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沒有靈智,修煉速度遠不及人。李朝歌前後兩輩子修煉了?近二十年,而且學的是進階最快的以武證道的心法?,正常修道之人都?比不上李朝歌,一隻貓妖怎麽可能超過?李朝歌呢?貓妖攻擊速度極快,而且爪子上的妖毒能劃破李朝歌的皮膚,要知道,李朝歌如?今真?氣護體,普通刀劍根本耐她不何,黑貓卻能一爪子將她抓傷。更詭異的是,貓妖的妖毒進了?李朝歌體內,李朝歌竟然逼不出來,得靠顧明恪出手才終於解決。


    沒個千二百年的功夫,根本不可能修煉出這麽霸道的妖毒。但如?果?它真?活了?千年,外表不會是凡貓模樣。


    顧明恪伸手扶住筆架,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李朝歌拍桌子那一下?太?激動,把筆架都?震翻了?。


    不過?,顧明恪這些話倒提醒了?李朝歌。李朝歌輕聲喃喃“轉世?”,忽然想起什麽,立刻起身去?看顧明恪那卷卷軸上的字:“往前翻,我要看良醞署丞的口供……”


    與此同時?,紫微宮絲竹婉轉,花鈿如?雨,正是一副繁榮模樣。


    李常樂提著裙擺,在來來往往的賓客中穿梭。她今日穿著鵝黃色的廣幅留仙裙,上麵係著淺綠色襦衫,手臂挽著長長的輕紗披帛。這一身明媚嬌俏,如?初春綻放的花骨朵,而李常樂還梳著雙螺髻,鬢邊鈴鐺隨著她的動作叮鈴鈴作響,天真?活潑的少女氣息撲麵而來,引得人不住回頭。


    李常樂小跑在人群中,一點都?不顧忌場合,撞到了?好幾?波侍女。李常樂厭煩地把侍女推開,咬著唇喃喃:“裴阿兄怎麽還沒來?”


    “阿樂。”身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李常樂回頭,看到一位豐腴美豔的婦人搖著扇子,花枝亂顫朝她走來。李常樂怔了?下?,笑著道:“大姨母,你來了?。”


    韓國夫人拉住李常樂的手,一雙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李常樂,笑道:“呦,我隻是一段日子沒進宮,阿樂又長漂亮了?。先前看你還像丫頭片子一樣,沒想到,現在都?有女人味了?。”


    李常樂年紀漸長,身材發育起來,逐漸能撐得起坦領襦裙了?。李常樂被韓國夫人的眼神看得渾身別?扭,她想要抽出手,但又不好意思推開韓國夫人,隻能笑道:“姨母你又開玩笑。姨母你是來找阿娘的吧?她在裏?麵,我讓宮女帶你去?。”


    “急什麽。”韓國夫人撲了?下?扇子,她也不管李常樂願意不願意,拉著李常樂的手就往花園中走去?,“你娘一天忙得很呢。姨母難得見你一次,我們好好說說話,一會再去?找她。”


    李常樂其實想等裴紀安,可是韓國夫人身體豐腴,手勁又大,李常樂沒法?掙脫,隻能不情不願地被拉走。李常樂陪韓國夫人說話,好容易找到機會溜走。她一跑出來就趕緊找裴紀安,但是宮殿裏?已來了?許多人,眾人看到李常樂,紛紛上前來和她說話。李常樂被眾人圍住,良久無法?脫身。她又是急又是無奈,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從前,她是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隻要她一出現,一舉一動都?是全場焦點。


    李常樂悵然,這才是她正常的生活啊。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所熟悉的一切變了?呢?


    好像就是從李朝歌回來之後,曾經獨屬於李常樂的榮光一點一點被分薄。李常樂一步讓,步步讓,她讓出了?珠寶首飾,讓出了?自己的公主府,最後,連宴會上都?不再有她的位置。


    今日沒有李朝歌,一切回歸了?她熟悉的模樣。李常樂看著眼前歌舞升平,衣香鬢影,內心長長鬆了?口氣。


    這才是一切原本該有的樣子,希望不要再變了?。


    李常樂被人纏著說話,等好容易打發走請安的人,宴會也要開始了?。李常樂遠遠看著站在另外一邊的裴紀安,天後在台上喚了?她一聲,李常樂掩下?內心的失落,戀戀不舍地走向天後。


    裴阿兄沒有看到她嗎?為?什麽不過?來和她說話呢?李常樂揪著手指,心中不無低落,明明很快他們就要結為?夫妻了?,為?什麽裴阿兄還是這樣生疏?莫非,他在避嫌?


    天後把李常樂叫回座位,李常樂坐下?沒多久,皇帝來了?,宮宴正式開始。皇帝今日設宴主要是宴請吐蕃使?者,眾人都?猜測跟和親有關,果?然,沒過?多久,吐蕃大貢論就站起來,說:“唐皇,吐蕃的誠意已昭告日月,我們願與大唐永結為?好,不知唐皇怎麽想?”


    皇帝之前語焉不詳,含含糊糊拖了?半個月,如?今到了?必須給說法?的時?候。皇帝說:“吐蕃讚普不遠萬裏?來大唐求親,朕被讚普的誠心所感,願下?嫁公主,與吐蕃修好。”


    皇帝終於鬆口了?,但是吐蕃大貢論皺了?皺眉,十分有經驗地說道:“唐皇,我們讚普是上天賜予吐蕃的英主,他的功績和能力已經超過?吐蕃曆史?上所有君王。讚普是人傑,想要娶一位聰慧果?敢、足以與讚普相配的王後。普天之下?,唯有大唐公主擔得起這些美德,所以讚普派我等不遠萬裏?來大唐求親。我們吐蕃拿出了?求和的誠意,請唐皇報以同樣的誠心,嫁真?正的公主到吐蕃。”


    大殿中不知不覺安靜了?。鴻臚寺的人將大貢論的話轉述完,殿中無論宮女臣子,俱屏息凝神,李常樂也瞪大眼睛,緊張地看向皇帝。


    李常樂雖然緊張,但那是一種事不關己的緊張。反正她已經和裴紀安定親,和不和親都?和她沒關係,她隻是擔心大唐會丟臉罷了?。


    宮中隻剩下?一個沒訂婚的公主,但李朝歌前幾?天卻做出極其驚世?駭俗的事情,她搶人的舉動已經傳遍大街小巷,怎麽禁都?沒用。大唐公主不在乎貞潔,就算新?婚夜暴露,駙馬也敢怒不敢言。可吐蕃卻是不一樣的,和親公主畢竟代表著兩國顏麵,萬一出點什麽事,輕則大唐顏麵有損,重則引起兩國交惡。李常樂真?的很擔心,皇帝會怎麽處理此事。


    滿堂寂靜,都?等著皇帝接下?來的話。皇帝麵色不變,慢慢說:“當然。大唐泱泱上國,豈會出爾反爾。既然吐蕃讚普誠心做朕的女婿,朕也不會虧待了?讚普,江夏王之女任城縣主聰慧堅韌,知書達理,有女相之風。朕十分喜歡任城縣主,現封其為?文德公主,肩負大唐的榮耀和使?命,前往吐蕃和親。”


    李常樂聽到皇帝的話頓時?愣住,心裏?飛快回想,江夏王是誰?李常樂想了?很久,終於在記憶邊角找到些影子。江夏王是皇帝的遠房堂弟,論血緣能追溯到皇帝曾祖那一輩,而且江夏王遠在河南道,李常樂一共沒見過?江夏王幾?次,更不要提江夏王的女兒。吐蕃屢次說想娶真?公主,皇帝卻把這麽遠的一個宗女拉過?來封為?公主,就不怕得罪吐蕃嗎?


    果?然,吐蕃大貢論聽到皇帝現場封了?一個女子做公主,十分生氣,大叫道:“唐皇未免太?沒有誠意,讚普奉出王後之位相迎,難道還配不上一位真?正的公主嗎?”


    天後心裏?嗤了?一聲,暗道吐蕃不騰出正妻之位,難道還想讓大唐的公主做妾嗎?天後知道這些蠻夷之族沒什麽禮法?,三妻四妾甚至平妻都?稀鬆平常,大貢論說娶公主回去?當尊貴的正妻,其實也隻是比其他妻子地位高一點罷了?。


    這種荒蠻、愚昧、不通教?化的地方,誰願意將自家女兒嫁過?去??吐蕃人口口聲聲說讚普是不世?英主,女方嫁過?去?就是王後,可笑,李唐自己家就是皇帝,國土比吐蕃大,地位比吐蕃高,物產比吐蕃豐富,稀罕當他們的王後嗎?


    天後雖然看不上吐蕃,但當著眾人的麵,她還是要給吐蕃麵子。天後說:“讚普想娶公主之心誠摯,本宮深受感動。但本宮的幾?個女兒中,義安公主嫁為?人妻,盛元公主也已經訂婚,這段時?間忙著招待吐蕃使?者,本宮騰不出手,才沒給他們下?旨,剩下?的廣寧又太?小。這是實在沒辦法?的事,本宮能理解讚普想成就美滿姻緣的心情,但總不能拆散人家好好的夫妻,大貢論,你說是不是?”


    吐蕃大貢論皺眉,不可思議問:“盛元公主訂婚了??”


    “是。”皇帝接話,慢慢道,“她年紀長,早已訂婚,大唐講究長幼有序,盛元得等義安婚禮結束後才能賜婚。沒想到竟引起大貢論誤會,實乃陰差陽錯。”


    吐蕃大貢論還是不能相信,他們此行就是為?了?迎娶盛元公主,結果?皇帝突然說盛元公主訂婚了?。他知道漢人狡詐,莫非皇帝不想嫁女兒,故意用莫須有的婚約搪塞他們?


    大貢論追問:“和盛元公主訂婚的人是誰?”


    吐蕃人高馬大,大貢論虎著臉站在宴會上,凶巴巴追問是誰,還真?挺嚇人。皇帝不為?所動,高高坐於禦台上,說:“是廣源顧氏顧尚之孫,大理寺少卿,顧明恪。”


    宴會中的人小小驚呼,低聲和周圍人交談。前段時?間李朝歌強搶顧明恪一事鬧得驚天動地,今日皇帝就公開說兩人早有婚約,這到底是掩飾呢,還是掩飾呢?


    李常樂聽到李朝歌和顧明恪訂婚,不知怎麽心中一跳,立刻回頭去?看裴紀安。裴紀安垂著臉,看不清表情,可是李常樂和裴紀安一起長大,對他再了?解不過?。李常樂怎麽看不出來,裴紀安全身都?僵硬了?。


    李常樂的身體也跟著冷下?去?。顧明恪是裴紀安的表兄,表兄賜婚,裴紀安不應該高興才是嗎?他為?什麽看起來這樣難受?


    韓國夫人聽到李朝歌和顧明恪賜婚,手裏?的扇子頓了?頓,臉上也明顯不高興起來。韓國夫人知道天後絕不會讓親生女兒和親,所以韓國夫人一直不慌不忙。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吐蕃必然是白忙活一場。


    但是,韓國夫人沒料到皇帝竟然順勢給李朝歌賜婚了?,賜婚對象還是一個外人。韓國夫人一直想著讓賀蘭敏娶李朝歌,武家其他人都?覺得不錯,韓國夫人試探天後,天後態度模糊,有些默許的意思。如?今皇宮全由天後一個人說了?算,天後允許,這樁婚事就穩了?。韓國夫人安心等著李朝歌和兒子完婚,結果?,李朝歌的駙馬竟中途換了?人?


    韓國夫人臉色驟然陰沉,明顯的連周圍賓客都?看出來了?。吐蕃使?者對前段時?間的事情也有所耳聞,李朝歌和顧明恪的事鬧得紛紛揚揚,說什麽的都?有,現在他們兩人成婚,似乎也順理成章。


    吐蕃大貢論說不出話來,他們內部談論了?幾?句,大貢論問:“唐皇便沒有其他公主了?嗎?唐皇這麽多女兒,莫非就沒一個合適?”


    李常樂一下?子緊張起來。她知道自己不用慌,可是聽著大貢論的話,李常樂還是覺得說不出的刺耳。


    義安公主和盛元公主之後,那就隻剩李常樂了?。


    皇帝說:“昨夜父皇給朕托夢,說近日大雨,他又犯了?腿疾,無兒孫環繞膝下?,十分寂寞。朕醒來後想起父皇,感懷於心,愧疚難安,隻可惜朕困於深宮,無法?親自去?道觀侍奉,正好廣寧年紀小,性情活潑孝順,父皇如?果?見了?她,應該會很喜歡。朕已拿定主意,讓廣寧去?道觀侍奉幾?年,等代朕盡了?孝心後,再考慮婚嫁之事。”


    李常樂聽到這些都?愣住了?,她驚訝地看向台下?,幾?乎想要提醒:“我明明和裴阿兄……”


    天後不動聲色,淡淡瞥了?李常樂一眼,侍女立刻跪到李常樂身邊,用力按住李常樂的手。李常樂的話被打斷,整個人腦子都?反應不過?來。


    為?什麽呢?她明明有婚約,皇帝為?什麽讓她去?道觀侍奉?李常樂倒也不排斥做道士,李家的公主王爺中當道士的多了?去?了?。太?上老君是李家的祖先,他們入道後不必剃度,依然享受皇室待遇,卻不必受世?俗規矩束縛,活的不知道有多瀟灑。如?果?皇帝思念祖父,李常樂去?道觀侍奉幾?年也無妨,大不了?晚幾?年和裴紀安成婚就是。真?正讓李常樂發慌的,是皇帝話裏?話外,都?流露出一副李常樂尚未訂婚的樣子。


    吐蕃人有些不高興了?,他們求娶盛元公主,皇帝說盛元公主已經訂婚,他們退而求其次,皇帝又說廣寧公主要出家做道士。一而再再而三,皇帝這是看不起他們吐蕃嗎?


    吐蕃大貢論生怒,說道:“我們誠心修好,唐皇卻屢次推拒。我等並沒有看到唐皇議和的誠心,若唐皇真?想和吐蕃和談,請拿出誠意,出嫁真?正的公主。”


    皇帝今日一直病懨懨的,說話也慢慢吞吞,沒什麽力氣。但是現在,皇帝依然還是那副蒼白的臉色,聲音卻忽然抬高,頓時?壓過?了?滿堂絲樂:“朕是九五之尊,朕親封的嗣女,怎麽就不是真?公主?大貢論今日一直說大唐沒有誠意,依朕看,爾等咄咄逼人,蠻不講理,才是真?正沒有誠意。”


    誰都?能看出來皇帝生氣了?,皇帝封任城縣主為?公主,吐蕃人如?果?願意那就好好談,不願意就滾。吐蕃人內部飛快地交流,他們表情劇烈變化,看起來意見並不統一。但最終,他們還是收了?聲音,默默坐回席位上。


    吐蕃人接受了?這個結果?,大唐隻是不想和他們打,並非不能打。吐蕃最開始野心勃勃想娶真?公主,但是現在皇帝露出翻臉的意思,他們馬上慫了?,覺得王女都?一樣,隻要名義上是大唐的公主就可以。


    吐蕃人消停了?,大殿中其他人也安安靜靜,不敢造次。皇帝身體病弱,但終究是一位擁有天下?最多人口和大唐有史?以來最廣袤土地的帝王,他隻是脾氣好而已,真?惹惱了?他,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絲竹聲依然悠揚,教?坊司換了?一批舞姬,施施然上前,踩著鼓點跳胡璿舞。有歌舞助興,宴會中逐漸恢複歡鬧聲。皇帝身體支撐不住,將宴會交給天後,自己去?後麵宮殿休息。


    李常樂從皇帝說話後就一直坐立不安,她看到皇帝離開,趕緊貓著腰跟過?去?。


    仁壽殿寬闊寂靜,陽光灑在地麵上,仿佛都?能聽到時?間流逝的聲音。皇帝靠在塌上養神,李常樂提著裙擺,不顧內侍阻攔,一路風風火火衝到內殿,撲到皇帝身邊問:“阿父,今日在眾人麵前,你為?什麽不說我和裴阿兄的婚事?反正你已經給盛元姐姐賜婚了?,順便給我和裴阿兄賜婚豈不正好,何必大費周折讓我入道呢?”


    這是事實,皇帝給一個女兒賜婚是得罪人,給兩個也是得罪人,何不幹脆些,直接堵住吐蕃人的嘴?但皇帝非要兜個大圈子,借先帝托夢為?由讓李常樂入道,麻煩不說,還激怒了?吐蕃。


    皇帝閉著眼靠在塌上,他感受到小女兒抱著他胳膊,姿態是全然的依賴。皇帝放慢了?聲音,悠悠道:“阿樂,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你和裴紀安的婚事,算了?吧。”


    李常樂完全愣住了?,她呆了?好半晌,才不可置信地反問:“什麽叫算了??都?已經說好的婚約,怎麽能算呢?”


    “他非你良人,而且,顧明恪尚公主,裴家就不能再出駙馬了?。”皇帝有些心疼小女兒,但再心疼,他也得把話和李常樂說清楚,“你先去?道觀裏?住一段時?間,等吐蕃人走後,你再回來。放心,朕一定給你挑一個不遜於裴紀安的駙馬。”


    李常樂瞪大眼睛,她睫毛動了?下?,眼淚一下?子掉下?來:“可是他們都?不是裴阿兄。阿父,我不想要榮華富貴,我隻想嫁給裴阿兄。”


    “放肆!”皇帝睜開眼睛,裏?麵光芒犀利,盛氣淩人,“你身為?公主,毫無大局觀,隻懂哭哭啼啼,成何體統?顧明恪尚盛元,顧家便是天後那邊的人了?,你必須嫁給一個對東宮有益的家族,才不負你身為?公主的責任。”


    李常樂完全震驚了?,皇帝在說什麽?這還是她熟知的,從小到大對她有求必應、視若珠寶的父皇嗎?


    皇帝看著李常樂滿是淚水的小臉,心中不忍,但這些不忍放在皇權利益麵前,宛如?一根羽毛撞擊銅牆鐵壁,根本無法?撼動。這是皇帝和天後博弈的結果?,既然李朝歌傾向天後,那李常樂的婚事就是砝碼,必須壓在東宮這一邊。


    李常樂瞪大眼睛,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地從眼角滑落。她覺得她的世?界坍塌了?,她明明是最受寵的小公主,父母兄長手心的明珠,身邊所有人都?愛她、寵她,她生來就不需要為?任何事情費心,更不需要努力爭取什麽。她想要的一切,都?會有人捧到她麵前。


    可是現在,最寵愛她的父親和她說,你的婚事是一個籌碼,你必須嫁給一個對太?子有益的人,這是你的責任。李常樂崩潰,她用力從地上爬起來,都?顧不上擦淚,跌跌撞撞往外跑:“我不信,我要去?找阿娘。阿娘她不會不管我的。”


    李常樂臉頰上掛滿了?淚,不管不顧往宴會廳跑去?。她出來時?還陽光明亮,片刻的功夫,天色竟已暗下?來。李常樂無暇注意環境,一心往天後那邊跑。守門的宮女看到她,都?嚇了?一跳:“廣寧公主?您怎麽了?,誰給您委屈受了??”


    李常樂瞪大眼睛,目光中是崩潰決絕:“阿娘呢,我要見阿娘。”


    宮女見李常樂的狀態不對勁,不敢硬勸,屈膝道:“公主稍等,奴婢這就去?前麵請天後過?來。”


    李常樂等在後殿,整個人怔怔地坐著。她穿著最漂亮的衣服,梳著最精美的發式,整個人卻呆滯無光,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布娃娃。過?了?一會,外麵傳來宮人問好的聲音,李常樂的眼神倏地亮起來,立刻站起來,帶著哭腔道:“阿娘!”


    天後剛進殿,就被李常樂撲了?個滿懷。天後往後退了?兩步,穩住身形,拍了?拍李常樂肩膀,溫聲說:“阿娘在。阿樂,先站起來,外麵還有賓客。你這個樣子被人看到了?,要被人恥笑沒有公主儀態。”


    宮女扶著李常樂站好,天後瞧見李常樂的花臉,說:“來人,端水來,給公主淨麵。”


    宮女很快打了?清水過?來,天後親自拿起帕子,給李常樂擦拭臉上的淚痕。李常樂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她就知道母親是不一樣的。母女連心,母親絕不會為?了?利益罔顧女兒的終生幸福。以前皇帝對她有求必應,李常樂一直更喜歡父親,如?今她看著仔細為?她擦臉的天後,眼中淚珠一下?子掉下?來:“阿娘,我錯了?。”


    “嗯?”天後輕聲反問,“怎麽了??”


    李常樂用力握住天後的手,瞪大眼睛說道:“阿娘,阿父他瘋了?,他竟然為?了?給太?子鋪路,要將我嫁給別?人。我隻喜歡裴阿兄,我不想當道士,也不想和其他人聯姻。阿娘,你快去?阻止父皇啊!”


    李常樂說完,懇切地等著天後反應。然而天後沒有露出她預料中的憤慨、震驚、難過?,甚至連意外都?沒有。天後輕輕柔柔笑了?笑,注視著李常樂,微笑道:“這很好啊。”


    李常樂一下?子崩潰了?,連嘴唇都?哆嗦起來:“阿娘,你不疼我了?嗎?我不是你們最寵愛的小女兒嗎?”


    第101章 除妖


    李常樂目露哀求, 而天後始終微笑著看她:“你當然是阿娘最愛的孩子。阿娘不會?害你的,你要聽話。”


    “可是我不想……”


    “李常樂。”天後看著她,嘴邊掛著柔和的笑, 眼神中的意味卻堅若寒冰,“東都這麽多才俊男郎, 沒有裴紀安,有的是其他人。我已經說了,裴家不行。你乖乖去宮外?當道?姑, 等?吐蕃人走後, 我和聖人會?給你挑一個合適的家族。大局麵前, 你不可胡鬧,你總不想嫁去吐蕃吧?”


    李常樂愣住了,她看著麵前的天後,忽然覺得周遭這一切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一直以為她很受寵。皇帝和天後給她最漂亮的衣服,最華麗的宮殿, 所?有人都說她是天生好命, 李常樂也相信了。但李常樂不知道, 一顆精心雕琢的明珠,是沒有資格選擇被鑲嵌在哪一柄權杖上的。她的一切都來源於別人, 所?以在暴風雨來臨的那一刻,她沒有任何自保之力,隻能卑微地寄希望於皇帝和天後仁慈。


    但是政治家的仁慈之心能有多少呢?李常樂就像一隻從小用最精細的水米養大的金絲雀,太平無事時父母寵著、逗著, 一旦出事,皇帝天後就會?把?她送出去當禮物,而且,這兩人還覺得他們是為了李常樂好, 李常樂應該感恩。


    李常樂感到心驚,渾身血液一寸寸冰凍起來。她不隻是心寒自己被迫和喜歡的人分開,更多的是心寒自己在皇帝天後心中的地位。原來,她以為的寵愛,嬌慣,縱容,全都建立在“聽話”的基礎上。


    李常樂瞪大眼睛,她哭了太久,眼淚都流幹了,她空睜著幹澀的眼睛,卻流不出一滴淚。天後看到李常樂的樣子,儀態萬方地對四周宮女說:“帶廣寧公主下去梳妝,多擦些粉,把?她的眼睛和淚痕都遮住。一會?跟著我去前殿,勿要丟了皇家公主的顏麵。”


    李常樂一點表情都做不出來,她經曆了這麽多事情,天後卻隻關心她儀容不整,會?丟了皇家顏麵。李常樂忽然狠狠用袖子擦臉,她從地上爬起來,毅然決然地往外?跑。


    “我不信,我不信這就是我的命!”


    李常樂跑得不管不顧,她用力推開擋路的宮女,像撲火的飛蛾般,卯足勁飛向她最後的希望。宮人們沒防備,竟被李常樂衝出去了。女官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慌忙給天後行禮:“天後恕罪,奴婢這就追廣寧公主回?來。”


    “不用了。”天後漠不關心,說,“她被寵的太過了,連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我本是好心,不想讓她知道外?麵的殘酷,便讓她待在宮裏,乖乖等?待最後的安排。她倒好,非要自取其辱。既然如此,那就讓她去撞個頭破血流吧。”


    說著,天後顰眉,奇怪地瞥了眼窗外?:“怎麽天黑了?”


    現在才未時,就算下雨,也不至於黑的這麽快。


    李常樂瘋了一般朝外?跑去,她以為最愛她的父母沒一個站在她這邊,隻想著利用她,拿她做籌碼。皇帝天後都是如此,她的兩個兄長會為了她反抗父母嗎?


    李常樂根本不敢嚐試。所?謂的兄妹情深,此刻就是一個笑話。李常樂能依靠的,隻剩下裴紀安了。


    父母利益熏心,兄長自私懦弱,可是裴阿兄一定不會?這樣!他們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裴紀安說過,他會?一直保護她。就算全世界都拋棄她,裴紀安也絕不會?鬆手!


    去前殿送酒的宮女看到李常樂,齊齊嚇了一跳。李常樂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很糟糕,她眼睛紅腫,淚痕滿麵,頭發也在奔跑中散開了。李常樂根本顧不上自己的儀容,她偏執地盯著宮女,一遍遍重複:“叫裴紀安出來,就說李常樂有話要和他說。立刻,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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