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歐陽克搖著扇子,笑容慢慢的走到了楊康身邊,“隻要世子記得你我二人有個約定便好,改個日子,改個時間,也無甚要緊。”“多謝歐陽公子。”楊康鬆了口氣,手抬起來便要抱拳,歐陽克的扇子卻也跟著舉了起來,正好搭在他手腕上,將他的手壓了下去。“你我之間何必如此客氣。”歐陽克笑吟吟的在楊康身側低語,那扇子又漸漸向上,點了一下楊康胸口,再點肩頭,又點……楊康腦袋偏開,躲開了這下巴上的一點:“歐陽公子,咱們改日再見。”匆匆忙忙放下這句話,跟著丫鬟跑了。歐陽克站在原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扇子頭,麵上的笑容更……了。“康兒,你可還好?”一進門包惜弱便拽著楊康上下打量。“娘,我聽說您病了,怎麽不躺著?”楊康見她發絲微亂,麵容憔悴,想來也是一夜沒睡。“發生那樣的事,娘怎麽睡得著?”包惜弱的性子原本就是多愁善感,即便昨日楊康和完顏洪烈沒出事,便是之前向楊康坦露實情,又聽楊康那番言辭,也夠她一夜不睡的了。如今這樣,八成是要大病一場了。“娘,我這不好好回來了嗎?半根汗毛也沒少,倒是爹,頗受了些皮肉之苦。”“……”包惜弱聽前一句話臉上微微露出些笑容,後一句話笑容立刻就沒了,“康兒,娘去歇息了,你師父還有事和你說。”語畢,繞開楊康自己進內室去了。楊康這才注意到丘處機正黑著臉坐在一邊,卻是不見王處一。楊康知道和包惜弱再說什麽已是沒用了,倒是丘處機,那七位的事還有需要和他商量的地方。“師父。”楊康對丘處機行禮。“你還知道我這個師父?!”“師父,六怪和郭靖如今就在府裏,我並未傷他們性命。”丘處機臉色這才好了些:“這便好,郭靖乃是你的兄弟,那六俠也是你的長輩。”楊康卻不知道江南七怪是江湖上的諢號,敬稱乃是江南七俠,所以有那麽一會還以為自己抓錯了人:“我爹也正是如此認為的,不過,無論是兄弟還是長輩,也都就此打住了。”丘處機頓時一怔:“這是何意?”“娘與師父當日說與我聽的,我已盡皆告知了父親。”“……”即使當初楊康的決定是留,但丘處機如何也沒想到,楊康竟然都與完顏洪烈說了,他以為他隻是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般,繼續做他的世子。“師父,楊康已經死了,這世上隻有完顏康。我會與那七人說,我是看在您的份上,饒了他們性命,之後也會放他們離去。而您……無論找他們是要比武,還是要敘舊,那自然都是師父的私事。”為了金國的這份領兵打仗的地位和權力,也為了心裏對完顏洪烈的那份愧疚,就連在他自己的心裏那個楊康都必須死,十八年前慘遭滅門的牛家村與他再無幹係,剩下的……隻有完顏康。完顏康又忙忙碌碌了一個白晝,主要是府裏的賞有功罰有過,另外重新布置了府裏幾處明哨暗探,原本他還想抓緊時間把牢裏的父女倆也處理了。結果到牢裏一看,楊鐵心躺在牢裏的草席上,已然是半死不活了,穆念慈披頭散發的抱著楊鐵心痛哭不停。完顏康當場便要處置那牢頭,牢頭匆忙跪地解釋,說是人送來的時候就這樣了,他們半根手指頭也沒碰。想來是在大興府牢裏的時候折騰的,完顏康沒法,也隻能先叫大夫來,有什麽事,等人活過來再說。一折騰眼看著天又黑了,完顏洪烈也從宮裏回來了,至少皇帝那,是暫時蒙混過去了。父子倆說了一起吃了些飯菜,喝了兩口小酒,又分別說了些府裏宮裏的事,便各自回房了。完顏康回到自己的院子,洗了個澡,隻穿著貼身的裏衣便回了房。說起來這天時地利都該去睡覺,可是卻偏偏少了“人和”——他睡不著了,即使明明是兩日一夜未曾合眼。平躺在床上想了想,完顏康幹脆坐了起來,他想起來自己也有些時日未曾習練內功了,幹脆以內功來凝神靜氣。他這邊自房中修習內功,漸漸將心思沉於呼吸吐納之間。卻不知道今夜竟有一客不請自來。原來歐陽克可是記著,清晨時完顏康與他說過,任他另約的時間。於是歐陽克當時便打定主意將這時間改在今夜了……不過無論是這新改的時間,還是如今登門入室,自然都是沒有知會一聲的。仗著這一身飄忽來去的輕功,歐陽克並未驚動小院裏的兩個侍衛,直摸進了完顏康房裏。剛一進屋,便見他盤坐於榻,雙目垂簾,衣帶寬解,長發散亂,一張俊彥非如白晝時冷若寒冰,雖非笑卻似笑,雖無怒卻含嗔。歐陽克有心親近,卻怕驚了他內息,萬一走火入魔,可就大大的不好了,於是終究忍下了,又想他如此練功卻也無人護法,倒也是大膽。於是拉了圓凳坐下為他護法,也好細細打量他容貌,又或透過那鬆散的衣衫窺他肌膚,倒也別有一番樂趣。隻是遺憾此處無茶也無酒,否則來個就茶賞美人,飲酒觀佳人豈不美哉?搖晃桌上茶壺發現裏麵半滴水也無,歐陽克輕歎了一聲,再一抬頭,卻正好與完顏康冷森森黑沉沉的眸子對了個正著,歐陽克忍不住張口道:“閉目乃是玉潤仙人,抬眸卻化作了冰寒修羅,世子殿下,你可怎能讓人不愛?”“……”第18章 父與子(下)說話間,歐陽克已然站了起來,拿著扇子便要去挑楊康的下巴。此刻,完顏康是既無奈,又……無奈。歐陽克倒並非是頭個對他示愛的男子,完顏康貌似其母,如今年歲漸長,且又在邊關曆練四年,風吹日曬,已是好得多了。年少時,頭梳總角,頸配金環,一張小臉俏過伴著菩薩的龍女。九歲時第一次得了完顏洪烈與包惜弱允準,隻帶著懷恩乞奴上街,便有一堆男男女女送他些荷包、玉佩、香餅之類的。他當時對這時代所知,還隻是蒙古要入關,人情世故卻隻知道王府院牆之內的。幸好懷恩在身邊,且完顏洪烈遣了侍衛暗地裏跟隨,否則……懷恩回來告訴他,女子送的東西,倒是可收,不過別回禮。男人的可千萬不能收,否則,便是“答應”了。完顏康當時還想自己才九歲,能答應什麽?後來見識多了,才知道這年月講究的便是褻玩童子。便是樓子裏的公子,年少的五六歲,年長的也不過八九歲就開始接客了。這與女支女年少的十五六,年長的十八、二十,甚至終身賣藝不賣身的姑娘,根本不能比。以道家的說法,與童子親近,可補陽元。實則不過是童子雌雄莫辯,身姿柔軟,可讓他們把男做女而已。自那以後,完顏康是再也沒提一個人上街,之後到了軍中,雖然張家口是大城,不缺女人。但終歸是男人紮堆的地方,更是有不少人向他表達親近之意。不過他自然是都沒點頭,一則,他原來對男人沒興趣,二則,都是同僚,要是有了幕中的交情,至少完顏康覺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太過尷尬。也是他趙王世子的身份護著,沒人敢用強。待完顏康自己的了陝西都統之位,那事也便再沒人提了。不過,無論是什麽樣的人,大家都是幹幹脆脆的,像歐陽克這樣酸聲軟語,挑逗又調情的,且好似把他當做女子對待的,完顏康卻還是第一次碰到——所以每次都是身上發毛。“歐陽公子,你見過我這樣顏色的暖玉,寒冰嗎?”拍開歐陽克的扇子,完顏康下了床,“又或者天黑,公子看不清楚?”小時候他是挺白的,但是邊關四年,風吹日曬,皮膚的顏色自然是變深了。“暖玉寒冰,非在顏色,而在……”歐陽克色扇子一轉,色迷迷笑著用扇柄去點完顏康胸口,不過此時完顏康胸口衣襟略有些散亂,因為他這一點,卻又暗含著撥與挑,真不愧是歐陽鋒親傳的侄兒啊……完顏康一把抓住他扇子:“歐陽公子果然真性情,不看顏色,隻觀心。不知公子今夜來此,所為何事?”“我為了何事,世子真的不知嗎?”歐陽克也不去收回自己扇子,反而伸另外一隻手去摸完顏康肩頭。誰想到完顏康這次並未躲閃,反而也伸出手,抬起了歐陽克下巴,仔細瞧著。歐陽克有些訝然,卻也不覺難受,反而對著完顏康拋了個媚眼。“公子美意,在下自然知曉,隻是可惜,左看右看,公子非我所好。”放下歐陽克下巴,完顏康有些遺憾的歎了兩聲。歐陽克這幾日見完顏康生澀拘謹,還道他是個雛兒,如今聽他這話,難不成他也好玩,隻不過……看不上自己?若說之前隻是單純愛美,如今便是有些賭氣的意思在裏頭了:“世子沒試過,怎知好惡?”“歐陽公子俊秀儒雅,玉樹臨風,人品出眾,自然是好的。不過在下是個粗人,太精致的東西三兩下便弄爛了。還是精壯些的好,耐得住抽打。”歐陽克好色,但他沒有特別的愛好,於色狼紈絝裏,他還算是有良心的,至少被他壞了清白的女子他都迎進了門。況且,在床上,他也是溫柔甜美而手段高超的。如今完顏康一邊如此說,一邊上下打量著他,全身發毛的立刻就變成歐陽克了……“不過,歐陽公子武功高強,或許,並非表裏如一之人?”完顏康挑眉道,這次變成他迎上前去,就要去扯歐陽克大帶。歐陽克猶豫了片刻——還是舍不得到嘴的肥肉——終究還是匆忙後撤,但大帶卻依舊被完顏康扯了下來,他拽著衣襟邊說:“世子殿下,如今天色也已不早了,你還是休息吧。”邊匆忙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