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明日苦笑道:“他畢竟是我的生父,血濃於水……我隻盼能得兩全其美……”弄月眉梢一挑,輕哼一聲,嘲諷地說:“兩全其美,世上哪有那麽好的事?欠債要還錢,殺人就得償命!”“可是令尊並非是歐陽飛鷹殺的,雖然他也難辭其咎,但半天月才是罪魁禍首。”歐陽明日的目光如水一般沉靜,他就這麽看著弄月,帶著種安撫人心的力量,說:“我並不會為歐陽飛鷹推卸責任,他犯下的錯,總是要還的。可我並不想與你敵對,所以才要與你好好商量合作。我的意思是,我們共同對付半天月,殺了他、困住歐陽飛鷹,然後將城主之位還給皇甫仁和……至於歐陽飛鷹,我的打算是廢了他的武功、且留他一命,以他對權勢的熱衷,其實也是生不如死的結局,這樣也算能償還他的罪孽了吧?”弄月公子的神情很微妙,他目光奇異地打量著歐陽明日,過了半晌,才慢慢地說:“你的這個法子倒是頗有些道理,看在你的份上,留歐陽飛鷹一命也不是不可。隻是我真的很好奇,在你所謂的‘前世’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平心而論,歐陽明日的計劃或者真的可以達到“兩全其美”的效果,但弄月卻覺得,如果他是歐陽明日的話,他大概會選擇幫助歐陽飛鷹滅掉仇人的兒女們、穩固城主之位,最後還能撈個城主來當當,那才是最省心省力又好處多多的法子……為什麽要繞這麽大個圈子,吃力又不討好呢?難道真是因為那個“舍不得他死”的理由麽?歐陽明日不想深談,隻淡淡地說:“前世裏……總之是你先死了,後來我也死了,該死的和不該死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就為了這麽一座四方城,毫無意義。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對城主之位毫無興趣。”弄月公子相信歐陽明日大約是真的沒有權勢之心,卻又忍不住奇道:“我究竟是怎麽死的?”他也看得出歐陽明日不大想說,但他實在是很想知道。歐陽明日微微苦笑道:“你布好了陷阱要殺半天月和歐陽飛鷹,我卻把歐陽飛鷹給撈了出去,倒是連累你死於半天月之手……終究是我害死了你,是以前世及至身死,我心始終難安。”果然是這樣,弄月的表情更微妙了,難怪歐陽明日會來找他合作了……見歐陽明日為了他而悔不當初,弄月的心裏又是一動,他本來還想追根究底一番,卻又不想繼續為難歐陽明日了,便轉移了話題,說:“好吧,歐陽飛鷹之事且告一段落,說說半天月吧,他又是為了什麽而沒有把我斬草除根?以他的心狠手辣,這實在是說不通啊。”歐陽明日平複了心情,挑起嘴角說道:“半天月這人斬草除根的本事絕對是差極了,皇甫、上官和司馬三家的孩子都活了下來,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麽?”弄月也忍不住嘴角抽搐,勉強扯了一抹笑容出來,說:“上官燕與皇甫仁和那是被人給救走了,也就罷了。我是根本就已落到了半天月的手裏,卻是好端端地長大了,要說完全沒有理由,那可真是太奇妙了。”“當然還是有理由的,”歐陽明日輕歎了一聲,說:“因為司馬夫人,也就是令堂,半天月對她早有覬覦之心,本想殺其夫而強搶之……孰料令堂卻是為令尊殉情自盡了,留下你們兄弟兩個……”這麽說著,歐陽明日看著弄月,忽而心生感慨,脫口而出:“其實你長得很像司馬夫人。”歐陽明日隻是忽然想起了前世裏,上官燕的母親就是這麽說的,並沒有太多別的意思,但弄月公子明顯是想歪了,他霎時間就漲紅了臉,咬牙說道:“半天月……我非把他碎屍萬段不可!”第54章 八、 歐陽明日“……”眼見著弄月忽然就這麽激動了起來,歐陽明日停下了話語思索了片刻,這才恍然大悟。他一方麵對弄月那強大的聯想能力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不過從另一方麵來說,歐陽明日可不打算澄清事實,為半天月“洗脫罪名”——畢竟他本來就有心要轉移弄月的仇恨對象,讓弄月把大部分的精力轉移到對付半天月的謀劃上來,至於半天月的“冤屈”嘛,歐陽明日才不會去管他呢。無論如何,歐陽飛鷹總歸還是歐陽明日的生父,他的命也總還是要保的:不過兩世之中,歐陽飛鷹對歐陽明日都從未有過教養之恩,上輩子還是他導致了歐陽明日的死亡;更有甚者,上一世中歐陽飛鷹還做出了親手殺妻這樣喪心病狂的事,他殺了歐陽明日的生身母親玉竹夫人……所以重活一世的歐陽明日認為,這次他還願意給歐陽飛鷹留下一條命來安享晚年,真已算是仁至義盡了。嚴重誤會了某人的弄月兀自憤憤了半晌,才逐漸平複了激蕩的心情。他見歐陽明日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笑吟吟地看著他,這讓弄月不禁有些惱怒,他覺得歐陽明日這分明就是在看他的笑話呢——弄月當然對半天月那個老渣滓深恨不已,但半天月的“齷齪心思”卻是被歐陽明日給揭破的……這讓弄月心裏的感覺複雜極了,似乎有些丟臉難堪,又似乎還有些別的什麽緣故。甩開亂成一團的思緒,向來驕傲的弄月公子悶悶不樂地說:“好吧我明白了,從今往後我們一起對付半天月。至於歐陽飛鷹嘛,我也可以放他一馬,不過皇甫仁和與上官燕他們願不願意放過他,那可就不關我的事了。”他有心要給歐陽明日添點堵,但弄月自己也很清楚,歐陽明日連他都能說服,更何況是像皇甫仁和與上官燕他們那樣“仁慈”的人呢——難怪歐陽明日會直接來找他告知真相了,就是因為他最聰明吧……弄月這樣想著,心情居然又莫名地好了起來。果不其然,歐陽明日自信地笑道:“皇甫仁和愛上了歐陽盈盈,他是不可能不答應放過歐陽飛鷹的。至於上官燕……”說到這裏,歐陽明日忽地想起前世裏,就是因為上官燕覺得有負於他,所以最後也不與歐陽飛鷹計較了。這樣想著,縱使歐陽明日已經下定決心要忘卻他前世對上官燕的情思了,還是忍不住心裏一澀,這話也就說不下去了。弄月見歐陽明日的話才說了一半就沒了下文,不由得奇道:“上官燕又怎麽了?”“沒什麽,”歐陽明日淡淡地引開話題,說:“今夜裏鬼見愁就會來救上官燕了,在此之前我們要先布置一番。”弄月敏感地察覺到歐陽明日和上官燕之間肯定有些舊事,但既然歐陽明日不想說,弄月也就暫時壓下了心裏的探究之意,不屑地撇了撇嘴,傲然說道:“鬼見愁雖是半天月座下的第一殺手,但是在我看來,他也不過是個有勇無謀、且慣愛瞻前顧後的無能之輩罷了,要在摘星弄月宮裏拿下他根本就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今夜我就叫他有來無回,還正好能剪除掉半天月的一大幫手。”歐陽明日微微搖頭,笑道:“留下他商談一番是必須的,不過他的命可要不得,你知道鬼見愁叫什麽名字麽?”弄月疑惑地說:“我從來都沒怎麽留意,他好像是叫……司馬長風?”說著他陡然瞪大了眼,道:“你該不會是想說……”“不錯,鬼見愁就是你的親兄長,”歐陽明日笑道:“司馬長風和司馬乘風不過一字之差,半天月隻是用這樣低劣的掩飾,就讓你們兄弟倆十餘年來相見而不相認……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迎著歐陽明日打趣的眼神,弄月頓時漲紅了臉,隨即又青青白白地變換了一番,這才咬牙說道:“當年滅門之時,我不過才三四歲,能記得自己的名字都算不錯了,哪裏還能記得他……”說著他賭氣道:“你不是說我長得像我娘麽?司馬乘風那時已七八歲了,他都沒能認出我來,又怎能怪到我的頭上呢?”眼見著弄月越說越沒底氣,聲音也低了很多,一副既羞愧又想跳腳的樣子,歐陽明日忽地就覺得這樣的弄月頗為可愛,便也不再繼續逗他了,微微笑了笑,說:“這確實也不能算是你的疏漏,一來當時你年紀小、記憶不深,二來你隻當你的兄長早已死了,又哪裏會想到半天月竟會將你們兩人分開養大呢……總之事已至此,如今要考慮的是怎樣讓你們兄弟相認,而非追究過往。”弄月輕哼了一聲,低聲喃喃道:“那個笨蛋……”他嘴裏雖然這樣說,心裏還是對他那唯一僅剩的親人有些期待的,便說:“要相認還不簡單,直接跟他說個明白就是了,你也有心讓他幫忙對付半天月的,是不是?”歐陽明日輕歎著說:“你們兩個想要相認倒是不難,但若想讓他幫我們的忙,一起對付半天月的話,卻是難上加難了。司馬乘風對他的這個義父可是死心塌地得很,上輩子多少次好機會都給他放過了,反反複複地放虎歸山留後患,最後枉死了多少無辜的人才終於把半天月給解決了……”歐陽明日這樣說,倒也不是因為他對鬼見愁有什麽偏見,畢竟他自己也對歐陽飛鷹下不了手,所以他隻是感慨而已。倒是弄月聽聞此言,隻覺得心裏一涼:他本身的性格果決狠辣,最是不喜歡這種婆婆媽媽、左右搖擺的人了,再想想鬼見愁那個人……都是在半天月手下辦事,弄月對鬼見愁也算是頗有了解的,而且沒什麽好感,就算這人如今變成了他的親哥哥……不合拍恐怕還是不合拍——於是弄月對於認親的熱情便不由得減淡了好幾分,冷靜地問道:“那你的意思是?”“既然鬼見愁的心中萬分為難,我們也沒必要逼他,”歐陽明日淡淡地說:“隻要讓他認清半天月的真麵目,不要破壞我們的計劃就行了。若是不出意外,有你和我,最多加上上官燕,就足夠對付半天月了。”弄月鬆了一口氣,這樣是最好不過了,免得他們兄弟才相認就要起衝突——其實弄月也是有些私心的,既然知道了鬼見愁是他的哥哥,為防萬一,他們兄弟倆還是不要一起報仇比較好,無論如何總要給他們司馬家留下血脈吧。歐陽明日的想法倒是和弄月不謀而合,無論歐陽明日是不是在“嫌棄”對半天月無法下手的司馬乘風,總之如今是皆大歡喜,兩人終於算是達成了一致。但弄月忽地又問:“那上官燕呢,你打算怎麽處置她?”歐陽明日淡淡地說:“她是上官家的遺孤,與你們兄弟倆本來就是站在同一方的,又是你哥哥的心上人,當然是先和她通個氣,然後好生款待著,等鬼見愁來救她了。”弄月心裏一跳,挑眉笑道:“她真的隻是我哥哥的心上人麽?”歐陽明日一提起上官燕就有些不對勁,這故作冷淡的樣子……弄月才不會那麽容易就給他蒙混過關呢。歐陽明日頓了頓,坦然笑道:“既然你已經看出來了,我也就不瞞了,不錯,我對她也曾是情有獨鍾。奈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放心,她注定是你的嫂子,我不會再和你哥搶了。”弄月忽然就有些不爽,但他並沒多說什麽,直接就讓人把上官燕從地牢裏帶了出來。於是當夜幕降臨,鬼見愁背著龍魂寶刀煞氣騰騰地躍進摘星弄月宮的時候,就見燈火通明的院子裏擺著一桌豐盛的酒席,而他心心念念的上官燕就坐在桌前,而她的身邊還坐著兩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那自然就是弄月和歐陽明日。美人齊坐一桌、相映生輝,這本來是很和諧美好的畫麵,不過鬼見愁卻是微微沉了臉,說:“弄月公子,不知你有何指教,又要怎樣才肯放了上官姑娘?”縱使弄月不怎麽喜歡鬼見愁的性格,但那畢竟是他失散多年的、唯一僅剩的親人了,是以弄月對鬼見愁本來也是頗有幾分想親近的心思的。但此時弄月卻平白生出了一股怨氣——或許真是因為上官燕,好嘛,他唯一的知己和唯一的親人都傾心於上官燕,弄月能開心得起來才奇怪了。是以他便嘲諷地說:“鬼見愁,我不會是聽錯了吧,你身為半天月的義子,卻夜闖我摘星弄月宮來找我要人,要的還是一心和你義父作對的上官姑娘……此情此景下,你還需要問我有什麽指教麽?”弄月說話刻薄的習慣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歐陽明日那樣包涵的,更遑論鬼見愁本來就看不慣向來愛下毒陰人的弄月公子,此時弄月又是拘禁了他的心上人,更點破了他心裏的左右為難,於是鬼見愁便冷冷地說:“既如此,我們就在功夫上見真章罷。”歐陽明日才在心裏無奈地想著:弄月這個別扭的家夥怎麽又臨時變卦了,把個溫情脈脈的“認親宴”弄得劍拔弩張了起來……就聽到鬼見愁的這句傲氣和自信十足的話來,他剛想打個圓場,弄月已一拍桌子道了一聲“好”,隨即就飛身而起,和鬼見愁打了起來。歐陽明日倍感無奈,得,就讓他們哥倆打一場吧,他幹脆就轉頭和上官燕聊了起來。之前歐陽明日已經和上官燕略略談過了,他擺明了他自己和弄月的身份,還告知了皇甫仁和的身份——這是上官燕最為關心的事,她帶玉璽回四方城來,本來就是要交給少主並協助他奪回城主之位的,既如此,即便上官燕還是對歐陽明日以及弄月公子保留了一定的懷疑,卻也願意與他們配合,一起說服鬼見愁——他們可以先找出證據來證實他們每個人的身份,再謀求合作,共同對付半天月。上官燕並不笨,事實上她可比鬼見愁要幹脆利落多了,當然知道該怎麽選擇。如果鬼見愁真的是司馬乘風,他們之間就不存在對立了,可以自由地相愛,上官燕打心底裏希望歐陽明日所說的話是真的。不過此時,上官燕也對這別扭的哥倆很無語,她和歐陽明日的表情幾乎是如出一轍的失笑,但隨即兩人的笑意都凝固了,眼看著弄月就要傷在龍魂刀下了,倏忽之間,天機金線和鳳血寶劍已同時出手——上官燕手執鳳血劍架住了鬼見愁的龍魂刀,而歐陽明日則是以天機線纏住了弄月的腰將他拉了回來,避開了龍魂刀的攻擊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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