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時尊崇世家,追捧名士風流,五姓七望便是流傳下來的望族。李家出自隴西,雖然亦是軍閥權貴,後麵還成?立了新朝,但是在五姓世家看來,那便是暴發戶,沒底蘊的很。五姓七望一直看不起李氏皇族,覺得他?們家窮酸粗魯,也就會打打仗,其他的諸如焚香、飲酒、喝茶、禮儀等文雅事,李家是一竅不通的。


    事實上也不能怪世家看不上,世家女郎講究的是行不露足笑不露齒,而李氏的公主們一個比一個莽,騎馬射箭養麵首,樣樣不落。皇帝出生在長安,一出生就是太平盛世,沒經曆過先帝先祖打天下時的風雲歲月,所以他很多想法都受世家禮教影響。他?確實寵女兒,女兒躲在屏風後看,他?可以當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兩個女兒從屏風後摔出來,那就太不像話了。


    李朝歌被罵的很冤枉,但是又不能反駁,隻能低頭認了。李常樂終於意識到父親好像真的生氣了,她不甘不願站好,受訓時,還不忘抬頭辯駁一句:“阿父,我以後再也不會了,你別生氣了。”


    天後見皇帝在氣頭上,便圓場道:“幸而今日沒有外人,這些進士都是讀書人,我讓女官敲打一二,他?們應該不會亂說。但是你們兩人也該學學規矩了,如果?今日不是新科進士,而是聖人和宰輔相公議事,你們也這樣撲進來嗎?”


    李常樂噘著嘴,小聲嘀咕:“如果?是宰相,我才不會過來看呢。”


    李朝歌聽到了李常樂的話,心說膽子真大,就怕惹不惱天後。天後和皇帝可不一樣,皇帝生氣,糊弄糊弄也就過去了,如果?是天後生氣……


    嗬。


    李朝歌不想再被這個蠢貨帶累,她提著裙擺跪下,端端正正叩了三拜,說:“兒臣知錯,連累聖人、天後顏麵無光,是兒臣不對。兒臣願自請禁足,在宮殿裏抄經反省。”


    天後的臉色緩和了些,李常樂被寵壞了,好在還有李朝歌。天後滿意地看了眼李朝歌,轉向李常樂時,又沉下口氣:“你看看你姐姐多懂事,你再看看你。還不跪下認錯?”


    李常樂嘟著嘴跪下,叉手道:“阿父,阿娘,我錯了。我都認錯了,能不能不要罰了?”


    “你……”皇帝和天後氣結,對嬌嬌的小女兒又氣又無奈。皇帝恨鐵不成?管地歎了聲,說:“你啊,也是要成?親的人了,多和你姐姐學學,不要一天到晚惹事生非。你也在宮裏禁足吧,等什?麽時候反省明白了再出宮。”


    李常樂一聽,立刻拖長聲調“嗯”了一聲,雙眸眼巴巴看著皇帝和天後。皇帝天後不為所動,另一邊李朝歌已痛痛快快行禮,掌心及地,長拜道:“兒臣遵命。”


    女官內侍們見兩個公主已經認錯,他?們知道要是罰的重了,後麵皇帝肯定會心疼,於是揣摩著皇帝心意,紛紛勸道:“聖人,兩位公主知道錯了,您消消氣,勿氣壞了身子。”


    “是啊,最近倒春寒,地上寒氣重的很。公主身嬌體貴,恐怕受不住。”


    皇帝被眾人捧著,慢慢和緩了臉色,說:“行了,起來吧。地上冷,小心回頭生病。”


    “謝聖人。”李朝歌道謝,慢慢站起來。李常樂動作不如李朝歌平穩,站起來時都踉蹌了一下。皇帝氣出完後,性格中仁慈的一麵又占了上風。他?見最受寵的小女兒蔫蔫巴巴,剛找回來的大女兒也垂著眼,一言不發。皇帝心軟,不忍心讓她們禁足太久,便順勢說道:“今年科舉選出來好幾個才子,顧明恪不必說,另有幾人學問也很紮實。這是國家的喜事,當賀。過幾日舉辦一場進士宴,廣邀內外官宦,也給天下人看看朕新得的人才。”


    天後是何等人精,哪能聽不懂皇帝大辦進士宴是假,想趁機解除李常樂的禁足才是真。天後沒拆穿,笑著應道:“好,聖人愛才得才,是該好好賀一賀。但是宴會上來賓都是三公九卿,名望之家,進士們若是白身,恐沒法和相公們共處一堂。不如先給他?們授官,這樣等開宴時,顏麵上也好看些。”


    李朝歌一聽竟然還能這樣,趕緊跟著夾帶私貨:“天後說的沒錯。正好最近東都怪事頻出,應當好好熱鬧一場,祛一祛京城裏的晦氣。羅刹鳥現在還關在北衙,北衙是朝廷精銳,負責保衛聖人安危,若是占用北衙的人手看管妖怪,未免太浪費了。不妨趁著進士宴,我們將羅刹鳥公開處決,同?時也展示給天下臣民百姓看,無論是什麽妖魔鬼怪,在我們李唐的土地上,都翻不出水花。”


    皇帝聽了妻子和女兒的建議,覺得都挺好,高高興興拍板道:“好,就這樣定了。天後,朕這幾日頭疼,不能久看文書,所以勞你多操心一二,把今年的進士和合適的崗位草擬一份單子來,朕酌情調整。朝歌,羅刹鳥是你抓回來的,你對它最了解,該如何處決,就你來安排吧。”


    李朝歌二話不說應下。天後柔聲道:“聖人,你我夫妻多年,還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麽。聖人身體最重要,你安心休養吧,外麵的事有我呢。”


    李常樂看看自己的母親和姐姐,隱約捕捉到一絲不對勁,但是又沒想通哪裏不對勁。想不懂的事就不想,她很快就拋過這一切,依然開開心心地當自己的嬌寵小公主:“阿父,你頭疾又犯了?很嚴重嗎?”


    “沒事,老毛病了。”皇帝按著眉心,揮揮手,說,“你們不用擔心,回去做你們自己的事情吧。”


    皇帝盡力壓抑,但是李朝歌還是看出來,皇帝頭疼犯了,現在很不好受。皇帝身為帝王,自然不希望被人看到他的弱態,這種時候能陪在皇帝身邊的,恐怕唯有天後。


    李朝歌很識趣,沒有噓寒問暖也沒有詢問病情,就當自己沒發現一般,行禮道:“聖人天後保重身體,兒臣告退。”


    對此皇帝隻是點點頭,沒有多做挽留。李朝歌走出大殿,身後還能聽到李常樂嘰嘰喳喳的聲音。就算李朝歌沒有頭疾,此刻也被吵得腦仁疼。


    李朝歌走下漢白玉石階,大紅裙擺逶迤在台階上,似鮮花又似鮮血。她走出一段路,回頭,長久凝視著身後的宮殿。


    星移鬥轉,物是人非,唯腳下的宮殿沉默不語,注視著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王侯將相。有人春風得意,有人馬失前蹄,有王朝在這裏誕生,也有亡國之君在這裏終身禁錮。


    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在這一天到來之前,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李朝歌收回視線,繼續穩步往外走。盡人事,聽天命,怨天尤人是沒有用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風雲到來之前,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


    李朝歌名義上被禁足了,雖然隻是擺樣子,但她說了自請禁足,就一定要作出態度來。她沒有出門,而是托了個太監出宮,給白千鶴和周劭捎了封信件。要不然白千鶴和周劭見她一入宮就沒影了,容易引起誤會。處理完外麵的事情後,李朝歌就安心待在德昌殿裏,抄抄經書,翻翻書卷,靜靜等待進士宴的到來。


    三月二十很快到了。李朝歌換了盛大的公主禮服,去上陽宮赴宴。今日不僅僅是文人盛會,更要緊的,也是公開處死羅刹鳥的日子。


    今日一早,羅刹鳥就在羽林軍和龍虎軍的押送下,被吊到上陽宮仙洛門外。洛陽百姓得知要殺妖,蜂擁而來,觀者甚眾。


    而執刑之人,就是李朝歌。


    第42章 盛元


    上陽宮仙洛門外, 此刻已經是人山人海。百姓們聽說今日要公開處死妖怪,爭相傳誦,拖家帶口, 都烏泱泱地擠在宮門前。


    城門下是眾多看?熱鬧的百姓,皇帝帶著群臣站在城樓上,城門右闕華蓋如雲,行障遮掩,其後隱約能看到眾多高髻娥眉、服飾華麗的女子。


    裴楚月今日跟著家人進宮, 裴家是宮廷的常客, 裴楚月一進上陽宮就跑到李常樂身邊, 熱熱鬧鬧和李常樂說話。現在,裴楚月用團扇遮住臉, 悄聲問李常樂:“公主,這是要做什麽??”


    李常樂飛快瞥了眼最前方的天後, 壓低聲音,悄悄回道:“聽說,這是要當?眾殺死妖怪, 以儆效尤呢。”


    裴楚月皺眉, 嫌惡地用扇子蓋住鼻子:“好惡心。那隻怪鳥是在我們家捉到的, 現在家裏院牆都沒修好, 我娘連讓我靠近都不許, 誰要看?那隻怪鳥是怎麽死的?在牢裏殺了?不就行了?,為什麽?要拖出來?”


    李常樂搖搖頭,道:“誰知道呢。有人說這樣可以壯國威,阿父就允了?。要我說,舉行狩獵威風多了?,還能出宮玩, 不比這些打打殺殺強?唉,不知道要耽誤多久,太陽好曬,我臉都被曬紅了。”


    裴楚月聽到,用團扇給李常樂遮住太陽,笑著說:“哪有,公主你就算被曬黑了?,那也是洛陽最美麗的女子。以後成了?我嫂嫂,可要多教我些美容秘術!”


    李常樂聽到臉頰微紅,她嗔了?裴楚月一眼,伸手去撓裴楚月的癢癢:“讓你取笑我!”


    裴楚月不經癢,連忙躲開,兩個人笑著鬧成一團。四周的命婦們不小心被撞到,她們本來麵有不快,一回頭見是廣寧公主和?裴家的小女兒,立刻改了笑意,包容道:“你們呀,真能鬧。”


    李常樂和?裴楚月正在打鬧,天後身邊的女官過來,一板一眼給李常樂行了?一禮,說:“公主,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請肅靜。”


    李常樂往前瞥了一眼,見她母親鬢邊的步搖微微晃動,悻悻然收回手,道:“我知道了?。”


    李常樂被天後敲打過後,無所事事,頓時覺得好沒意思。這時候下?麵傳來動靜,李常樂往下?看?,遠遠瞧見一道朱紅色的身影出現在廣場上。兩隊羽林軍一齊拉動繩子,將一隻龐大怪異的鳥拉成弓形,羅刹鳥不堪受辱,引頸啼鳴,宛如啼血。


    羅刹鳥的聲音尖銳而嘶啞,像是墓地裏報喪的怪物,聽得人毛骨悚然。皇帝和?臣子那邊還好,女眷這裏很多人嚇得臉色蒼白。她們避開眼,從扶欄前退開,不想看下?麵的情形。這些娘子們養尊處優慣了,連殺雞的血都見不得,談何妖怪?她們皺著眉,竊竊私語,看?表情十分不舒服。


    裴楚月臉都白了,裴家的丫鬟慌忙用扇子遮住裴楚月的眼,生怕這些不幹不淨的東西汙了?小姐眼睛。李常樂也被宮人圍住,她本來不敢看,可是不知為何,李常樂忍不住透過空隙,朝城樓下?望去。仙洛門兩闕間巨大的空地上,那個朱衣女子緩慢搭弓,對準了?妖物。


    羅刹鳥興許知道自己要死了,瘋狂反撲,淒厲的鳴叫聲一陣接著一陣。羅刹鳥忽然猛力掙紮,拚盡全力朝上方飛去,想要掙脫繩索的束縛。控製著繩子的羽林軍被這股大力帶跑,不受控地朝前撲去,還有許多人失控摔倒在地。羽林軍的指揮高聲喊著“壓住”“壓住”,然而收效甚微,人高馬大的羽林軍在地上不斷打滑,眼看就要控製不住了。


    城樓上下?一起發出驚嘩,眾多侍衛蹭的一聲圍到皇帝身前,女眷那邊更是傳來尖叫。城門下的百姓騷動不斷,好幾個方向傳來小孩子的哭聲。裴楚月哇的一聲哭叫出來,用力挽住李常樂的手,宮人女官們也忙著保護李常樂:“公主小心!”


    慌亂中,隱約有一道箭矢破空聲響起。李常樂在一片混亂中回頭,見一隻箭矢帶著白色的罡風,噗嗤一聲穿到羅刹鳥胸腔處。羅刹鳥猛地下墜,淒厲哀啼,在地上不住痙攣,看?著可怕至極。李朝歌又搭箭,輕飄飄對著羅刹鳥頭部射了?一道。羅刹鳥頭腦被一箭刺穿,很快不動了。


    眾人驚惶還沒有散去,隻見龐大的怪鳥屍體橫亙在地上,灰黑色的羽毛凝著血汙和泥土,看?起來滲人極了?。插在羅刹鳥身上的箭矢慢慢著起火來,明亮的火光順著羽毛擴散,頃刻間將羅刹鳥全身籠罩。火光劈剝作響,陣陣黑氣死氣從羅刹鳥身上逸散出來,然而沒有一道能逃過強勢的火。黑氣被烈火糾纏,很快就化為烏有。


    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麽了?,地上屍體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灼熱的火的味道。遠古時代人類靠火焰自保,直到現在,人本能裏都帶著對火的崇拜和?信任。那隻羅刹鳥如此凶殘可怕,然而在李朝歌的烈火中,連一盞茶都挺不過。


    城樓下?靜寂片刻,忽然響起巨大的歡呼聲,百姓們又是叫又是喊,隱隱夾雜著萬歲。喊萬歲的人越來越多,最後匯成一層層驚天動地的聲浪:“天佑大唐,聖人萬歲。”


    而這一切的主使者李朝歌隻是將弓箭放到托盤裏,整整袖子,閑適從容地朝城闕上走去。似乎對她來說,剛才這一切隻是順手,甚至還有些無聊。身後的百姓狂熱瘋狂,而李朝歌,連回頭看一眼都不曾。


    李朝歌不當?回事,走上城樓。天後已經帶著女眷走過來了,李朝歌見了?皇帝和?天後,屈身行禮:“參見聖人,天後。”


    天後滿麵笑容,連皇帝眉宇也舒展開,露出久違的暢快之色。這些日子皇帝受頭疾困擾,許久沒有像現在這樣痛痛快快地笑過了?。


    “好,好,好。”皇帝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他高興的都有些語無倫次,問,“朝歌,你做得好極了?。這次捉妖全是你的功勞,你想要什麽?賞賜?”


    當?著這麽?多人,李朝歌自然要意思意思,謙虛道:“降妖除魔、保家衛國是每一個大唐子民應盡之義?。能為聖人和?天後分憂是我的榮幸,無需賞賜。”


    皇帝開懷大笑,對著身邊的近臣宰相們說:“有女如此,是朕之幸。有公主如此,是大唐之幸。”


    裴相和其他宰輔一起笑,跟著稱讚一兩句。皇帝興致極高,他早就想好了?賞賜,大手一揮,說道:“朝歌剛剛回京,許多東西還沒有置備好。承福坊那座宅子,就賜給你當?公主府吧。”


    前世?她的公主府也在這裏,隻不過比現在晚幾年。李朝歌見怪不怪,低頭行禮道:“謝聖人。”


    皇帝在前方論功行賞,後方女眷裏傳來小小的躁動。裴楚月皺著眉,忍不住回頭對李常樂說:“可是,這明明是準備給你的……”


    裴大夫人聽到裴楚月的話,立刻瞪了裴楚月一眼,示意她不要說話。裴楚月不情不願閉嘴,李常樂笑了?笑,低聲說:“沒事,都是自家人,給誰都一樣。”


    李朝歌不在京城,宮裏自然沒人準備她的東西。相反,李常樂卻是宮裏最受寵的小公主,從她十歲的時候起,工部就陸陸續續修建她的公主府了?。承福坊那座府邸占地廣闊,斥資不菲,裏麵亭台樓閣、花園遊廊樣樣俱全,眾人都默認這是李常樂未來的公主府。


    原本,天後和皇帝也是這樣打算的。隻不過現在李朝歌回來了,皇帝想著長幼有序,先把這座公主府給李朝歌,李常樂的再修就是。


    在場有不少人明白那座府邸的原本歸宿,皇帝說完後,場上眾人雖然笑著,但氣氛略有些凝滯。安靜中,城樓下?的歡呼聲便尤其明顯。皇帝和?群臣回頭,一起看向樓下的百姓。


    殺妖儀式已經結束,可是幾乎沒有百姓離開,他們全聚在城門下感受火的餘溫,甚至有百姓把地上的泥土收起來,直呼“天降神跡”。


    百姓從未見過這種?神通,羅刹鳥前段時間鬧得人心惶惶,如今被公然燒死,可謂又解恨又激奮。


    天後沒見過民眾如此狂熱,前幾年宮裏也舉辦過盛大慶典,甚至在上元節推出過巨幅佛燈,可是從沒有一次,能得到這麽?強烈的反響。


    也是,畫得再逼真的佛像,哪裏比得過真實看?在眼裏的“神跡”呢?


    天後眼瞳動了動,她看向皇帝,笑著道:“聖人,朝歌已到下降之齡,賜府之後,就該加快製作公主府牌匾了。我覺得安定這兩個字太文弱,有居安唯諾之嫌。何況朝歌走丟前就用這個封號,如今好不容易才找回來,也該換一個吉利些的了?。”


    李朝歌先前一直不慌不忙,頗有些寵辱不驚的範兒。聽到這裏,她瞳孔微微一動,不由抬頭看?向天後。


    改封號?這在前世?從未有過。天後想做什麽??


    不光是李朝歌驚訝,其他人也很意外。皇帝來興致了,問:“依天後之意,應該改成什麽??”


    “她小時候因為妖物之亂走丟,回來時,卻能親手殺妖。如此命格,當?取個響亮些的封號,才能鎮住妖煞。而今年是朝歌回來的第一年,不如就叫盛元吧。”


    “盛元。”皇帝低喃這兩個字,撫掌道,“好名字,相比之下?,安定確實有些小家子氣了?。以後,就改成這個吧。”


    盛元公主……皇帝身邊的宰相們麵色不動,他們彼此對視,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答案。


    盛元,盛世?元年,天後好大的口氣。


    李朝歌愣了一下?,身邊的女官悄悄拉她的袖子,李朝歌才反應過來,趕緊行禮:“謝聖人,謝天後。”


    天後和善地笑笑,親手拉李朝歌起來,溫聲道:“快起來吧。以後,你可要平平安安的,方不負聖人對你的一番苦心。”


    李朝歌有些僵硬地被天後拉著。周圍臣子、命婦帶著標準的笑意,紛紛上前道賀:“恭喜盛元公主。”


    李朝歌一一頷首示意,她強忍著被人接觸的不適,心裏慢慢盤算,前世?她也為天後辦事,但從未更改封號。為什麽?這一世?,天後突然想起給她換封號呢?


    城闕下?的熱度依然不減,李朝歌聽到下方一陣陣的歡呼,豁然開朗。她比前世?早了兩年回到洛陽,也比前世?早了兩年進入朝堂。前世?她回來時,天後已經成了?太後,大權在握,挾天子以令諸侯,稱帝的野心已不再遮掩。然而這次,皇帝李澤依然好端端活著,天後目前隻是個皇後,心態和?後世比起來,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天後換封號並不是為了?褒獎李朝歌,而是為了?給自己造勢。今日這次處決儀式讓天後看到了殺妖背後巨大的民間聲望,故而天後動了心思,想利用李朝歌,為自己稱帝積攢力量。


    畢竟,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天後現在執政權力和?官場影響力都不缺,她缺的,是人手,以及改朝自立的理由。


    大唐已經立國六十年,想要換個皇帝,遠沒有那麽容易。


    李朝歌想明白後,冥冥中生出一種?直覺來。她知道,從現在開始,前世?的經驗已經沒用了,因為這一次,她將走上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一條更招搖,更樹敵,但又更誘人的路。


    裴紀安站在人群中,遠遠注視著前方被人群簇擁的李朝歌。身邊的好友壓低聲音,對裴紀安說:“聖人和?天後也太寵著安定……盛元公主了?。又是賜府又是改封號,待遇已經遠超廣寧公主。再怎麽說,廣寧才是養在他們身邊的女兒,他們怎麽會如此偏心?”


    好友話語中頗為李常樂打抱不平。李朝歌一回來又是狩獵又是殺妖,他們這些世?家郎君很難對李朝歌生出好感,但李常樂卻是他們從小看到大的,難怪他如此氣忿。


    裴紀安沒搭腔,而是道:“一座府邸而已,聖人和?天後想給誰就給誰,反正總不會虧了廣寧的。”


    好友“咦”了?一聲,回頭看裴紀安:“你怎麽回事,怎麽還幫著她說話?廣寧才是你的未婚妻,你的小嬌妻被人搶了公主府,你不幫她出氣,還反過來長別人威風?”


    “慎言。”裴紀安微微沉了?臉,說,“盛元公主也是公主,不可放肆。”


    好友被氣了?個倒仰,他本是為了?裴紀安好才特意提醒,結果呢,裴紀安反過來教訓他!好友憤憤甩了下?袖子,道:“你最近怎麽變得莫名其妙的?反正我話說完了?,你愛管不管,我走了。”


    好友說完扭頭就走了?。裴紀安知道自己也該離開,他走出兩步,沒忍住回頭,見李朝歌站在人群中,穿著明豔的朱紅衣裙,如她的人一樣,無論在哪裏,總是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李朝歌前世?因為鎮妖司吃了?不少苦頭,很是吃力不討好。她在那條路上走得那麽艱辛,裴紀安本以為重生後,她不會再走老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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