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處機一歎,道,“康兒,你切莫感情用事,一時衝動,以致遺臭萬年啊!”楊康卻是一笑,坦然道:“師父,您是出家人,也是個無家人,可是隻拜祖師,不敬祖宗。但我卻是個俗人,不能不遵孝道。”如今無人知道楊鐵心依舊活著,那麽楊康的爹,就隻有養了他十八年的完顏洪烈,孝為儒家大義,就算老子造反,兒子告發,也隻有過而無功,楊康遵孝道,丘處機這個師父也得靠邊站。果然,丘處機一怔,最後也隻是歎了一聲:“你去吧。”不再說別的了。楊康行禮,趕忙走了。不過,楊康這一走卻既非回房,也非去尋黃蓉,而是又朝完顏洪烈的書房去了。一邊走,他一邊忍不住有些胡思亂想——他挺奇怪丘處機到底是怎麽想的,他若是一心隻想尋到楊家遺孤好好教養成人,那當初找到他們母子的時候,就該把他們倆帶走啊。即便丘處機本人四處遊曆,無法好好照顧這楊家的孤兒寡母,那還有全真教呢,偌大一個門派,多兩個碗,兩雙筷子也不算什麽。可他卻依舊讓他們倆抓在王府裏,做世子做王妃。且雖然讓楊康拜了師,但也沒怎麽教養他的,便如楊康對黃蓉說的,王處一反而更像是個師父。結果一晃他現在十八了,成人了,各種觀念都已經定了性了,丘處機該和別人比武了,這才讓一切真相大白。如今他這心智健全,且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成人,尚且有種被敲了一悶棍的暈眩感。更加不用說那個被嬌寵著長大的十八歲少年了……想著想著他已經到了完顏洪烈的書房,依舊是敲了兩下房門,完顏洪烈允了進門,他才推門進。“康兒,這麽快你就知道人送來了?”沒等他說話,完顏洪烈已開口問。“人送來了?”楊康一愣,才意識到這說的是楊鐵心、穆念慈還有郭靖了,“爹,這事讓孩兒辦砸了。徒單府尹,看來依舊是想歪了。”楊康臉上認錯,其實心裏卻是不怎麽認的。王族的事,稍微行差踏錯,那就是滅門之禍,雖然這事傳出去可能讓包惜弱的名聲不好聽,但是,有完顏洪烈護著,包惜弱又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些醃臢事根本傳不進包惜弱耳朵裏。楊康自然是兩害相權,取其輕。“算了。你習慣的是戰場上的明刀明槍,這種私下裏的事情,我也沒教過你,你怎麽會呢?”完顏洪烈拍拍楊康肩膀,長歎道。徒單南平雖然說了一定會謹守秘密,可即便他不會說,這事經手的人多了,說不準就從誰那裏泄露出去了。這也幸好是楊康這麽早就把人要來了,否則經受的人更多,泄露的可能也就更大。完顏洪烈低頭沉思怎麽處理那三個人,他要是把他們立刻宰了,那就坐實了是殺人滅口,原本是和包惜弱沒什麽的,也變成有什麽了。但是不殺……難道就放了他們?完顏洪烈怎麽甘心?“爹。”“嗯?”完顏洪烈聽到喚聲,一抬頭,卻見楊康竟然不知何時跪在他旁邊,“康兒,你這是幹什麽,些許小事,哪能讓你如此?”“爹,不是為這件事。”雖然兩件事說起來有聯係。“難不成是為了你那義妹?”完顏洪烈頓時以一副你知我知,男人都了解的表情看著楊康。“爹,方才我是剛從我娘那回來的。”“你娘怎麽了?”一聽事關包惜弱,完顏洪烈立刻便嚴肅了起來。“我娘……給我講了些,我出生前的事。”“……”長久的沉默,直壓抑得人心中憋悶,完顏洪烈才顫聲開了口,“康兒……你娘……”可是隻說了這四個字,就又沒了聲音。楊康抬了頭,就見完顏洪烈臉色青灰,雙唇慘白,兩眼渙散,猶如大病之人,他膝行到了完顏洪烈膝旁,輕聲喚道:“爹。”完顏洪烈頓時一震,慘笑道:“你還叫我爹?”“除了您,又有誰是我爹?”楊康心中感歎,這其實也算是他貪戀富貴了,於公,他若要完成今生夙願,那隻能做“完顏康”,卻是永遠也不能做楊康的,自然,他的爹自然也就隻能是完顏洪烈了。於私,以他的真實年紀,麵對一個陌生人,他也確實叫不出爹來。剛剛被娘靠在肩膀上痛哭,半刻鍾還不到,他就有被爹抓住了肩頭。不過,這次卻是無聲的,隻不過肩頭漸漸感覺一片濕冷。完顏洪烈貴為趙王,但他這一生,最愛的妻子卻一直都是別人的,疼愛的兒子,也是別人的,最終,連國家都變成了別人的……不知過了多久,完顏洪烈終於重新將頭抬了起來,不過臉頰分明有著淚痕,兩隻眼睛也紅紅的。大概是覺得如此模樣在兒子麵前不好意思,剛對上楊康的眼,立刻用手掌搓了兩把臉,繼而方才扶起楊康:“康兒,快起來。”楊康並沒反抗,順著完顏洪烈的力道站了起來。“你娘……怎麽會和你說這個?”“這孩兒不知,不過師父和師叔在,且師父說我已經長大成人,有些事該讓我知道了。”他幹脆又將包惜弱與丘處機不久前說與他聽的往事,一一講來說與完顏洪烈。“砰!”完顏洪烈當場便拍著桌子站了起來,“丘!處!機!我當年就不該讓你拜他為師!”幸虧完顏洪烈年輕,且身體一向不錯,否則今日這番刺激,說是會讓他氣歪了嘴,也絲毫不為過。“爹,您別氣壞了身子,此事……丘處機應該還是知道分寸的。”所有現在知道真相,以及即將知道真相的人都算起來,丘處機絕對算是最知道分寸的。“王爺!世子!”還未等完顏洪烈說什麽,忽然外邊有侍衛喊道,“有刺客!”“快派人去保護王妃!”完顏洪烈立馬起來便朝外走,楊康跟在他身後,忍不住心中一歎——方才就是隻責問丘處機,卻仿佛忘了包惜弱,如今一聽此刻,更是隻想著他的王妃,如此用情,若是兩情相悅,自然是好的。但若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就……父子二人出了書房,那侍衛方才靠近來解釋如今的情況。原來有六個江湖人打扮的男女闖進了王府,如今正和王府裏的客卿,以及侍衛們交著手。“這些人,將我趙王府當了什麽?!傳令下去,無須多問,立斃當場!”完顏洪烈如今正一肚子氣,這些人自然是撞到了槍口上。不過,完顏洪烈雖然氣勢洶洶,楊康卻皺起了眉,這六個人,特別是那個用拐杖的瞎子,楊康聽著有些耳熟,他們不就是郭靖的師父,叫桃穀六仙……不對,是叫江南六怪的……(其實是七怪,已經死了一個,不過楊康也記憶得模糊了。)“爹,我去看看。”完顏洪烈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答應了:“自己小心,我去看你娘。”完顏洪烈匆匆而去,相比起自己,楊康反而更擔心他,畢竟,他這個父親的武功太差,今夜來的又都是一些高來高去的武功高手,這若是碰上了……不過另外一邊,他卻又不能不去看著。畢竟丘處機也在府裏,若是他幾位確實是郭靖的師父,這兩邊一碰上,不出事才怪了。楊康匆匆趕到一處小院,打鬥已經停了,卻並不因為刺客死光了。丘處機與王處一果然來了,另有陌生的三男一女,一個用拐的瞎子,一個用鞭的矮胖子,還有一個用扁擔的樵夫和一個用劍的女子。除了那樵夫外,其餘三人正指著丘處機臭罵,大體是什麽“偽君子”、“知道你徒弟比不過我們就下黑手”之類的。至於歐陽克、靈智上人、三頭蛟侯海通、參仙老怪等一幹王府的客卿,則站在一邊,從表情看顯然是在看好戲。“怎麽回事?”楊康佯作不解,皺眉問著旁邊的侍衛首領。“先是那群客卿不然我們動手,衝上去和刺客單打獨鬥,打著一半呢。丘道長和王道長就來了,然後……就這樣了。”侍衛首領一臉無奈又憋屈。楊康也鬱悶,這便是軍人與江湖人士的區別。雖都算是“武”人,但想法卻是完全不一樣。江湖人講究單打獨鬥,比拚的是個人武藝高低,以多打少,恃強淩弱,除非麵對邪魔外道,否則便是極丟臉的事情。至於軍人,從沒有過“你兵力比我少,回去叫足了人手,我們再打過的情況”。“不是六個人嗎,還有兩個呢?”“是一個看上去像是個破落書生的,還有一個小商販模樣的,他們初時便朝著另外一個方向去了,現在如何了,還並無消息傳來。”“上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