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與此同時,蘇若沈隱藏的小院裏卻是陣陣簫聲,一片清幽祥和。 雖然與黃藥師之間的關係進了一大步,但是蘇若沈更加明白,不能因此將黃藥師強拉進來。 蘇若沈自認為可以利用算計一切,但是卻無法昧著良心去利用朋友兄弟。 先前的那些年,蘇若沈的潛意識裏隻是將這個世界的一切當做遊戲,現在才真正開始融入。 黃藥師在院子裏風雅,蘇若沈在房間裏沉思。 已經過去四天了。 皇宮裏蘇若沈倒是不擔心,田文和劉文清不合,這並不是裝的,而他們二人能一起行動,這背後一定有誰在指揮。可現在看來,劉文清急得不行了,田文雖然還能沉得住氣,卻也手腳忙亂了起來,而這背後之人,似乎是根本沒有把現在的情況當回事,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露出來。 蘇若沈可沒有時間和他們閑得無聊玩抓反賊的遊戲。 這中間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將從自己即位以來發生的事情一一回憶,無論模糊清晰。蘇若沈慢慢皺起了眉頭。 奸細……究竟是誰呢? 這件事需要跟在自己身邊數年、將自己的習性琢磨透的人來完成。 劉文清、田文、禮部、戶部……內廷……董衛。 自己做什麽也沒有防著董衛,就是看中的他一直糊糊塗塗的性格。但是董衛竟然能將李用給找來,這便說明他其實很有腦子;而在這之後的一係列事情之中——其中以黃藥師事件典型——他卻是將自己的糊塗愈加顯露出來。這不能不說明其中的疑點。 難道是因為董衛是第一個跟著自己的人,所以,便下意識地不願懷疑他麽?雖然不曾給他什麽權利,但是打遊戲的後遺症,就是將主角初期的跟隨者當作了最忠實可靠的下屬了。蘇若沈潛意識裏信任董衛。 黃藥師昨日曾言道:“你看事情太注重於結果,反而看不清。” 蘇若沈一愣,笑道:“藥師兄有何高見?” 黃藥師道:“你可知,是誰修刻了《道藏》?” 蘇若沈一凜。 言止於此,黃藥師相信蘇若沈已經明白了。 黃藥師所說,是為了提醒蘇若沈注意身邊之人,既是親人的安危,也是親近之人所藏之心。 如此說來,董衛恐怕真的是脫不了幹係了。 沉吟一會兒,蘇若沈吩咐在一旁侍立的少女,道:“去秘密將董衛帶到……劉文清府中。” 此時,他還不知道劉文清已死於他人之手。 試探董衛,以作最後的確認。 蘇若沈淺吟道:“張寧是否與你們聯係?” 少女答道:“已於前日向臨安趕回。” “然後,”蘇若沈微微點頭,道:“把這封信交給張寧。” “是。”少女領命而去。 這一次,也算是同樣試探張寧吧。 信中隻是讓張寧去找董衛,將通義郡夫人帶出,卻沒有沒有說董衛在哪裏。 現在,就看張寧如何選擇了。 通義郡夫人懷了龍種的事竟然緊跟著天子遇刺身亡的消息傳了出來。 賈涉,你這次可真是在自尋死路。 被封為通義郡夫人的賈婼兒與蘇若沈有肌膚之親不過一月有餘,又如何能查出其懷有身孕? 好嘛,這水可是越來越混了…… 既然已經有人“懷了龍種”,作為父親的蘇若沈讓武功奇高的屬下將其救出,也沒有什麽不妥吧? 對於賈涉,蘇若沈無論如何不能在正常場合下收拾掉他,所以這次的事情,無論賈涉是否參與其中,他都會獲罪。畢竟他已經暴露出了自己的野心,而蘇若沈最警惕外戚專政,不會留下這種隱患。 蘇若沈隻不過需要一個名目而已,無關於是否是他做的。 過於自作聰明的結果,就是被帝王所不喜。最高職位隻做過縣級小吏的賈涉,在這點上倒是很有天分。 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黃藥師的簫聲,蘇若沈長舒了一口氣。 蘇若沈推門而出,隨手掏出一隻簫,亂吹一起。 黃藥師停了下來,身影一晃,便到了蘇若沈麵前,隨即將被後者糟蹋的簫解救了下來。 黃藥師怒視蘇若沈道:“你這小子不懂便罷了,為何如此糟踐樂器?” 蘇若沈聞言,輕輕一笑,仿佛將世間一切煩惱都笑了去:“藥師兄,你何苦奏這般悲哀的曲子?天下間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也沒有忘記不了的悲傷。你堂堂東邪黃藥師,難道就一直做這怨婦之態?” 他麵容俊俏,笑起來自是十分討喜的。隻不過黃藥師似乎並不欣賞。 黃藥師冷哼道:“你一個小娃娃,懂什麽?” 蘇若沈也不生氣,笑容竟愈加甜蜜:“所謂‘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藥師兄為何聽不進去呢?” 黃藥師冷笑道:“你又如何聽得進去了?” 笑容未退,蘇若沈沒有回答,隻是歎道:“你知道麽?我曾經很羨慕你。” 黃藥師挑眉。 第四十四章 解開心結 “黃藥師,我真的很羨慕你。”蘇若沈似是在自言自語,“活在這個時代,卻活得瀟灑,活得自在,不被這個時代所拘束……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不管那些朝政,做一個普通人,仗劍江湖,灑脫隨意……” 黃藥師麵色平靜,眼神卻變幻莫測。 蘇若沈接著說道:“黃藥師,如果你知道了最後的結局,是會想著去改變,還是順應天命?” 黃藥師曬然一笑,道:“天命?什麽是天命?那不過是一群人的假托之說罷了,我命由我不由天,你若信了所謂的‘天命’,還為何要做那些稍有不慎便墜下深淵,粉身碎骨的舉動?”青色身影傲然而立,一時之間,仿佛天地都刹那失色。 蘇若沈衷心感歎道:“黃藥師,我現在算是知道了,你人氣值為什麽那麽高……” 黃藥師被蘇若沈滿嘴胡話說的不明不白,他皺眉道:“又是你的新名詞?” 蘇若沈聳聳肩:“我才說了幾個,為何要用‘又’字?” 黃藥師輕輕瞥了他一眼,蘇若沈立即擺擺手,笑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有些道理即使自己知道了,也還是需要旁觀者來提醒的。黃藥師,我越來越覺得,你很對我的胃口。” 黃藥師嘴角微彎,道:“我卻是才看你順眼。” 蘇若沈哈哈一笑,道:“彼此彼此。第一次見麵,我可是想用一個火器營圍攻你的。” 黃藥師微微一笑,如高山流水般灑脫無忌:“盡管來。” 很簡單的三個字,卻不是任何人都能說得出來的。雖然這個時代的火器並不像後世那般強大無匹,卻也不是一般江湖人可以對抗的。能毫無顧忌地說出這三個字,黃藥師的狂傲可見一斑。 心境不同,看待人事物的看法也不一樣。與前幾次的憋氣相比,蘇若沈這次卻覺得黃藥師本該如此。 揚起一抹笑意,蘇若沈伸手去抓被黃藥師拿走的玉簫,卻怎麽也抓不到。 蘇若沈陳述道:“黃藥師,這可是我的。” 黃藥師表示同意:“我知道。” 蘇若沈張了張口,還要再說些什麽,小院的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二人循聲望去,是那穿著鵝黃衣衫的少女。 黃藥師不知道少女叫什麽名字,也未在意。目光望向天際,又吹起了幽幽噎噎的蕭曲。 蘇若沈極沒形象地翻了個白眼,然後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小詩,咱們進去。” 在房中坐定,蘇若沈問道:“事情都辦妥了?” 少女答道:“是。” “外麵發生了什麽怪異之事麽?” 少女道:“沒有。” “新政……都有哪些被反彈了?” 少女並沒有答話,隻是遞給蘇若沈一疊信。 蘇若沈無奈道:“小詩,你多說兩句吧。一天到晚跟外麵那個傷春悲秋的家夥待在一起,我已經開始聽曲傷情了,你這幾日又不知道中了什麽病,裝成這麽一個悶葫蘆……” 小詩微笑道:“黃前輩會生氣的。” 蘇若沈喝了口茶,慢悠悠道:“說他傷春悲秋,總比把他比作怨婦要強上百倍吧?” 小詩肅容道:“公子,您一定是很閑,不如去給院子裏的桃樹澆澆水,如何?” 蘇若沈啞然失笑,伸手一敲小詩的額頭:“你呀,越來越放肆了。” 小詩恭敬道:“公子不會介意。” 蘇若沈輕笑道:“以後,便跟著我吧,頂替董衛。” 小詩睜大了眼睛,驚訝道:“太後會同意麽?” 蘇若沈道:“你扮女裝也夠久了,回宮裏吧。” 小詩跪拜道:“奴婢謝官家恩典。” 蘇若沈不置可否地“恩”了一聲,又道:“小詩,你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麽該做,什麽又不該做,可別學那董衛,跟了我這麽多年,卻長了不止一顆心。” 小詩認真地看著蘇若沈,鄭重道:“官家放心,小詩的心一直在官家身上。” 蘇若沈微笑道:“如此最好。” 小詩是蘇若沈前些年埋下的暗棋。當時他從小太監中挑選了幾人,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將他們安插到民間,定時定期灌輸自己的想法理念給他們洗腦,也算是一個實驗吧。到了現在,這顆暗棋竟有了很大的作用。 大宋境內的情報係統,也有一部分是由小詩掌握的。情報係統分為兩套,一明一暗,也可在很大程度上杜絕某些事情的發生。 次日晚上,蘇若沈便接到匯報,張寧經過幾番周轉,終於是在劉文清府中了董衛。隻是不知何故,劉文清卻一直未回府。 張寧皺眉道:“陛下在哪裏?你又為何不在宮中?” 董衛滿頭冷汗,急道:“張寧!官家要殺你我,快跑吧!” 張寧雙眸直直地盯著董衛,冷笑道:“你出賣了陛下?”聲音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