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過來我看一眼。”周玨道。


    杜衡忙將謝妙麵前案上的宣紙都拿了起來,快步走到周玨跟前,又恭敬著放到他手邊的小案幾上了。


    “殿下,杜衡去備些點心來。”杜衡又輕著聲音道。


    周玨點點頭,杜衡悄然退了出去。


    杜衡出門之後,周玨伸手將小案幾上的宣紙拿了起來,才看了一眼,麵上就露出了意外之色,忙將那些宣紙遞近了些仔細看看,臉上竟是浮現一抹不可思議的神情。


    周玨將那些宣紙一頁頁地都翻了一遍,再抬起頭看向謝妙時,已是麵色溫和,眸光也似變得柔軟了一些。而此時的謝妙,正用自己的左手不停揉著自己的右手,她感覺自手腕到指頭,沒有一處不是酸痛的。


    “你過來這裏。”周玨突然對著謝妙的方向道,聲音裏已是沒了先前的清冷。


    謝妙聽得忙停住了手,抬眼看看周玨,就見他麵色平靜,不似是生氣的模樣,她略為鬆了一口氣,就站起身來打算走過去。可她才起了身,就一個趄趔險些摔倒在地。那邊的周玨見了麵色一變,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就欲趕過去相扶。


    第31章 心動


    可周玨才起了身,就見得謝妙已是扶了案幾的一角穩住了身形。


    “坐得太久了,腿有些麻了。”謝妙朝著周玨笑笑道。


    周玨這才鬆了神,又若無其事地坐回到了榻上了。


    謝妙站在原地停了會,又揉了揉腿,扭動了兩下,待雙腿活泛了才邁步走到周玨的跟前。


    “殿下,我抄的,能過關嗎?”謝妙怯著聲音問。


    “你自幾歲開始習字?每日練習多久?”周玨卻是突然問道。


    他怎麽問自己這些?謝妙心裏雖有些奇怪,可還是如實回道:“我四歲時,父親便教我寫字,這些年一直有寫,不過,我沒有長性,寫不了多久就要出去玩,父親拿我沒辦法,也就不強求了,最近兩年我都怎麽碰過筆墨了。可是寫得太難看了?”


    謝妙說得很沒有底氣,說完又一臉可憐兮兮地看向了周玨,巴望著他能高抬貴手,再不能讓她重寫一次了。


    “兩年沒練了,竟還能寫得這樣的字來,倒是也極難得的,看來能得了表伯伯真傳的,果然就是不同凡響。”周玨看著手中的宣紙上的字跡道。


    謝妙的字雖說筆力尚有些不足,可是秀麗不失灑脫,自有一股靈動之氣,很是令他感到意外。他自小仰慕謝妙之父謝琰的字與畫,謝琰從前曾送過他兩本字帖,他愛不釋手,一直潛心臨摹。雖小有所成,可總感覺還差些火候,這會兒見了謝妙的字,他不由得有些羨慕她能得謝琰親自指點。


    謝妙聽得眨了眨眼睛,一時沒反應過來他這話裏的意思。


    “你,你這是誇我的字寫得好嗎?”謝妙試探著問道。


    周玨本是想點點頭,可一抬頭見她隱有一絲小得意的模樣,他隨即住了口不說話,可微微勾起的唇角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欣賞之意。


    “哦,我知道了,原來是誇我爹的字。”謝妙看看周玨的神色,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了。


    “表伯伯的字與畫,我向來隻有膜拜景仰的份,哪有資格評述?”周玨瞥她一眼道。


    謝妙聽得笑了起來,這麽說來他剛才誇的的確是自己的字了。她頓時覺得很是意外,雖說自小父親也誇過她的字有些靈氣,可總也批評她沒有耐性,不能靜心苦練,到後來索性放任了不再強求她每日練字。是以她這兩年徹底放棄,原來今日寫來定是要被周玨好一通指責,倒是沒想到他竟誇讚於她,這真正令她沒有想到。


    “這麽說,我今日算是過關了?”謝妙看著他仍是有些不相信地問。


    周玨又看她一眼,然後點了點頭,謝妙見得就彎起眉眼笑了起來。


    “坐。”


    周玨見她仍是站著,就指了指自己的身側案幾的對麵,謝妙答應一聲,在榻上案幾旁邊坐了下來。


    “表伯伯會經常教你姐弟寫字嗎?”周玨又問她道。


    “會啊,不僅教我和霽兒,父親的拙園裏有一間學堂,專門教府裏的哥兒姐兒寫字,族中有些天姿好又勤奮的子侄,父親也會讓他們入拙園讀書。”謝妙回道。


    “如此這般,甚好。”周玨低語一聲,麵上露出了一絲向望之色。


    謝妙悄悄看他一眼,見著他俊秀白皙的側顏,她笑了笑開口道:“適才你說很是景仰我爹的字畫,你何不去雲城做客?我爹就喜歡你這樣勤勉認真的人,見了你肯定會傾囊相授。”


    周玨聽得這話將臉轉了過來,注視了謝妙片刻,謝妙被他看得心裏沒底,一時又擔心自己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哦,我說笑的,殿下怎能紆尊降貴駕臨雲城?”謝妙忙改口道。


    聽得她這般說話,尤其聽到又口稱“殿下”,周玨頓時又是一陣氣結。


    “我怎麽就不能去雲城謝家了?那是我兩位祖母的娘家,當年父皇和母後都曾去省親,我緣何就去不得了?”周玨很是沒好氣地道。


    謝妙聽得沒敢再出聲,他提到的兩位祖母,一位是先孝惠皇太後,當今皇上的嫡母,另一位是先貴太妃,當今皇上的庶母,這兩人是姐妹,都來自雲城謝家,兩人雖都是已仙逝,但府中長輩經常會提到兩位賢德淑惠的“姑奶奶”,謝妙怎麽會不知道?


    “是,殿下去得,是我說錯話了。”謝妙忙道歉道。


    周玨又聽得“殿下”二字,頓時又添了一絲氣來。自己拐著彎的跟她攀了好半天的親戚,她仍是一團迷糊,還一口一聲地“殿下”、“殿下”地喚他。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周玨斜了她一眼,語氣裏已有壓抑的怒意了。


    他怎麽又不高興了?謝妙抬手撓了撓頭,實在是想不郵自己究竟錯在了哪裏,苦苦思索了半日,隻好閉緊了嘴巴不再說話,生怕再開口又加一樁錯處。


    “怎麽不說話?”周玨卻又問她了。


    謝妙哪敢開口,聽他這樣相問也不說話,還抬手捂了自己的一張嘴。


    “你這是不想和我說話?”周玨接著又問。


    謝妙趕緊搖搖頭,可還是不開口。心裏卻在想,這人太難伺候了,多說多錯,還不如不張口,反正你又不能撬開我的嘴巴逼我說話。


    “也好,不想說就不說了,以後隻要是在東宮範圍之內,你開口說一字,就罰抄一百字。”周玨板著一張臉道。


    謝妙聽見這句,頓時又是著急又是氣惱,她“噌”地自榻上起身,然後抬手指著周玨就喝道:“太子哥哥,你這樣太過份了!我說話你嫌我,不說話你也嫌我,你到底想怎麽樣?”


    謝妙一時氣憤,都沒發覺自己的手指直指著周玨的鼻尖,她站得直直的,一雙眼睛也瞪得圓了。扯著嗓子喊了這一通之後,她頓時感覺胸口氣順了不少,一早上憋到現在的那股子窩囊氣早讓她按捺不住了。


    周玨此時卻是完全愣了神,他沒太聽清她後麵在說什麽話,因為他隻聽到了前麵的那聲“太子哥哥”。他看看伸到自己鼻尖的蔥白般的指頭,又看看眼前氣得臉蛋泛紅,眸中盈盈含露的人,心裏麵卻是感覺有什麽東西慢慢滋生了,那東西輕輕軟軟的,很輕盈,像是一顆嫩芽兒,突然跌落在他的心裏,又漸漸的開始萌發,生長。


    周玨心中柔軟,唇邊也就不自覺的溢出了一絲笑意,他沒說話,看向謝妙的眸光也變得輕軟許多。


    謝妙發作了一通之後,原以周玨定是要拍案而起,然後叫人攆她出門。可是令她萬萬想不到的是,周玨卻像是突然間變了一個人樣,他這會兒唇邊含著笑意,看向她的眸光裏竟帶著一線寵溺的意味。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是被自己一直突然發作的霸氣給嚇到了嗎?謝妙在心裏猜測著,立即又搖搖頭否認了,他是什麽人,怎麽會輕易被嚇到?自己發脾氣時就連藍小四都不怕,又怎麽會嚇到這一向以沉穩淡定著稱的太子?


    “你……你幹什麽一直朝我笑?”謝妙的指頭哆嗦了一點,聲音也失了剛才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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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那個人我瞧著順眼,我要招他為夫。”初次相見,雍國公主手指虞國少將軍魏瓊,聲似百靈,篤定自如。


    “魏某不才,不敢勞公主青眼相看。”魏瓊卻是麵無表情,一口回絕。


    後來,魏瓊解了戰袍,斂了周身殺氣,如同尋常溫潤公子,站在了雍國公主的府門口。


    雍國公主(居高睥視):你來做什麽?


    魏瓊:請公主兌現諾言。


    雍國公主:什麽諾言?


    魏瓊:招我為夫。


    此時,魏瓊眸光如水,令人萬萬不敢相信,他就是那個征戰四方所向披靡的冷血殺戮將軍。


    再後來,魏大將軍府上。


    雍國公主:將軍,我手冷。


    魏瓊:丫鬟,快拿手爐來!


    雍國公主:不要,手爐太燙。


    魏瓊一記乜斜,口中道了聲“麻煩”,人卻是快速移步過來,輕握起她的雙手攏入了自己的心口處。


    家裏有礦嬌媚逗趣公主與口嫌體正直鐵血柔情少將軍。


    第32章


    聽得她的聲音,周玨這才發覺了自己的異常,他立即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眸光也恢複了平日裏的清冷。


    “我笑,是因為你終於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周玨語氣平靜著道。


    這下輪到謝妙愣神了,剛剛自己不就是衝他發了一通火了嗎?怎麽就叫知道錯在哪了?謝妙慢慢坐回到榻上,可想來想去仍是想不出自己剛才的話裏有什麽玄機,竟讓周玨聽得高興得起來。


    謝妙想了半天沒想出結果,她是心裏藏不住事的的,越是想不出來越是好奇,於是她側過身來,看著周玨打算問個明白。


    “殿下,我……”


    謝妙才開了口,可周玨的臉色明顯就變了,他將那好看的眼睛微微眯了一點,好似突然生了絲慍怒之息。


    謝妙立即住了口,不敢再繼續說下去,隻是眨巴著黑亮的雙眸蹙著眉頭看著周玨,一副很是苦惱的模樣。


    “適才我與你攀了半天的親戚,竟是白攀了?”周玨看著她一臉懵懂無辜忍不住有些恨恨地道,


    攀親戚?謝妙回想了下,他剛才的確是說過雲城是他兩位祖母的娘家這樣的話,可是這和自己錯在哪又有什麽關係呢?


    “太子哥哥,你別生氣,我笨得很,實在是不會拐彎抹角的說話,你就直接告訴我,我到底錯哪兒,你說出來我才好改啊。”謝妙感覺自己的耐心比廟裏的那些泥菩薩都還要好了。


    謝妙一邊說著,一邊蹙著一雙秀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看著她一臉委屈困惑的模樣,周玨心裏又是一軟,縱是竭力忍著,還是忍不住牽起唇角笑了一下。


    謝妙到這裏這才明白過來了,她終於發現,自己一旦叫上一聲“殿下”他就瞬間黑臉,一叫上聲“太子哥哥”,他就會展開笑意。原來他是不喜自己叫他“殿下”,可是他不是說過,“我何德何能,能有你這樣驚才絕豔的妹妹”這樣的話嗎?昨日分明不認自己這個妹妹,可這才過了一夜,怎麽就變了臉了?他當時那一臉憤慨嫌棄的模樣可不像是裝出來的。


    “太子哥哥?”謝妙心裏有些不確定,於是試探著又喚了一聲。


    “嗯。”


    周玨聽得她喚,竟是答應了一聲,他聲線低沉,還似隱著一絲溫軟。


    心中的猜測終於得到了確定,謝妙忍不住笑彎了一雙眼睛,她將雙手放在榻上的小案幾上,而後又托起下巴盯著周玨看,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多。


    “你笑什麽?”周玨低斥了一聲,可是他垂下了眼瞼,麵上分明有尷尬之色。


    “早知道太子哥哥昨天說的是氣話,我也不會嚇得一夜都睡不著覺了。”謝妙仍是笑盈盈地道。


    “一夜都沒睡?”周玨似是有些不相信。


    “自然是真的,太子哥哥都說不認我這個妹妹了,我心裏自是十分的難過後悔,哪裏還能睡得著覺?我不信你看,我是不是都有黑眼圈了?”謝妙一邊說著,一邊將臉湊過來的一點,指著自己的眼睛叫周玨看。


    周玨看了一眼,黑眼圈倒是沒看到,不過他看到了她長而蜷曲的睫毛,和她那雙剪水雙瞳裏的熠熠光彩,他頓時麵色一窘,於是匆匆收回眼光再不看她。


    “太子哥哥,我沒有騙你是不是?”謝妙未覺察到周玨的異樣,隻自顧著力證自己真的是一夜未睡。


    謝妙等了片刻發現周玨沒說話,於是有些又抬眼朝他臉上瞄了瞄,想要觀察他麵上這會兒是睛還是陰。周玨才抬了頭,就發現她正直愣愣盯著自己看,心裏沒來由地就有些慌了。他不自覺的清咳了一聲,又將一雙眼垂了下來避開了謝妙那雙黑亮璀璨的眼睛。


    就在這時,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手裏捧著隻托盤的杜衡出現在門口,她抬頭看了一眼屋內,頓時就覺得裏麵的氣氛有些不同尋常。太子和謝妙麵對麵坐在榻上,謝妙雙手托著下巴,似是正一臉探究地看著太子。太子卻是低垂著眼瞼,一張昳麗的臉上也失了平日的沉穩淡定,竟變得好像有些局促緊張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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