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蓉心下大駭,她正幫郭靖療傷,兩人手掌不能分離,否則前功盡棄,此時她隻得一手握了匕首,暗自懊惱:糟糕,沒想到楊康早前來過此處,已然發現了這間密室,這下子我們必然會露了形跡了。可楊康是和歐陽鋒叔侄一同來的,即使我能投擲匕首暗算了他,我和靖哥哥也還是要落入歐陽鋒手中,這可如何是好?!還未等黃蓉想出辦法來,密室門已打開,三人目目相對,均是一陣愕然。楊康一看這情形,心中頓時了然,心念電閃間忙退出了密室還順手掩上了門,令郭靖和黃蓉大是不解,探頭往小孔看去,隻聽得歐陽克問道:“怎麽了?你不是要拿那密室裏的寶貝與我賞玩麽?”原來他腿腳不便,坐在床上,倒是看不見密室中的情形。楊康給歐陽克使了個眼色,語帶掩飾:“那密室裏多年無人,當真髒極,我若是進去了,隻怕師兄更是要嫌棄我了。”郭靖聞言暗想楊康或者還是念及他們結義之情,心裏一陣感動;黃蓉倒是怕有古怪,卻也無計可施。歐陽克與楊康何等默契,當下明白密室中有人,再一想,便知是郭靖和黃蓉,也不再細問,隻說:“既如此,那便罷了。”又轉而問道:“我叔父怎地去了那麽久還未回轉?”楊康之所以當沒看見郭靖黃蓉兩人,也是怕歐陽鋒回來把兩人給殺了,他畢竟還是不想兩人就此喪命,也不想因此和黃老邪結下死仇。更何況楊康還知道,此時黃藥師應當就在附近,萬一他正好在歐陽鋒要殺他女兒女婿的時候冒出來那可真是徒添麻煩了。歐陽克當然也知道其中因果,自然不會添亂,不過他話才將將說完呢,歐陽鋒便回來了,手裏還拎小雞一般地一左一右拎了一男一女回來。那女子本就在瑟瑟發抖,此時一抬頭看見歐陽克,頓時是麵如死灰,哭喊道:“你這淫賊,上次未叫你得逞,怎地還不肯放過我?我便是死也不會從你!”她這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麵色連變,好不精彩。這對男女自然是陸冠英和程瑤迦。陸冠英是來找郭靖報訊,原來是黃藥師沒找到黃蓉,又不知生了什麽誤會怒氣,要遷怒於江南七怪;程瑤迦則是上次蒙郭靖相救,免受歐陽克輕薄,一顆芳心便暗許了郭靖,也來牛家村尋人。歐陽鋒本是見這一對男女遇上了,兩人都說要去找郭靖,不禁想起“九陰假經”的恨事,便把兩人抓了來,想要好生審問一番。卻沒想到這女子倒是和歐陽克有著些許糾葛,歐陽鋒見楊康目露異色,心下也微微懊惱:他們兩人此時正是情好意篤,我卻捉了這麽個女娃來,倒似有破壞之嫌。殊不知此時楊康卻是心下暗喜:原來還有這番因果,方才他還與我生氣,這下可叫我捉到把柄反扳一局了。不提密室裏的郭靖黃蓉,還有自身難保的陸冠英都在為程瑤迦擔心,怕歐陽克輕薄佳人。此時身為中心人物的歐陽克卻是既無奈又氣忿,嚷嚷道:“哪裏來的死丫頭,信口雌黃,誰要把你怎麽了,本公子早忘了你是誰了!”歐陽克確實隱約記得有那麽一回采花之事,但他做了那麽多年鬼,細節當真是忘了。再加上他自從和楊康兩相攜手,也早息了遍采群芳的心思,這下子真冤得很,不說楊康臉上一副幽怨傷心的表情讓歐陽克渾身發寒,就連他最親的叔父歐陽鋒也露出不讚同的神情來,歐陽克嘴裏發苦,眼睛都好似要噴火一般。程瑤迦聽了歐陽克的話,既鬆了口氣,又覺難堪,當下紅著眼眶不再言語,令人覺得她委屈極了,歐陽克更氣悶了。陸冠英倒是機靈,見氣氛越發古怪,連忙岔開話題,向著歐陽鋒,小心而恭謹地問:“小子莽撞,不知道哪裏得罪了前輩高人?還望前輩大人有大量,海涵一二。”歐陽鋒冷笑道:“你沒有得罪我,可你來尋的人得罪了我!”“啊!”陸冠英一驚,隨即麵露為難之色:“郭師叔是小子的祖師爺、桃花島主的乘龍快婿,前輩看在小子祖師爺的麵上,與郭師叔的些許齟齬也就一笑而過了罷?”陸冠英這話說得漂亮,若是換了他人,必定會攝於黃藥師天下五絕的威名,非但不敢再找郭靖的麻煩,此時也不會再動他陸冠英這個黃藥師的徒孫了。然而陸冠英卻是打錯了算盤,歐陽鋒也是五絕之一,自然不懼黃藥師,而且黃蓉和郭靖這下子是真的狠狠得罪了他,歐陽鋒惱火之下,那更是誰的麵子也不賣了。眼看歐陽鋒已處在爆發邊緣了,楊康隻得硬著頭皮上前,拱手說道:“師父暫且息怒,可否聽康兒說幾句?”總算歐陽鋒對楊康印象極好,又覺得他方才抓來程瑤迦令楊康受了委屈,是以語氣略略溫和道:“你說。”楊康淡笑道:“師父與黃前輩素有交情,前段時日更為師兄親自前往桃花島求親,雖說好事未成,卻也不損咱們東邪西毒兩家之誼。若師父為了小兒女之事與黃前輩翻臉,豈不令天下人瞧了五絕的笑話去?再者說,聽聞那位九指神丐的高徒、郭靖郭世兄不知怎地得罪了黃前輩,這乘龍快婿一說還未知真假,若然是假,師父更不需為難,豈不兩全其美?”楊康這話包含的意思可多了,不提歐陽克“背著舊情人”前往求親這事兒做得有多麽不厚道,單說歐陽鋒是因為九陰真經的事和郭靖結仇,這個理由外人並不知曉,隻當是西毒求親不成惱羞成怒,那真是大損白駝山的臉麵了。再加上郭靖背後還有個洪七公呢,即便他如今已中了歐陽鋒的劇毒不知生死,但丐幫也不好惹啊,所以要和郭靖為難,當真需要好生斟酌。歐陽鋒雖說深恨郭靖用九陰假經來害他,但也是個利益至上之人,當下就明白了楊康的暗示,點頭道:“康兒說得對,我要和郭靖那大奸似忠的小子算賬,總要知會藥師兄一聲,才不損我倆多年交情。”說著又看向陸冠英,說:“既是藥師兄的徒孫,我便不和小輩計較了。隻不過藥師兄也要來和郭靖為難,你卻來報訊,豈非不尊師命?但這事兒也輪不到我來管,你且走罷。”陸冠英聞言大喜,但他既喜於脫困、性命無礙,又不禁往程瑤迦那邊看去,他對程瑤迦還是頗有好感的。歐陽鋒見狀冷哼一聲,說道:“怎麽,這個胡言亂語的小丫頭難道也是藥師兄的徒孫不成?”“呃……”陸冠英不禁語結,他雖也想救程瑤迦,卻也不敢胡謅師門。程瑤迦連連搖頭,支支吾吾地說:“不……不是的,我、我是全真門下弟子,我師父是孫、孫……”“嘿,”歐陽鋒冷笑連連,“全真七子全是草包蠢蛋,便是全來了又如何?”陸冠英和程瑤迦之前已見過了歐陽鋒的能耐,當下都噤聲不敢言語。卻不料門外忽然傳來一句怒喝:“什麽人敢不把全真七子放在眼裏?!”隨著話語聲落,走進來一個青年道人,羽衣星冠,眉清目朗,手中拿著一柄拂塵。那青年道人一入內便是盛氣淩人的模樣,掃視一圈,看到了楊康,略略皺眉,道:“原來楊師兄也在此處,方才是何人辱罵眾位師尊?!”楊康一見這道人,心口就是一股怒氣翻騰不休:“全真教長春門下的高徒尹誌平道長,這一聲師兄可不敢當!”好小子,楊康早想找他算賬,這下倒送上門來了。歐陽鋒聽出楊康的怒意,雖不知緣由,卻也要偏幫自家人,便說:“哪裏來的小道士,好生狂妄,便是你師祖王重陽,也要靠著裝死來暗算我!”說著又指向楊康,道:“他是我歐陽鋒的高徒,大金皇族,複姓完顏單名一個康字,你胡亂叫什麽?!”尹誌平聞言一臉鄙視的表情,對著楊康道:“背祖忘宗、認賊作父的小人,如今更是不念師恩、改投他人,當真枉生為人!”楊康怒極反笑,忽而施展輕功,眨眼間便到了尹誌平麵前,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尹誌平尚未反應過來,待得他做出防守姿態,楊康早已回到原地,尹誌平駭然發覺楊康武功遠勝於他,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既已得手,楊康心懷大暢,微笑道:“丘道長原本就是與他人打賭,這才指導我練了幾天功夫,份不及師徒。我完顏康隻得一個師父,便是歐陽先生,今日便叫你嚐嚐我師父冠絕天下的用毒神技!”尹誌平麵孔泛青,隨即泛紫,嘴裏“咯咯”幾聲,卻已說不出話來了,又不過片刻,就毒發身亡了。眼看尹誌平斃命當場,程瑤迦嚇得淚水漣漣,陸冠英也大氣不敢出。當是時,有朗朗之話語聲傳來:“是何人惹得鋒兄動怒?”密室裏黃蓉大喜過望,原來是黃藥師終於現身了。歐陽鋒笑道:“不過是個全真教的小牛鼻子,我的好徒兒已然替我出氣了。”黃藥師帶著麵具站在大堂之上,隻略略往楊康那邊瞧了一眼,不置可否,依舊與歐陽鋒說:“鋒兄既已出了氣,便讓我帶走這兩個小娃娃罷。”說著指了指陸冠英和程瑤迦。歐陽鋒擺擺手,無所謂道:“藥師兄請便,我不過是和孩兒們路經此地稍作歇息,並不想與小輩們為難。”黃藥師點頭示意,便帶著又驚又喜的陸冠英和程瑤迦兩人離開了。事情總算告一段落,時近午夜,之前的飯食早不能吃了,他們三人便隨意吃了些幹糧準備歇息了。孰料這時門上敲了兩下,傳來一聲:“店家在麽。”隨即走入一個渾身素服的妙齡女子,隻見她白布包頭,腰間懸刀,形容憔悴,卻掩不住天然麗色。這女子赫然便是穆念慈!歐陽克見了她,心頭微酸,卻又覺自己總算占了理,當下斜眼看向楊康,想刺他幾句。卻沒想到那穆念慈竟沒看見楊康,第一眼就看見了歐陽克,當即一臉怒容,拔刀在手,喝道:“竟是你這淫賊!”第41章這鬧來鬧去,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歐陽克作為傷員一直乖乖躺著,偏偏卻總有戰火燒到他身上。這也就罷了,勉強忍了,待得該死的人死了、該走的也走了、該繼續躲著的還繼續躲著,歐陽克心想,這下子總算可以休息一下了。不料居然又來了個穆念慈,一進門就對著歐陽克喊淫賊……這下子歐陽克臉都青了。歐陽克見了穆念慈,就免不了要想起上輩子他死前的事兒來。當時歐陽克對楊康隻有恨意,彼此是仇人,那也就罷了。可如今兩人成了情人,這感覺自然就複雜得多了,既有心酸澀然,也有患得患失的忐忑。當初歐陽克調戲穆念慈又為此而死,現如今穆念慈卻成了歐陽克的情敵,這番變化當真是有趣,但歐陽克的心結卻也不易解開。楊康一看便知歐陽克是氣得狠了,他們倆雖常鬥嘴,但其實互為愛侶、彼此傾心,楊康樂得看歐陽克吃癟,他好調戲幾句,權當情趣;卻又不能叫歐陽克當真生氣吃虧、傷了身子,當下便走前幾步,微笑招呼道:“念慈妹子,你怎地到了這裏?”穆念慈乍見楊康,心頭一喜;隨即又想起兩人已割發斷情,麵色更冷,凝目如刀地掃向楊康,質問道:“你究竟是楊康,還是完顏康?”說著又指向歐陽克,道:“你如今竟然還和這樣的賊子同行?你……可對得起爹娘,對得起我麽?”說到後來,語調都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