的那個時代, 而其實禦門院已經連此時的源氏都不如。陰陽師大族繁盛的時期已經過去了,源義衡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故而他從未看輕過任何人類和妖怪的勢力。小混蛋也一樣,他們都在努力適用這個時代,調整自己的規劃, 隻有這個晴明, 仿佛還活在夢裏。  禦門院式微, 製造血池的珍貴藥材都是全族上下勒緊褲腰省出來的。這個晴明的一些要求,他們幾乎是拚死去完成, 源義衡看了都覺得可憐, 現在又出了這個咒……  他管理過偌大一個家族, 知道許多權衡之道, 當然,這些東西他都無意提醒這個晴明。這個晴明嚴格意義上來說是跟小混蛋一樣天才到近於鬼神的地步, 而鬼神, 很多時候難以理解凡人的苦楚。小混蛋就很聰明, 他終生沒有考慮後代,雖與幾個大族交好,也從不插手族內權力傾軋。  “並非全無辦法。”角落裏的禦門院家陰陽師低聲說道, “櫻姬會定期義診,如果讓中咒的人前去求醫, 我們就能看到治愈之力的效果。”  他說完,咳了兩聲,一些黑色的絮四散。他向男人跪了下去,懇求道:  “我沒有出現在人前太多,願意裝作病人去查探一番。”  他也想活下去的,當人逐漸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存活上時,這個家族基本上就散了。源義衡淡淡看著他,沒有說話,對如何取得禦門院家的禁術有了一些盤算。他等待那個晴明做出決定,沒有等太久。  “你去。”男人說,“看看究竟有沒有效果。”  問題被禦門院自己的陰陽師解決,男人對拒絕他的源氏略有不滿,揮手就讓源義衡退下去。源義衡走出這間暗室,一名禦門院家的陰陽師與他急急擦肩而過,滿臉喜色。  “家主大人!羽衣狐大人……”後半截源義衡聽不到了,不過羽衣狐這個名字已經能透露出許多。他知道這也是極為強大的大妖,於是回去的路上一路都皺著眉。  “義衡!”  回去的時候小混蛋居然還沒有走,九妹已經趴在椅子上直打瞌睡,源義衡跟土禦門伊月談了談今天見麵的細節,下意識掠過了洗掉血脈的那一段。  “他還有依仗。”土禦門伊月篤定道,“不知是什麽,但絕對是能夠逆轉局麵的東西,小心為上。”  “兵來將擋。”  “自然,我會在明晚釋放貴船神社的其他龍子。義衡,你直接帶九妹去鴨川那裏。”土禦門伊月笑道,“她一定會很驚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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