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們很快就坐,目視前方講台並自覺的保持安靜。    大概長輩突如其來的到場起到了一定程度的震懾作用,也可能出於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表現心理,多動症們安靜的連他們自己都開始自我懷疑,愛嚼舌根的也破天荒的三緘其口。    總之,大家集體進入到“裝”的狀態。    這個時候,校長也進入狀態了。    凡是參加過徳姆斯特朗迎新會的德校學生普遍存在一個共識,那就是校長的發言隻聽一次就夠了。身為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有為德校生,當然不能對低年級的師弟們傳達諸如“陳詞濫調”“空泛”“廢話”之類有礙學校形象的概念,所以大家始終堅持一個說法:校長是個記憶力不太好的謹慎人。    被這個說法忽悠了一整個學年的二年級模糊的發現,校長的開場白貌似在哪裏聽過……    一年級們正襟危坐——誰都有過的時刻。    二年級們悄悄回頭,師兄們的表情在憂鬱與狂躁中達到了微妙的平衡,一種被先驗意向驅使的隱喻——這是某些書看多的文藝小青年的內心獨白。說白了,三年級以上的學生木然的表情下暗藏著一顆渴望澎湃吐糟的心。    所幸,校長激憤的爆發期有限,因為卡捷寧教授會選擇一個十分恰當的時機,十分恰當的暗示他,應該在十分恰當的時刻進入下一個十分恰當的環節。    師兄們麻木的神態十分恰當的煥發新生。    “我在這裏很遺憾的告訴大家,我們的喬納森教授(教黑魔法)決定離開徳姆斯特朗,教授認為自己的精力有限,無法繼續勝任這份工作。”卡卡洛夫的臉上適時流露出一絲無奈,下一秒話鋒一轉,眼神兒豁然一亮。“我很榮幸的宣布,從本學年開始,將由尼祿·戈爾登教授接替喬納森教授,擔任我們徳姆斯特朗的黑魔法教授!”    連接前方高台的一側角門開啟,一身墨灰色巫師袍滿頭華發的尼祿·戈爾登在卡卡洛夫誇張的拍手聲中麵無表情的登台亮相。    突如其來的寂靜籠罩下來,整個禮堂約有一分鍾極富戲劇性的鴉雀無聲,學生和家長都被這一事實弄懵了,隻有極少數知情者鎮定自若——海姆達爾慶幸自己是其中之一。    喬納森教授辭職的消息不是秘密,接任人選眾說紛紜,德校始終諱莫如深,不予表態。    家長們張口結舌的瞪著那個與風燭殘年的腦補相去甚遠的白發老者,“他就是戈爾登?”的將信將疑在腦海裏不斷膨脹,折磨著每一位被這個消息轟炸到的家長的神經。    嗡嗡的議論聲首先自學生席爆發,一些孩子對校長神氣活現的介紹方法感到不解,不是所有學生都“識貨”。    卡卡洛夫慷慨的讓出講台,戈爾登教授站到講台後。    他隻說了一句話。    “我會好好調教你們的。”陳述句,不帶任何情緒爆發,平靜的仿佛在宣告一個他已經預見到的無須懷疑的事實。    回音在禮堂上空嫋嫋回蕩。    禮堂又一次陷入寂靜。    戈爾登說完轉身離去,把所有的一切丟在身後,步履輕巧,不失威嚴。    卡卡洛夫率先回神,這一次再不用卡捷寧教授提醒,十分恰當的進入到下一個環節。    迎新會後五年級被留下,五年級學生們的家長也一並被留下,全體五年級隱隱感到有什麽事即將從他們這一屆發生變化。    大家惴惴不安的等待著答案的揭曉。    “就業谘詢。”卡卡洛夫放棄了講台,來到五年級席位的前幾排。身體前傾,兩隻手撐在座位旁的扶手上,舉目望著他們。這樣的動作從心理上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很多學生不禁屏住呼吸。    “徳姆斯特朗的就業谘詢日期將提早至五年級,就從你們這一屆開始。”校長說。    絕大多數五年級的孩子麵麵相覷,似乎有些無所適從。    徳姆斯特朗的就業谘詢按慣例於七年級上半學年的第一周周末舉行,學生們到時候要做的就是確認自己的工作意向,然後找每一位授課老師談談心裏話,接受課業方麵的指導。學校會安排多場已畢業的校友回校開講座,談談社會,談談工作經驗,談談人生,談談理想,與此同時,學生們還可以根據學校為他們挑選的可信賴的工作單位的宣傳冊子進一步明確自己未來的方向。    然後向學校遞交第一份意向說明——這份意向可以遞交三次,以最後一次的意向為準,期間允許你有兩次改主意的機會。接下來的輔導課根據最後這份意向來規劃學習。    上半學年結束前一周周末,學校會聯絡部分工作單位負責招聘的巫師到木棉古鎮開辦谘詢會,有這方麵意向的學生可以前往谘詢了解。    總之,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七年級的事情,離現在的他們還有近兩學年的距離。若打個比方,如今新一代五年級們的不知所措類似於原本暗喜還有一年時間可以逍遙的高一學生突然被通知他們今年就要參加高考時的那種震驚和茫然。    大多數孩子根本沒想過未來的出路,或者說他們還來不及去想。    孩子們頻頻回頭,那一雙雙可憐兮兮的小鹿似的眼神兒,讓家長們的心都揪起來了。    也就是說家長們開始起鎮靜作用了,不管怎麽樣,在做校長方麵,卡卡洛夫還是比較合格的。    隆梅爾百無聊賴的坐在椅子上,胳膊支住下顎,目光朝下一掃,理所當然的沒有接到來自兒子的任何暗示。兒子倒是有回過頭,一開始就回過了,不過丟來的眼神兒卻是“我知道我要幹什麽,您放心吧!”諸如此類的從容到讓爸爸咬牙切齒的暗示。    隆梅爾情不自禁的咬緊了後槽牙。    左手邊的一位母親從剛才開始起就和眼睛長在腦袋後麵的滿麵愁苦的兒子含情脈脈的對視,不斷用粉色繡花蕾絲手絹擦拭眼睛,拉著隆梅爾——也許因為主席先生是唯一一個不怎麽忙碌的人——顛三倒四、滔滔不絕的訴說她的兒子是多麽的聽話可人和敏感脆弱。    隆梅爾一臉平靜的腦補把她的手絹塞進她的嘴巴裏,再用力合上她的下巴頦,以堵住那一段段像被什麽東西掐住喉嚨的斷斷續續卻又抑揚頓挫的尖利哽咽聲。    隆梅爾的心情在一次次用心險惡的腦補中獲得升華。    曾經有那麽一瞬,斯圖魯鬆主席懷疑自己身處大戰後方的醫院,被生離死別的悲壯場麵所包圍。    說實話,隆梅爾不知道該怎麽讓這位多愁善感的母親閉上嘴巴,她的心情他多少能夠理解。    然而可恨的是早已眉來眼去完了的他的裏格都不知道再往後看看,拋幾個眼神兒,解救爸爸於“危難”之中。    卡羅和萊昂表現的都很平靜,就和海姆達爾一樣的平靜。他們倆早有目標,一個打算往新聞媒體方向努力;另一位要回家繼承家業,谘不谘詢影響不大。    隻有裏安和周圍的很多同學一樣,麵色偏於小蒼白,那是一種對於未來方向的束手無措。    “大家不要急。”卡卡洛夫安慰惶惶不安的學生。“不是讓你們現在就做選擇,你們有一整個學年的時間考慮,期間,學校會安排各種校友講座,木棉古鎮上也會安排谘詢會,拿不定主意的同學可以多參加幾次講座和谘詢會。最後一次就業意向表的遞交時間是本學年最後一個星期的周末。六年級開始,你們的課程將變動為根據各自的就業情況自行選修。”    雖然沒有徹底消除心底的不安,卡卡洛夫的話還是起到一定的安撫作用。    小蒼白下去了一片。    “霍格沃茨就是五年級舉辦谘詢會。”卡羅突然說。    於是乎,大家夥都明悟了。        第489章 逗你玩        散會後五年級們迫不及待的回頭找自家長輩,頭懸凶器的透天禮堂嘰嘰喳喳的哄鬧一陣後很快重歸沉寂。洞開的大門在嗚嗚的風中咿呀作響,大片雪花被推搡得暈頭轉向,擠進門縫,浸濕了門前的雕花地磚,化成塊塊斑駁痕跡。    卡卡洛夫在寒意四起的空闊中吐了口氣,寂寥感鋪天蓋地的襲來,校長先生又忍不住纖細了。    他舍棄了向往很久同時也沒能享受多久的體麵生活——清晨在家養小精靈的殷勤服侍中醒來的那種;舍棄了尋覓多年的位於法國南部,屋頂鋪設橙色瓦片,帶一座花園的大房子——橙色屋頂,校長先生的堅持;舍棄了他以為自己死也不會舍棄的一家以做火蜥蜴燉菜出名的當地餐館——實際上在攸關性命的關鍵時刻他壓根就沒想起那家餐館。總之,伊戈爾·卡卡洛夫先生認為自己放棄了比想象中還要多得多的多得多。    他搬到了這裏,徹底死心的把家安置在了學校,被冰雪永恒凝固的徳姆斯特朗。    永遠隻有一種天氣,真讓人掃興,不是嗎?    卡卡洛夫自打從霍格沃茨歸來以後就變得比以前更多愁善感。    “校長先生,要不要跟我們去喝一杯?”    卡捷寧出於禮貌的詢問打破了差一點被憂鬱擁抱的校長,卡卡洛夫回頭,不出意外的看見戈爾登以及其他幾個教授。當戈爾登的眼神兒落到他身上時,卡卡洛夫條件反射的畏縮了下。    作為校長,他由衷歡迎戈爾登的高調回歸,作為普通巫師,他由衷的謝絕與其建立友誼。    戈爾登不是個好應付的人,自以為是,經常莫名其妙的答非所問。卡卡洛夫跟不上他的節奏,懊惱之餘越來越排斥和戈爾登除公事以外的接觸。戈爾登的跳躍性給他一種強烈的暗示,那就是他其實是個蠢貨。    還有一個最為重要的原因,前麵也說了,卡卡洛夫校長越來越纖細了,最近一段時間他從來沒有怡然自得過,這種情緒往往會在不經意間真實的反應在臉上。    所以,他煩悶於為什麽每次戈爾登都會不厭其煩的問他到底為什麽一臉煩悶,以至於不被理解的苦悶讓卡卡洛夫越發的一臉煩悶。    “卡卡洛夫先生?”卡捷寧很有風度的等待他從胡思亂想中清醒。    十五分鍾以後,卡卡洛夫坐在木棉鎮的一家酒吧內,與自己正對而坐的恰是尼祿·戈爾登。    “幹嘛愁眉苦臉的?”戈爾登輕快的問。    卡卡洛夫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樣把臉拉的更長更苦,但是這一次,在做完上述一係列表情後他猛然間用力一拍桌麵,仿佛用盡全身力氣實際上隻是比尋常說話的音調高那麽一點點的“咆哮”,“我告訴過你為什麽!”    戈爾登怔楞的眨眨眼,然後“哦”了一聲,低頭繼續剝堅果。    沒有地動山搖,也沒有狂風驟雨,卡卡洛夫如釋重負的癱了下來。    一分鍾之後,戈爾登丟下手裏的堅果殼,握住酒杯的同時目光朝上一掃,眼睛眯了起來。    不妙的感覺席卷卡卡洛夫——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的第六感。    戈爾登在校長苦逼的瞠目結舌中不太當回事兒的說:“你幹嘛愁眉苦臉的?”    卡捷寧以大口喝酒掩飾微妙的麵部表情,別的教授亦如此。    卡卡洛夫掩麵啜泣。    “我代戈爾登教授和您道歉。”散夥以後,結伴在木棉古鎮上同行的卡捷寧這樣對卡卡洛夫說。“那老家夥腦子不好使,您千萬不要跟他一般見識,曾經跟他一般見識的人都發了瘋。”    卡卡洛夫的表情有些木,“我覺得他在跟我一般見識,”說到這裏頓了一下,“請原諒,我沒有冒犯的意思,我覺得發瘋的是他。”    卡捷寧貌似欣慰的拍拍他的肩膀,“您如此透徹真是太讓人愉快了。”    卡卡洛夫起初沒反應過來,當他們從街尾一家販賣劣質珠寶的小店轉到主幹道時,卡卡洛夫煞住了……真的假的?老天曉得,那隻是一種含蓄的反擊!    卡卡洛夫覺得事態重大,一把抓住卡捷寧的肩膀,倉皇的說:“戈爾登教授的精神沒什麽問題吧?”如果戈爾登有問題,那麽學生那兒也就有了問題,如果學生有問題,接下來他的問題就來了!    “您倒是問住我了。”卡捷寧進行了一番深思熟慮。“關鍵是看他本人,他想有問題的時候才會有問題。”    纖細的校長領會的很快,於是放下心來,可是沒走幾步,他再一次抓住卡捷寧的肩膀,淚流滿麵的問,“戈爾登教授為什麽要對我有問題?”    話題中的主角此時正在回返徳姆斯特朗的路上,他的目標是德校城堡內的研究室走廊。說實話,戈爾登的這個選擇並非有意為之,他的大腦意識到結果以前他的腳已經做好了選擇。    他今天剛抵達學校就被叫去參加迎新會,離開德校多年來不及多看幾眼這所龐然大物,之後又被卡捷寧拉去喝酒,現在,他終於能夠自行選擇前進方向了。    他曾經和某個現在完全不想提及姓名的學生在研究室走廊的某間房間內廢寢忘食的搞研究,在忐忑與期待、成功與落寞中相互扶持,分享誌同道合的喜悅,探索未知的領域……    戈爾登抿了嘴角,強迫自己從往事的歡愉片段中掙脫出來。人類的大腦極容易保留住痛恨厭棄等負麵情緒——某些片段可能會在今後的幾十年內愈演愈烈,大腦同樣不吝惜給快樂騰地方。戈爾登不想回憶那些好的,可它們總是在無人的時候往外跳,回到德校以後這種感覺更加難以控製了。    這就是戈爾登遲遲不願踏上這片土地的原因,他需要用負麵情緒告誡自己,然而心底深處他還是無法忘記那個曾被他寄予厚望,當做兒子一樣疼愛的“完全不想提及姓名”的那個誰。    戈爾登花了十七分鍾的時間攀上一條回旋樓梯,鞋底落在研究室走廊特有的鏤刻著長相奇異的精靈團紋的地磚上——現在已經很少有巫師能認出這種據說已經滅絕的小精靈了。值得一提的是戈爾登喜歡穿軟底鞋,相當於三強爭霸賽優勝獎金總數一半的價格,即便扣在堅硬的大理石地麵上都不會擊出清脆的回聲,但是眼下,戈爾登的腳步聲在整條走廊上回蕩。    戈爾登不快的繃緊臉,在他熟悉的時代,研究室走廊無論何時都門庭若市,哪裏會像現在這般清冷的仿佛能聽見袍角刮動的風聲。    現在的年輕人,戈爾登理所當然的評價,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戈爾登向他最最熟悉的其中一間走去,那間研究室的門沒關,明亮的光從不狹窄的門縫內透出,略一張望就看見了一張熟悉的側臉——海姆達爾·斯圖魯鬆。    門裏並不止有斯圖魯鬆一人,門裏的氣氛似乎並非一團和氣。    在戈爾登教授目睹到“並非一團和氣”之前還有段過渡,那時候海姆達爾和幾位好友正在談論新教授和新選修課。    談話的地點位於城堡內的食堂,幾位好友的父母貌似一見如故,他們撇下自己的孩子,徑直組團開辟屬於他們的談話場所去了,隆梅爾也是其中之一。    被父母們毫不猶豫拋棄的四個孩子決定照計劃填飽肚子,然後該幹嘛幹嘛。    雖然忙著朝自己的嘴巴塞東西,卻不妨礙他們的談話熱情,話題是由卡羅率先開辟的,小胖子總是擔任這方麵的開拓者。    “我決定選修數字占卜。”卡羅說。“聽說妖精很看重這門學科,願意為學過這門課的巫師無條件的提供高額貸款。”    三位好友表示此乃天方夜譚,紛紛嗤之以鼻。    屬於卡羅的石頭已經丟出去了,瓊斯先生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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