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想先找到父親再作打算,可少室山上能藏身之處太多,連續月餘我竟都沒能找到他,我又不敢貿然靠近藏經閣,隻能慢慢來了。總算這段時間讓我摸清了玄慈的生活規律,也不算一無所獲。然而意外總要發生,那夜我在少室山裏遇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我心下大喜便追了過去,豈料那人非但不是我爹,反倒是蕭遠山!蕭遠山見我追他,二話不說便和我打了起來,一開始我們鬥得旗鼓相當,但我知以我內力之綿長,再加上他身有暗疾,久而久之必敗於我手。我心下稍亂,此次前來少林寺我本不想和蕭遠山有什麽交集,但奈何事已至此,我心下一橫,便決定把蕭遠山也給解決了。北冥神功一出,蕭遠山很快便落了下風;大概是他暗疾發作,招式也開始混亂起來。我正待一鼓作氣殺了他,孰料這時一個灰衣人驟然出手相助蕭遠山,於是我隻好以一對二,打得甚是激烈。我心下清明,知道這灰衣人定是我父慕容博;他與蕭遠山見過多次,雖然不是朋友,但見我來曆不明,蕭遠山又落敗,自是該聯合起來對付我。不過片刻我們已過了數十招,我心知今夜必須解決這事,便出聲說道:“爹,我是複兒!”那灰衣人果然大震,立時便反手幫我對付蕭遠山,蕭遠山見勢不妙本待逃走,然而他終究是難以逃脫落在了我的手上,被我吸幹了內力身死當場。這時我父親掀開鬥篷,神情複雜地看著我;我便也去了蒙麵黑巾,叫了一聲“爹”。“你怎會……這又是怎麽回事?”我沉吟片刻,也知這事太難圓回來,殺蕭遠山,之後還要殺玄慈,與其用破綻百出的謊話蒙騙父親,倒不如把真相告訴他老人家。而後我們父子從蕭遠山的屍體上找出了少林七十二絕技的部分抄本,便將他掩埋在了這少室山密林之中。回到父親暫時歇腳之處,我便將那前世今生的種種都說了出來,無一隱瞞。父親自是心神大震,他想不到我慕容家最後的結局竟是那樣的,說不出誰對誰錯,隻能說天意弄人。沉默良久,父親緩緩問道:“那複兒覺得,這一次該怎樣做?”他既已知道我是死後重生,自然不再擔心我的閱曆不足了。我們慕容家曾一敗塗地,如今得此奇遇,自該好好規劃一番。我微微苦笑,問:“父親可還有出家之心?”這話一出,父親頓時皺眉,怒道:“自然沒有,我藏身少林寺偷學武功,又化了假名在河南創下了許多產業,十幾年來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複國大業,又怎會去出家?即使我身上真有隱疾,我也認了,我這把老骨頭能活多久就出多少力,到死也不愧對慕容家,愧對你!”我亦頷首同意,前世父親最終出家,其實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走投無路心灰意冷,又與仇人“同生共死”了一次,萬念皆空遁入空門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此時父親全沒經曆過那些,隻從我口中得知種種,自不可能有出家之念。“父親不必擔心,少林七十二絕技之所以相克有害,究其根本是因異種真氣作亂。孩兒修習了北冥神功,大可以將父親身上作亂的真氣吸走,兩全其美。而後父親您也修習北冥神功,往後便再無走火入魔殃及性命之虞了。”父親當下大鬆口氣,又問我計劃。“我慕容家人力不足,想要複國,實在難比登天。是而我之前已讓四大家將去燕雲十六州建立山寨了。燕雲十六州本是我大燕根基所在,此時又是遼宋混居,本就多有爭端,正是收攏人手的好時機。等將來遼宋交戰,而後又有大金崛起,我大燕便有希望重占燕雲十六州了。此外孩兒還希望父親能再培養一群高手,權當暗中勢力,一可以做不少隱秘之事,二在將來也可以用於監控我們手下的軍隊。此前這批人還可以殺手做副業,順帶打探消息,潛伏在大宋境內逐步擴大我們的消息網,可謂是一舉多得。”父親連連同意,又問我是否要對付喬峰。“爹,不瞞您說,此次孩兒前來少林,第一件大事自是找回父親,而第二件事就是殺了那玄慈,以免將來暴露了我們和喬峰的深仇大恨。喬峰此人武功絕頂,又重義氣,更是契丹人,若是利用得好,絕對能有大幫助。孩兒卻是想和他交好,並不想與他為敵。”父親有些猶豫:“可我們這次又殺了他爹……”我微微一笑:“蕭遠山在世人眼裏早就是個死人了,我們不說,喬峰怎會知道是我們殺了他爹?隻要玄慈也死了,這段仇恨就了結了。將來喬峰身世揭開,最終也隻會認定玄慈是他的大仇人,可惜已死了,自然也就沒了後來的種種了。”父親呼出口氣,勉強同意了我的計劃,於是我們便商議起怎樣解決玄慈。我本想速戰速決,一擊而走,可父親又道:“那個藏經閣的掃地僧呢?他必然知道從前的秘密,等玄慈死了也會知道是慕容家做下的事,將來若是……那該如何是好?”我苦笑搖頭:“這人無欲無求,我也不知他會不會理這些俗事。為今之計就是先殺玄慈,待得以後父親解決了身體隱患,我亦能完全利用好內力武功大成時,再看要不要與他一戰吧。事實上隻要他不將此事告知喬峰壞了我的計劃,我並不想和這等深不可測之人為敵。”父親沉吟片刻,忽而半眯起眼說:“這老僧,其實隻要不惹到少林寺,他未必會與我們為敵。更何況我與那家夥在這裏偷了十幾年秘籍他也不出麵,分明是不欲管事的性子。那麽我們就不能親自動手殺了玄慈,否則他很可能會出手,使事態難以控製。”“那父親認為該如何是好?”“癡兒,”父親笑道:“你可忘了你所說的‘前世’玄慈是怎樣死的?既然他因犯了色戒願自殺而死,那我們隻要把此事揭開,逼他自殺不就好了?”我恍然大悟,“薑還是老的辣,父親手段果然不凡。”於是我們分頭行事,很快便有了結果。父親先去尋了葉二娘,又暗中以兒子的消息將她一路引到少室山;而我則悄悄“關照”了虛竹,令他犯下了些許戒條,在葉二娘到來時虛竹正好被杖責,於是葉二娘便看到了他身上的戒點香疤。在爭執之中玄慈方丈終究還是承認了虛竹是他的親生兒子,甘願受刑而死,葉二娘也隨之而去了。少林寺未免“家醜外揚”,隻對外宣稱玄慈方丈病逝,而以玄慈方丈的威望,各路英豪紛紛前來送別,少林上下雖為此事有些煩悶,也隻能出麵接待各方來賓,為玄慈方丈舉行隆重的圓寂之禮。雖然時間不同,但一切仍是那樣相似。見事情圓滿達成,父親與我約定好暗號後便悄然離去了;我亦另有計劃,但心裏卻覺有些愧對虛竹。如今少林寺上下都知道虛竹是玄慈方丈的私生子,雖然玄字輩的高僧們並無表示,許多小和尚卻都十分鄙視虛竹,甚至暗中欺負他。虛竹本是個老實人,什麽悲痛委屈也隻能默默承受了。我趁著各路群雄前來少林的契機,便直接恢複了原貌,奉上拜帖進了少林寺。姑蘇慕容家聲名遠播,少林弟子也對我十分客氣。於是我便趁機“偶遇”了正在被欺負的虛竹,為他解了圍,又幫他與少林寺理論。少林寺因玄慈方丈之事虧心,怕我“得知”真相,隻能為虛竹撐腰,又把他提入核心弟子的身份,不許其他弟子欺負他。我倆走出大殿,虛竹磕磕巴巴地對我道謝:“慕容公子,小僧……小僧十分感謝公子,此次全賴公子了,我……”我看著他摸摸光頭,一副局促不安的樣子,心裏也不知是何滋味。說來也算是我害死了他的爹娘,便是我欠了他的,前世他也對我不錯,他的道謝我當真是受不起。“你太客氣了,咱們相逢即是有緣,以後便是朋友了,若你有什麽難處,我一定幫你到底。”我想了想,拉著他走到僻靜處,問:“虛竹,你……你想不想學厲害的功夫?”虛竹更加局促了,連連擺手拒絕:“不不不,小僧絕對不能私自學寺外的功夫,慕容公子的心意小僧隻能心領了。”我也知他這人就是個榆木腦袋,但還是想補償他。雖然我也知道這種補償很可笑很無稽也很矯情,但做了便是做了,我不會後悔害死他父母,而且我還搶了他的師父無崖子,以後他大概也不會成為靈鷲宮主,娶西夏公主了。但這個老實的小和尚確實是個難得的好人,我隻盼他能一世安康,欠他的大不了來世做牛做馬償了就是。“虛竹,其實我慕容家也收藏了一些少林七十二絕技,咱們是朋友,這個秘密我也不瞞你,若你願意學……”“不不不不不,”虛竹頭搖得更快了,嚴肅說道:“慕容公子這樣信任小僧,小僧絕不會把此事說出去,但習武之事公子也不要提了,小僧隻對佛法感興趣,並不願修習那等殺生之術。”“唉,你……”我簡直無奈了,“好吧好吧,這樣吧,虛竹啊,我問你,如果有人不講理就是要打你,你該怎麽辦?再如果以後有人在你麵前殺無辜的人,你又怎麽辦呢?”虛竹表情怔愣,不知所措。我便循循善誘道:“這樣吧,我也不教你武功,隻教你一種技巧,既可以保護自己,也可以保護別人,但卻沒法用來殺生,豈不是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