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寧王磨了磨牙, 看著他懷裏的女人,從鼻息哼了一聲, “這兩日皇嫂總說您往宮外跑,還從大牢提走了曹家小子, 我能不來看看嗎?”


    “皇兄,如今父皇召平陽王皇叔回京, 朝堂恐有大事發生。且這兩日我身邊的探子說,蕭祁遠同匈奴的人走得近………”


    太子了然,“此事我早已知曉, 你便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其餘的我自有安排。”


    說完又要前去,南寧王挪了步子擋著他跟前,重聲喚人,怒氣深深,“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可莫為了一女子栽在上麵了。這事兒,還是兄弟替您料理了吧。”


    話罷,數十個侍衛從四方出現,將太子同施煙圍住。而這麽大的動靜,也沒有將莊子上伺候的奴仆招來。


    太子眸色不悅,暗含警告,“九弟!”


    “當年之事,皇兄萬不該執著至此。”南寧王聲音硬邦邦道,“皇兄,您也知臣弟瞧不慣蕭祁遠,且那日也在這女子手下吃過虧。他們好不容易有了把柄在臣弟手中,這事還請皇兄成全。”


    。


    門被人從外推開,進來一個絡腮大漢,直立而站。濃眉深目看著輪椅上的人,瞧他身形孱弱,且麵相淨清,不由得皺眉,“這就是堂堂蕭氏家主?”


    蕭祁遠不甚在意一笑,倒是十分坦然道,“正是在下。”


    “閣下,我要的人呢?”


    絡腮大漢雙手一拍,門從外頭打開,兩個身形高大的大漢輕巧扛著一件物什。


    將其摔在地上,其中一個蹲下將麻布掀開,露出裏頭的人。


    地上的人蜷縮起身子,身上所穿衣物被鞭子抽得破爛不堪。


    大漢拎其人的後脖頸,一把掀開其遮住眼睛的黑布。


    “家主瞧瞧吧,是不是您要找得人。”


    蕭祁遠身後的梁胥真要走過去,卻被大漢攔住,“蕭家主,我如約替你守了這麽久的人,可是連朝廷都得罪了。您莫忘了我們當初的約定。”


    “自是不會忘。”


    他話音剛落,隔間忽然一聲大響,梁胥敏捷移過去,大聲嗬斥,“什麽人!”


    隔間前的屏風挪開,蕭祁遠眼眸微眯,正好對上裏頭再是熟悉不過的臉。


    他微微一笑,臉上不見絲毫驚慌,“煙兒,回來了?”


    施煙冷眼瞧他,緊咬住貝齒,眼中起初閃過一絲掙紮,漸而被悲憤占據。


    她朝門口跑去,抱住地上的人,伸手抹去其臉上汙髒,顫抖著聲,淚砸在他臉上,“阿弟……


    南寧王雙手背在身後走進屋子,趕上這出好戲,


    施煙使出全力抱起不過十歲的弟弟,站起身時,對著輪椅上的蕭祁遠,目光森烈,冷冷道,“蕭祁遠,你還是騙了我。”


    當施煙決然帶著兄弟離去,蕭祁遠也不阻攔。


    用手帕捂住唇,弓著背咳嗽,瞧著上頭的紅血,冷笑道,“嗬,當真是勞煩殿下費心了,竟給在下布了好大的局。”


    …………


    施煙帶著阿弟徒步走上靜安寺。


    老和尚比上回瞧著,老態更顯,“智空師父,你近來安好?可要我替你瞧瞧脈象?”


    這會當真是老和尚了,他雙手合十,笑得慈眉善目,“阿彌陀佛,勞煩施主掛念,貧僧並無大礙。施主此次來,可是為蕭施主祈福?”


    這都是施煙在寺廟的老規矩,隔不了許久在寺廟捐香火錢,跪在佛祖跟前,為蕭祁遠祈福。


    施煙搖了搖頭,此時改了話,“我此來不為誰祈福,隻想為自己求個清淨。”


    阿弟受了驚嚇,終日縮成一團,不敢言語。施煙守在他身邊不敢離開一刻。


    四位身著淡綠色衣裳的婢女進入廂房,各自手中托盤上承著東西,皆用紅色綢布遮蓋。


    “小姐,蕭府送來嫁衣。”


    輕喚梨花軒窗邊上的女子如入定般,一動未動。


    丫鬟麵麵相覷,又不敢上前去打擾。


    隔了會兒,淺淺腳步由遠及近,婢女齊齊行禮未稱呼來人,便被伸手揮退。


    周身被一股溫熱籠罩,入鼻是熟悉清列味,再熟悉不過的藥味,那熟悉的聲音落在耳邊,“後日便是大喜的日子,隨二哥回去可好?”


    “成親?”


    施煙不由得嗤笑一聲,掙紮著要退出來人懷抱,她惱怒著,“蕭祁遠,你放開我。”


    錮在腹前的手越收越緊,施煙惡狠狠道,“事到如今還成什麽婚?”


    “蕭祁遠,你當真是自私卑劣。從不曾顧我感受下,你沒有家人,可我還有阿弟尚在世,難道你要看著我明知家人下落不明,還要裝得一副高興樣子嫁人嗎?”


    溫和聲落在耳邊,“煙兒,事出有因,我也是不得已為之。”


    沉穩氣息落在耳邊,手腕被他緊緊壓住,在那吻將要落在唇上時,施煙嫌惡得偏過腦袋,吻便落在了臉頰。


    身邊久久為回答,一道目光溫沉落在臉上,施煙就這般盯著側方的香爐,“蕭祁遠,我不喜歡你。若你真要我回去嫁給你,那我寧願死在這裏。”


    最後身上一輕,沉悶咳嗽聲溢出些,聲音輕飄飄傳來,“煙兒說話好狠。”


    一支玉簪摔落在地,聽著聲音,直直碎成了兩截,“你走吧,你我今後不見,便是再也不見。你莫管我死活,我此生在寺廟祈福,權當還你養我幾年恩情。”


    。


    這月初五。


    蕭家家主大婚之日。


    蕭府門口大紅燈籠高掛,瞧著一片喜氣,來參宴賓客眾多。


    而房內,今日新郎躺在床上,臉色毫無血色,跟前隻守著兩個心腹。


    蕭祁遠喉間被一塊石頭重重壓住,出不得聲,半昏半醒間。他睜眼母親身著殷紫衣裳,唇邊噙著笑意,朝他走來。


    “母親。”


    蕭母抬起頭,目光如兒時般溫柔,伸手摸了摸他發間,“多年未見,遠兒竟長得比母親還高了。”


    蕭祁遠雙膝彎曲,跪在她身前,眼眶蓄滿淚,“母親……孩兒不孝。”


    蕭母微微一笑,將人扶起來,“都怪母親,害你落生在蕭家,毀你一生。然前程往事已過,如今就留在母親身邊?”


    這話好生熟悉,冥冥之中好似在哪聽過。


    蕭祁遠喉間哽咽,“好”字幾近呼出,驀地,身後輕輕呼喚傳來,輕綿帶著哭意,“二哥,二哥,你在哪兒,這裏好黑,煙兒尋不到你。”


    他雙目微睜,視線微微下移,眼底漸漸清明看著跟前的婦人,她微笑著同樣注視自己,“走罷,晚了奈何橋最後一程船便趕不上了。”


    蕭母周身籠了一層飄渺白煙,始終含笑。身後的哭聲由遠及近,蕭祁遠腳下如灌了鉛般沉重,挪不動一步。


    蕭祁遠雙目微紅,白煙如樹叢橫亙兩人之間,突然,他又跪下,朝蕭母磕了三個頭,“恕孩兒不孝,孩兒………還想再見她一眼。”


    “那人是誰?”


    蕭祁遠預回答,可腳下猛地懸空,他心中一驚,重重咳嗽,五髒六腑好似被鐵錘重重砸碎。


    醒來時大口大口呼吸,入目定神,是竹林小樓熟悉的床榻簾子。


    他醒來第一句便是問身側守著的人,“表小姐可還在家中?”


    蘇烈抿唇,堂堂的男子眼眶通紅,跪在家主跟前,“家主,小姐她……還在靜安寺。”


    “不回來了嗎?也是,是我將她丟在靜安寺,”蕭祁遠虛虛一笑,目光卻開始渙散,之後連自己的話也聽不清楚,“煙兒還等著我去接她。”


    話罷,又嘔出一口鮮血,將旁側的紅布染得更紅。


    ………


    “此處風大,姑娘何事煩憂,不進屋去?”


    女聲在一片寂靜中響起,尤為清澈輕柔。


    施煙轉過身,一女子歀步而來,她微笑道,“寧三小姐。”


    “今日不是您與蕭家主大婚之日?怎到城外人煙稀少之地來了。”


    施煙說著玩笑話,“我這模樣,不像是蕭府趕出來的嗎?”


    寧三姑娘將施煙打量,旋即掩唇輕笑,“瞧著不像,倒像是個逃婚的。”


    施煙不由柳眉微挑,“寧三姑娘何出此言?”


    第28章 。


    “今日蕭家家主大婚, 原定的新娘孤身在此處,瞧瞧,花似的臉都快枯萎了, 也不見人來尋找。”


    寧嫻走近,目光不躲閃將施煙無聲打量著, “姑娘, 擦擦吧?”


    瞧寧嫻遞過來絲帕,施煙一時不明所以,順著她的目光去碰臉頰,一滴淚珠準確砸在手心。


    背手抹了抹,淚決堤似的, 怎麽也流不幹淨。她忙道了謝,隻得接過絲帕擦淚, 隨後麵上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見笑了。”


    “有些事,不過要你自己扛過去,誰也幫不了你。”寧嫻站在她旁邊,她自小跟隨父親走南闖北, 亦是見過人間疾苦,最初初入商行, 不免對卑下之人露出憐憫之心。最後得到回報卻是狗狠咬之。現在看到施煙這般狼狽,多嘴了句。


    最後拎著精心準備的糕點往前, 又改了話,“應我說抱歉才是, 陡然闖入姑娘清淨。我帶了靜盛齋的糕點,姑娘在這兒站了許久,想必餓了, 先吃的東西墊墊肚子吧。”


    這幾日被頭疼纏得胃口全無,吃進去的東西不過多時便自發吐了出來,施煙笑笑,謝絕了她好意。


    寧嫻也不強求,將食盒放在一邊,同她閑聊道,“今日我來時,聽見路上的人說,蕭府婚慶依舊,連平陽王殿下也去觀禮,好不熱鬧。 ”


    施煙靜苒有禮聽著。


    寧嫻有意無意說道,“這兩日,家中長輩總說我不知好歹,放著好好的蕭家主母不當,偏要縮在閨閣當老姑娘。可來世上走一遭,既有能力,怎連自己怎麽活都不能決定,那不是白活一世了。”


    “施姑娘,你說說吧?”


    當時,蕭張氏要同寧家結親,寧家長輩本已同意,這樁婚事對當時的寧家可謂是雪中送炭。可寧三姑娘卻不願意,寧願一根繩子了結性命也不委屈自己嫁給將死之人。


    這事兒鬧得兩家來往尷尬,施煙當時對蕭祁遠的情意拿捏不準,縮在一旁看戲。


    可此時她一臉坦然說出這些事,施煙倒不由得多看她一眼,含笑道,“寧小姐,比我想得通透。”


    頭痛之症又要發作,施煙起身先告辭離開。


    正預錯身離去,寧嫻“誒”一聲,喚住她,“姑娘,留步。”


    施煙隻得回身看她,寧嫻麵貌普通,但一舉一動坦靜安然,有著別樣的風味,此刻眼中好奇八卦起來,“姑娘,難道不想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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