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聽夫子的話,那什麽孟夫子我沒見過,也不認識,他的話我更不可能聽的。”謝妙抓著周玨的手,靠在他身側笑嘻嘻地道。


    周玨聽得一陣無語,正待轉身繼續走時,卻發現謝妙仍是捏著他的手不肯放,他頓住腳,也不說話,隻拿眼瞥了一下謝妙。


    “走啊,怎麽不走了?”謝妙催著道。


    周玨聽得心裏一陣惱,他又瞥一眼,可謝妙仍是一副茫然不覺的模樣,她一臉的無辜之色,還眨巴了下眼睛,眼神內像是在詢問周玨為何這般奇怪?


    “還不放嗎?”周玨終於忍不了了,眼光落到了謝妙緊緊捏著他的手上。


    謝妙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竟一直牢牢地捏著他的指頭沒放開。


    謝妙見狀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然後鬆開了周玨的手。


    “對不住啊,太子哥哥的手暖暖的,我一時就忘了鬆開……”謝妙連忙道了個歉。心裏卻在暗忖,真是個小氣的,就牽了下手嘛,值得這樣大驚小怪,還板個臉,好似人家侵犯了你一樣。


    周玨聽了沒說話,隻垂下眼瞼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轉過身繼續朝前走了。謝妙連忙跟在他身後,隻是她沒有發現,周玨剛一轉過臉去,麵上的神情就變了,他眉眼舒展,唇角也勾了起來,一副很是愉悅的樣子。


    周玨一邊緩步走著,一邊卻是琢磨起謝妙剛才的話來。記得沒錯的話,她剛剛說的是,“太子哥哥的手暖暖的”,可如今都快六月天了,天氣暖得得很,這個時候不應該說手上涼涼握著舒服所以才會忘了放開嗎,她怎麽會說“暖暖的”,難道她是病體才愈,所以身上還有寒氣嗎?對了,適才她的手的確是冷冷的,透著涼意,定是覺著冷的。


    周玨想到這裏不由得頓住了腳步停在了原地,可是謝妙隻顧著低頭走路,她沒料到周玨會突然停一下,就那樣直直的往前走,一下子就撞到周玨的後背上了。


    “太子哥哥你怎麽回事?要停下來也不先打聲招呼。”謝妙捂著自己的鼻頭嗔怪道。


    周玨聽得忙轉過身來,見她一臉忍痛的神情,心裏一時緊張,竟脫口問道:“你,你冷嗎?”


    什麽?他問的是什麽?謝妙頓時愣了神,他突然停下來,害她撞上他的後背,這會兒鼻子酸溜溜的痛,他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問“痛不痛”嗎?可這大熱天的,他竟問她冷不冷,難道自己的發熱病才好了,這周玨的腦子又開始發熱了?


    “太子哥哥,你看……”謝妙抬手指了指天空對周玨道。


    周玨順著她的手指看了看,就見得空中一輪黃燦燦的大太陽才升了起來,看得特別刺眼,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他眯住了眼睛,心裏卻是好一陣懊惱,剛剛都問的什麽胡話,這樣的天竟問她冷不冷。


    謝妙指了天上的太陽叫周玨看了,再回頭又見周玨眯著眼睛愣神的模樣,心裏篤定他定是生了發熱的病,自己那天夜裏病發可不就是蓋著厚被子還喊冷的嗎?謝妙想到這裏倒是有些緊張了,她走近周玨一步,然後在他麵前踮起了腳,抬手在他額頭上摸了摸。


    “你做什麽?”周玨忙一把將她的手從自己的額頭上抓了下來。


    “不燙呀,那怎麽問這種奇怪的話來?”謝妙一臉的疑惑。


    “什麽奇怪的話?我是說,是說,你這麽大一個人,走路看著路,撞到都不知道避開。”周玨頓時有些惱羞成怒的感覺,他口中很是不高興地說著,抓著謝妙的那隻手卻是沒有鬆開,就這樣拽著她大步朝前走了。


    “誒,太子哥哥,授受不親……”謝妙被他牽著手,腳下走得飛快,口中卻是不忘嚷著一聲。


    “廢話真多。”周玨皺起眉頭斥了一聲。


    “好呀,枉你還是個讀書人,竟說孟夫人的話是廢話,我要告訴給韓太傅去!”謝妙又叫了一聲。


    “閉嘴。”周玨的口氣已很是不耐煩了。


    “偏不閉嘴!長著嘴巴就是要用來吃飯和說話的,這會兒不用吃飯,這嘴巴閑著也是閑著,不用來說話還能幹什麽?”謝妙又念經般地念了一通。


    周玨聽得頭痛不已,他猛地轉過身,手上又一扯,就將謝妙帶到了自己的跟前。


    謝妙嚇了一跳,抬起頭來時,就見得周玨的臉色有些沉了,一雙眼睛也很是嫌棄地看著她。


    “你再說一個字試試?”周玨恨恨地道。


    謝妙聽著周玨語氣裏這濃濃的威脅意味,忍不住有些想笑,她哪裏是個怕人家威脅的人?周玨這樣說倒成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心想如果我就說了你能把我怎麽樣?


    就在謝妙張開嘴正待說話挑戰周玨的底線時,周玨卻是盯著她突然冷冷地開口了。


    “嘴巴真的隻用來吃飯和說話而已嗎?”


    “自然是,不然還能幹什麽?”謝妙想也不想就道,說完之後,就見周玨看向她的眼神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他眸光幽幽的,麵上的神情也似笑非笑。


    謝妙看得愣了下,片刻之後,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前些日子在他書房裏,自己一時昏頭親了他,又被他以“報複”為由親回來的場景突然浮現在腦海裏,還有前幾日他以口渡她藥的情形也一並想了起來。


    “嗯,那個,我說得不對,嘴巴除了吃飯說話,的確還有許多用處的,比如喝水,比如讀書,還有鼻塞的時候,還能還能幫著進出氣兒。”謝妙悄悄退後一步,口中也有些支吾著道。


    周玨見她突然間變得有些膽怯的模樣,麵上忍不住憋了一絲笑來,想來她平日時張牙舞爪,一副痞氣的模樣,實際內心並不如她表麵那麽肆無忌憚,那日會在書房行那大膽之舉,想是自己的話一時激怒了她。


    “知道就好,以後省著點用。”周玨忍著笑意道,說完重新牽了她的手,繼續邁步往前走了。


    省著點用?這是個什麽歪道理?謝妙在心裏嘀咕了一聲,可到底再不敢出聲了,隻快著腳步跟在了他身後。


    周玨帶著謝妙在後院穿行了好一陣子,待來到一處園子時,他停下了腳步,謝妙抬眼一看,就見得年平正站在園門口。不知什麽時候,周玨已是悄悄將她的手放了。見得兩人前來,年平忙上前見禮。


    “都備好了嗎?”周玨問年平道。


    “回主子的話,都妥當了。”年平恭敬回道。


    周玨聽得點點頭,年平便在前頭帶起了路,周玨和謝妙走在了後麵。


    “這裏是什麽地方?你讓年平準備了什麽?”謝妙終於憋不住問上了。


    周玨沒說話,隻邁步朝園內走去。年平見得有些過意不去,回頭看著謝妙解釋道:“謝姑娘,這裏是靜園,是主子最喜愛的一處園子,向來不讓外人進來的。”


    “多嘴。”年平的話音才落,就聽得周玨冷聲斥了他一聲。


    年平嚇得趕緊噤了聲,謝妙聽得暗自好笑,她裝作不在意的四處瞅瞅,發現這處園子的確修得雅致。,隨處可見綠樹草坪,竹林曲水,草木池水之間,又點綴著各式拙樸典雅的小樓水榭。水波倒影,回廊起伏間,謝妙恍然回到了雲城謝府的她父親和母親居住的拙園之內。


    “園子是個好園子,隻是這名字不好,叫什麽‘靜園’?聽著像個思過的地方,我見這園子裏有好些木槿花,不如改作‘槿園’好了。”謝妙喜歡改名字的老毛病又犯了。


    年平聽得沒敢立即說話,他悄悄抬眼瞄了下周玨,就見他眼光正落在不遠處那些開得粉嫩嬌美的木槿花上,神色如常,眸光裏好似還有一絲溫軟之息。


    “主子,小人也覺得謝姑娘說的槿園這名字很是好聽。”年平見了周玨的神色,心裏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嗯。”周玨竟是答應了一聲。


    “小人回頭就叫人將門口的匾額換了,換成‘槿園’。”年平連忙喜滋滋地道。


    “不是吧,我就這麽隨口一說,真的換?”謝妙聽了年平的話,不由得很是驚訝起來。


    “主子同意了,自然是真的要換。”年平回過頭很是肯定地道。


    謝妙沒再說話,她抬起頭,看看走在前麵一副若無其事模樣的周玨,忍不住偷偷笑開了。


    不多時,年平將他們帶到了一處精舍之前,伸手推開門又請了他們進了內室。謝妙一進門就聽得一陣“唧唧唧”的叫聲。


    “蛐蛐,這裏有蛐蛐!”謝妙驚喜得叫了起來,而後就奔向了屋內四處找尋起來。


    謝妙循著叫聲,很快就在屋內的靠窗的牆角下找到了一大排的蛐蛐籠子。謝妙喜得蹲下了身子,就見得籠子之內那些蛐蛐兒一個個頭大腿長,觸須筆直,一看就就是體格健碩,戰鬥力十足的模樣。


    “嘿,這隻黃蛉不錯,一看就很敏捷,這隻金蛉子也好,這模樣正威風,還有這隻綠金鍾真漂亮……哇,這些油葫蘆更棒!”謝妙看著應接不暇,手裏從這裏指到那裏,口中不停念叨著,麵上的神情更是驚歎不已。


    “主子,謝姑娘果然是個蛐蛐界的行家。”年平站在周玨的身邊,看著謝妙如數家珍的模樣忍不住笑著道。


    第51章


    周玨沒說話,可是臉上分明浮現了一抹笑意。那些蛐蛐兒是他昨日讓年平自內侍府要過來的,原本是想在靜園養一陣子,待謝妙病好了讓她來這裏消遣用的。隻沒想到她這麽快就好了,是以他特地告了假帶她來了。


    “太子哥哥,可以讓它們鬥一場嗎?”謝妙轉頭看向周玨,語氣很是歡快。


    周玨點點頭,謝妙頓時就笑得一臉的歡,她挑了兩隻蛐蛐,一隻體形碩大的金蛉子,一隻小巧的綠金鍾。她拎起籠子時,就見得周玨已是坐到屋內的廣榻邊,榻旁的長幾上,已是置好了一隻陶瓷的蛐蛐罐。


    謝妙看得心中歡喜,拎著蛐蛐籠就跑到了榻旁,就跪坐在長幾下的地毯上,很是利索的開了蛐蛐籠,將兩隻蛐蛐放進了蛐蛐罐。然後一臉期待地趴在幾旁瞪大了眼睛。


    那兩隻蛐蛐進入罐內又見了對手,立刻豎起觸須對恃起來,一副警惕有加嚴陣以待的模樣,謝妙看得興奮,屏住呼吸隻等著一場大戰了。


    可謝妙等了好半天,罐內的那兩隻蛐蛐仍是靜靜地對著,誰也不肯先行一步發出攻擊。謝妙等得不耐,忍不住喊了一聲:“你們倆這是怎麽回事?都看半天了還不打,看對眼了是不是?”


    兩隻蛐蛐兒還能看對眼了?周玨聽得忍不往想笑,他離了榻也跪坐在長幾旁,又拿了一旁早已準備好的一根鼠須遞給謝妙。


    “原來太子哥哥也會玩這個啊?”謝妙一邊接過鼠須一邊笑著道,要讓兩隻蛐蛐鬥起來,得要它們先“開牙”,這開牙多用尖草,馬尾鬃,不過最好用的就是這鼠須了。


    周玨聽得沒說話,他一直以為這鬥蛐蛐是件玩物喪誌的事,又怎麽可能會玩?隻是昨日年平將這些蛐蛐拿過來時,他看了一眼之後就向年平請教了一番玩法,自然是擔心到時候什麽都不會的話,會在謝妙跟前出醜。


    謝妙也習慣了周玨的沉默,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了罐內的蛐蛐身上,她卷了袖子,拿起草尖在那隻金蛉子的觸須上輕輕挑了兩下,又在那金蛉子的觸須如法炮製。這兩隻蛐蛐被那鼠須挑起了鬥誌,頃刻之間,就大變了模樣,開始猛烈地振動翅膀鳴叫了起來,而後就齜開牙齒鬥到了一處。一時間,觸須不停卷動,用頭頂,用腳踢,兩隻蛐蛐鬥得天昏地暗。


    “咬它,咬它,小青快咬它,咬死那隻大塊頭。”謝妙對那隻小巧的綠金鍾猶為喜歡,拍著長幾大喊著為它打著氣。


    那隻綠金鍾果然也不負謝妙的厚望,它雖是體格小,可是動作敏捷,牙口更是凶狠,不一會兒就將那隻金蛉子給逼得節節敗退。看著那隻綠金鍾勇猛無比的模樣,謝妙更是歡喜非常。


    又過了一會兒,那隻金蛉子退到了罐子壁上,耷拉著腦袋再也不動彈了。而那隻綠金鍾揮舞著兩隻又直又長的觸須,一副昂首挺胸的模樣,似是在向謝妙邀功。


    “哈哈,我的小青真是好樣的,太子哥哥,你那隻金蛉子也太遜了,太子哥哥你輸了!”謝妙看著那隻耀武揚威地綠金鍾得意洋洋地道。


    周玨聽得這話不對勁,什麽叫“太子哥哥你輸了”,他什麽時候答應和她比試來的?還有,那隻金蛉子可是她挑的,憑什麽就能代表他了?


    “我何曾答應跟你比了?”周玨沒好氣地道。


    “這裏隻有你我兩人,我不跟你比跟誰比?”謝妙笑彎了一雙眼睛道,周玨抬眼一看,果然屋內再無第三人,那年平也不知什麽悄悄退了出去。


    “那不算,我重新挑一隻再來比過。”周玨的好勝心也被謝妙挑了起來,指著牆角的那一排蛐蛐籠就道。


    “好呀,再比就再比,歇一會兒,我還叫小青上場,定是要太子哥哥輸得心服口服!”謝妙看著一邊給罐內的綠金鍾喂了一粒米,一邊信心十足地道。


    周玨聽得謝妙很是囂張的口氣,他沒說話,自地上起了身,走到了牆邊又蹲下了身子,正待挑一隻有潛力的蛐蛐和謝妙的綠金鍾比試,可他才蹲下來,就聽得身後“哎呦”一聲驚叫聲。


    周玨聽得一驚,忙轉頭一看,就見得謝妙將身子趴在長幾下,雙手伸著,似是要捕捉什麽。


    “怎麽了?”周玨問道。


    “噓……”謝妙忙示意他噤聲。


    周玨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就隨手提了一隻蛐蛐籠又返回到長幾前,這會兒就見得謝妙已是整個人趴在了地上,腦袋低低的正在尋找什麽。


    周玨朝長幾上的蛐蛐罐看了一眼,就見裏麵隻剩下那隻有氣無力的金蛉子,那隻威風凜凜地綠金鍾已是不知去向了。


    “你的小青逃跑了?”周玨蹲到謝妙身邊,忍著笑意問道。


    謝妙聽得這話可是不服氣,她抬起頭斜一眼周玨道:“它怎麽會逃,它不過是想出來透透氣而已。”


    謝妙說完話重新又低頭趴在了長幾下,周玨看她的模樣實在不像話,於是抬手將長幾給挪開了,就見那隻綠金鍾果然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謝妙心裏一喜,連忙探過身又伸出兩隻指頭,想捏著它的翅膀將它提起來。可那蛐蛐機敏異常,還等到謝妙的指頭碰到它,它就兩隻翅膀一振,縱身就跳將起來。謝妙一急,整個身子往前一撲,可還是慢了一步,那隻綠金鍾已是跳到了廣榻之下看不見影子了。


    “哎呀,這可怎麽辦?”謝妙坐在地上求救似的看了眼周玨。


    “我可挪不動這榻。”周玨攤了下手道。


    謝妙一時沒了辦法,隻好又趴在了廣榻下的地麵上,將臉貼著地朝榻下看了一會兒,像是發現了那綠金鍾的蹤影,伸手往裏麵撈了撈,隻可惜,距離有點遠了,她夠不著。


    “太子哥哥,它就在裏麵,我夠不著,你能幫個忙嗎?”謝妙回頭看著周玨央求道。


    周玨聽了趕緊搖頭,開什麽玩笑,叫他一個斯文人,和她一樣趴在地上,撅著屁股伸手在榻底下撈蛐蛐,實在是太不雅了吧。


    “那隻就不要了吧,你去換一隻,那邊不是多得是嗎?”周玨好言勸道。


    “不,我就要那隻小青,我就看它順眼。太子哥哥你就幫幫我吧?”謝妙異常的固執,一邊說著一邊起身挪至周玨的身旁,抬手扯著他的袖子繼續央求。


    “不要了,那隻太歡脫了,跑了就跑了,不要也罷。”周玨耐著性子哄著。遠遠


    謝妙聽得這話心念一動,拽著周玨的袖子的手就頓了下,臉上的神情也變得有些黯然了。


    “太子哥哥,太歡脫了便就不要了是嗎?”謝妙看著周玨的眼睛,口中一本正經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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