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原憐傻站在原地,覺得這個世界變得難以理解了起來。她難以置信了一陣,意識到兩人漸漸離她越來越遠,連忙追了上去。 “你們……你們等等我!” 大島和音在院子門口稍一駐足,卻不是等石原憐,而是禮貌地詢問奴良鯉伴。 “閣下之後有什麽安排?” 奴良鯉伴看一眼土禦門伊月,“那個黑影說不可以夜晚離開院子,卻沒說白天也不可以。如果推測正確,此時門上的鎖應該已經開了,我和伊月打算出去查探一下情況。” 北條早葉意識到兩個大佬沒有帶他的意思,他也很能理解。大佬嘛,一定是去相對危險的地方查探,他這種小弱雞肯定會拖後腿,於是摸摸鼻子,向大島和音請求道。 “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到晚上休息之前,我能跟你們一起活動嗎?” 大島和音點頭,“既然可以離開院子,我們也打算出去看看,北條跟我們一起也好。” 他又鄭重的向奴良鯉伴鞠了一躬。 “拜托你們了!” 他們都是想要活著出去的普通人,籠中鳥遊戲必然會分化離間他們中的部分,但他相信,奴良鯉伴是樂於看到所有人活著出去的,這個男人有大氣量。 “不必言謝,我們共同的敵人是那個黑影,我不喜歡自相殘殺的戲碼。” 他和土禦門伊月一同離開了,大島和音保持鞠躬的姿勢,直到他們走遠,才緩緩直起身。側過眼,他看到長崎柚香也在認認真真的鞠躬行禮,馬尾在一側垂著,遮住半邊臉,有點可愛。 大島和音:“……” 傻姑娘。第56章 籠中鳥(六) 來到昨晚被鐵鎖把守的大門前,果然, 沾染著不明猩紅色鏽跡的所已經消失不見, 門微微敞開一條縫, 仿佛在引誘人窺探外麵的世界。 奴良鯉伴上前開門,門順暢無阻的打開, 他們麵前是一條寬闊的道路,越過道路是一條灰蒙蒙的河。院子坐落在道路一側,看起來和其他院落沒什麽兩樣, 但是當人向其他院子裏窺探時, 卻隻能看到蒙蒙的霧氣。 “這種妖怪還不具備創造一個完整世界的能力, 能做到這樣已經令人十分驚訝了。”土禦門伊月四處打量著,雖然其他院子裏的景物沒有做出來, 道路兩旁的綠樹、店鋪等等, 卻十分細致, 並且頗具江戶風格。 奴良鯉伴是熟悉這樣的景物的, 他笑了笑,向土禦門伊月伸出手。 “來, 我們先去問問。” 不同於院落, 旁邊的店鋪可以進入。他們走進一家衣帽店, 店鋪裏的夥計和顧客紛紛抬頭看向他們,竟都是羽毛覆蓋的人麵鳥樣子,濁黃的眼珠一動不動盯著他們兩個看, 帶著種貪婪和打量。 奴良鯉伴和土禦門伊月都不在意,半妖拔出短刀, 一刀深深插進櫃台裏。 “最近的食品店在哪裏?” 吃飯是首要問題,奴良鯉伴自問可以餓幾頓,但他不能讓伊月餓著。經曆了幾小時的緊張遊戲,看,已經餓到開始吃巧克力了。 土禦門伊月遞給他一塊,在半妖熟練地盤問店主的時候,轉頭去看掛在牆上的成衣。衣服是鬥篷樣式,很適合披在這些鳥身上,質地有些奇怪,又像蛛絲又像稻草,邊緣破破爛爛的,但每隻怪鳥都穿著這種衣服。 土禦門伊月沉吟了一會兒,直接從牆上拿下兩件大小差不多的,塞進他似乎有無限容量的包裏。 店主瞪著眼睛,敢怒不敢言。 奴良鯉伴問出食品店離這裏有相當一段距離,看樣子那妖怪想讓他們把大半體力都花費在趕路上,甚至如果腳程慢一些,他們可能無法在天黑之前趕回院子。 “貨幣是什麽?”出了店門,土禦門伊月問道。 “是怪談。”奴良鯉伴剛才問了。 “……”土禦門伊月略一沉吟,“當做貨幣花出去的怪談,就不能再講述了對嗎?” “是的。而且,城中居民的收入所得歸城主所有。” 原來那妖怪是通過這種方式收集怪談的…… “不太妙啊。”土禦門伊月說道,“在我們之前已經有好幾組人遭遇不測,妖怪手中掌握的凶惡怪談數量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一旦讓他開始講述……” 奴良鯉伴喜歡他說“我們”這個詞的時候,那種軟和的語氣。 “可惜,想從這裏出去,我們必須讓他講述。”奴良鯉伴看著土禦門伊月腕上的手表,盡管慢,指針還是在移動著。 “如果時間到了,我可能還是會離開,那麽就沒有人保護你了。” 除了他的式神之外,很少有人對土禦門伊月說這樣的話。就連賴光也認為他的強大永遠無懈可擊,禦使禦靈,召喚式神……他是引領了一個時代的天才陰陽師。 “別急著反駁,伊月。你誠然強大,但是隻要是人,就會有想要與他人形成某種依賴關係的時刻。” “這種依賴不是示弱,不是退縮,而是一種溫暖的聯係,它告訴你,你在這世上並不孤獨。” 半妖從懷裏取了什麽東西,用絹布包著,小小的一隻。他牽起土禦門伊月的手,將這個布包放進他掌心。 “你習慣孤獨,我也一樣,如同我們都喜歡單獨一人遊蕩在城市某處。” “但是,其實也不討厭‘在一起’這種事,對吧?” 小布包連同裏麵某一塊小小圓圓的東西一起躺在土禦門伊月掌心,他模糊猜到了這東西的名字,打開來一看,果然是一塊小小圓圓的糖糕。 見土禦門伊月望著糖糕出神,奴良鯉伴疑惑道: “怎麽?” “……沒什麽,想起了一些往事。” 奴良鯉伴心跳漏了一拍,在他眼前,夢境中數次見過的白發陰陽師與土禦門伊月漸漸重合。 “什麽樣的……往事?” “繪卷裏的往事。” ……嗯? 重合的輪廓又漸漸分開,半妖還在心裏嘲笑了一下自己的想當然。兩個人本身就是祖先與後代的關係,長得相似也很正常,他真是瘋了才覺得伊月是夢境中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 這麽一想,奴良鯉伴徹底放鬆下來。繪卷應該是祖先留下來的典籍之類的吧,沒想到連糖糕這樣細小的細節都寫進去了,記錄者真的很細心。 說不定就是安倍晴明本人的記錄呢。 土禦門伊月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他從未想過隱瞞自己的信息,但凡奴良鯉伴問一句他就會全盤托出。世事永遠這麽戲劇化,半妖一句沒問,他秉持謙遜的態度也不便主動泄露,兩人把糖糕分了,這個話題圓滿結束。 “走著過去未免太遠,那邊有個船塢,不如坐船過去。”半妖提議道。 他們來到船塢,打算雇一條船送他們去食品店。沒想到負責招攬生意的人麵鳥根本不搭理他們,隻是招呼後麵的客人。 就在奴良鯉伴打算打劫一艘船的時候,土禦門伊月拽拽他的袖子,遞給他一件鬥篷。 鬥篷是剛才在店裏拿的,土禦門伊月見每隻人麵鳥都穿著,懷疑之後會有用,直接拿了兩件。他們不能每次都武力威脅,那樣一路都是翻車點,還是手段溫和一些的好。 一披上鬥篷,人麵鳥好像立刻就恢複了視力,殷勤邀請他們上船。土禦門伊月隨口說了個小小的怪談作為報酬,以他的怪談儲備還不在意這點開銷。兩人登船,發現這船無竿無槳,船頭拴著一隻羽毛破爛的人麵鳥,見他們上來,露出恐懼瑟縮的神情。 簡直就像欠了高利貸落魄到賣身…… 船塢上的人麵鳥從他們船上拿起一根前細後粗的樹枝樣東西,做了一個假的抽打姿勢,顯然是在教他們怎麽使用。土禦門伊月從人麵鳥手中接過這根樹枝,船頭上的人麵鳥立刻恐懼蜷縮起來,他於是歎了口氣。 小船飛速向前,速度猶如火箭!一根樹枝越過人麵鳥上方,用細繩拴著一條小魚幹吊在那裏,人麵鳥為了吃到小魚幹,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沒有被打還讓小船行得飛快。 奴良鯉伴:…… 他覺得伊月的腦回路總是很有意思。 食品店的招牌已經漸漸映入眼簾,土禦門伊月靈巧的一收杆,人麵鳥頓時沒了目標。他又把小魚幹從杆上解下來,用力丟向岸邊,人麵鳥顛顛飛了過去,如願吃到了勾引它一路的東西。 人麵鳥吃到東西,他們也抵達了目的地。土禦門伊月抄著那根杆跳下船,說來也奇妙,經過剝離風化,長杆的外皮消失不見,露出裏麵尺來長的內容物。 ——一支龍笛。 如果再加上一點掉落音效,簡直像遊戲裏完成了某個支線任務一樣。 說起來之前那個血櫻吊墜也…… 能構築這樣的虛擬世界,自身具有極強的隱蔽性,隻在一片區域作案……土禦門伊月漸漸有了點思路,他叫過奴良鯉伴輕聲說了點什麽。 “也隻有你們這個時代的人能想象到吧。”奴良鯉伴感歎道。 “隻是一個推測。如果可以,今晚我來當一次籠中鳥。” “不行。”奴良鯉伴直接拒絕了他,“我來吧,你講怪談。” “但……” “還不知道變為籠中鳥會對身體有什麽影響,我不放心你。” 土禦門伊月沒有辦法,兩人一起在食品店吃了點東西,又在街道上到處轉轉印證土禦門伊月的猜測。傍晚時分,才坐著比火箭還快的小船回去。 第二輪遊戲開始了。 昨晚的籠中鳥已經死亡,黑影讓他們抽簽決定籠中鳥人選,安藤秀幸的司機不慎入選,頓時臉色蒼白。 他們白天沒敢出去,隻靠自己隨身的一點小零食撐著。加上昨夜睡在那被褥上被兩兄弟詭異的對話侵擾,幾乎沒怎麽睡著,狀態無疑非常不好,可黑影根本不管那些。 這一次在場的人都看到了羽毛是怎麽撕裂人體長出,翅翼覆蓋了人的手臂,隻留下一張充滿恐懼的人麵。安藤秀幸別過頭去,渾身哆嗦,躲避司機求助的眼神。 “那我們就開始吧!”黑影嘻嘻笑著,在他頭頂,爬上天空的不再是慘白月環,而是一輪紅月,充滿血腥與不祥。 “等下。”大島和音打斷道,“月亮為什麽是這種顏色?” “哦,我沒有告訴你們嗎?”黑影假裝驚訝地一拍前額,“月亮的顏色跟我參與遊戲的圈數有關,紅月當空,這個夜晚就是紅夜,我會混在你們之中走至少三圈,白夜隻會參與一圈。” “觸發紅夜和白夜的條件呢?” “嘻嘻……你們不是知道了嗎?”黑影怪異的笑著,“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呀?” ——有人死了。 黑影的笑聲忽而拔高,他狂笑著。 “有人死,第二夜就是紅夜,我喜悅!願意跟你們多玩一會兒!沒人死,我憤怒!當然不會給你們太多機會!” “所以……有人死了比較好哦……你們抓住我的機會變大……”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他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並且閃身進了人群,顯然是真的要參與遊戲。他故意湊在土禦門伊月前麵,貪婪的嗅著充盈靈力的味道,打算一會兒使個絆子,讓這隻美味的獵物早早變成籠中鳥。 他等不及了! 《籠目歌》再次響起,今晚,所有人都會唱了。幽幽的歌聲回蕩在庭院中,與陰風掠過樹梢的聲音、蟲蛇一類的爬動聲交纏在一起,司機變成的怪鳥在人圈中瑟瑟發抖。 一圈…… 兩圈……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