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肯吃東西了,海姆達爾一進那層樓工作人員就樂顛顛的跑來對他獻寶似的嘀咕,眼角眉梢無不透著喜悅,仿佛那不是一隻動物,而是他自己的孩子。    “太好了,您總算可以放心了。”海姆達爾順著他的話接口,對他的兢兢業業致以敬意。    工作人員眉飛色舞的不斷點頭,拉著海姆達爾去看國王。    國王果然在飛快進食,大口嚼肉,一看到海姆達爾愣了一下,不過馬上就低下頭繼續吃東西了,似乎並不想搭理海姆達爾。    海姆達爾已經被它無視慣了,照舊拉了把椅子往它籠子前一坐。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國王把生肉吃的血沫橫飛,凝結的血漬飛濺到海姆達爾腳前,粘黏在鞋麵上;骨頭碎末彈飛到海姆達爾的褲腿上,掛落在褲腳,海姆達爾連眉毛都沒抬一下。    想用這些給他下馬威?海姆達爾心平氣和,他家裏有倆客邁拉獸呢。尤其是大個兒的那隻,死透的視而不見,非要活生生的放出去讓它撲殺才肯下嘴,每回進食都像屠宰場似的雞飛狗跳。    國王甩了半天腦袋,海姆達爾的褲腳都開始往下滴血水了,褲腳的主人依舊麵不改色,國王終於認清現實,不再大費周折白費功夫。    “我碰到一大群蝙蝠。”海姆達爾突然開始說話。“黑壓壓的一片,不等我反應就一哄而上把我團團圍住,我人單力薄,使不上勁,蝙蝠就把我咬了。”側身把領子拉下亮出那倆看上去觸目驚心實則已無大礙的血斑,然後又快速把衣領子攏好,也不管浩克有沒有看清楚。    海姆達爾又道,“如果當時身邊有人警醒,或許我就能提早防範,也不至於在脖子上留下血窟窿,我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國王目光沉沉的看著他,低下頭,舌頭有一下沒一下的舔著前爪沾染的血汙,不知道在想什麽。    海姆達爾不是神,沒法洞悉它的心思,沉默片刻後說:“要是有一隻嗅血就好了。”    國王的動作停了一下。    海姆達爾裝作毫不知情,遺憾的搖頭,“嗅血對周遭的變化極其敏感,如果當時有嗅血警示,我就能早作準備了。”    國王抬起頭,如果它能像人類那般表達情緒,國王現在一定對海姆達爾嗤之以鼻,海姆達爾對嗅血的推崇讓它頗不以為然。    雖然同為浩克大家族的一員,但浩克血統龐雜,種類繁多,各浩克之間沒有紮紮實實的親緣關係,它們不像人類,不存在同宗同源的家族意識。    浩克生來就不是寵物,它們的誕生目的也不是為了替巫師們取樂,骨子裏野性難馴,桀驁不羈,浩克與浩克之間有時候更像是一種競爭關係,它們都有強烈的表現欲,誰也不買誰的賬。身為浩克中的戰鬥機的獵殺浩克猶如浩克係統中的上層建築,自然看不上隻會一味賣乖裝可愛卻沒有半點廝殺搏鬥能力的“寵物”。    “你慢慢吃吧。”海姆達爾並不過多糾纏,也沒有把心底的迫切流露出來,動物有時比人還要敏感,有些事情點到為止就足夠了。    “這麽快就好了?”貌似一直在神遊物外的貧血人士驚訝道。    “我還有別的課。”海姆達爾與工作人員道別時,工作人員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什麽問題?”海姆達爾問。    “實際上……”工作人員朝國王那兒瞄去幾眼,壓低聲音說。“上一批嗅血有餘額了,原本訂的七隻,對方隻要了六隻,多出來一隻。”警察部隊當初就是問他們要嗅血,現在有了餘額,於情於理該告知一聲。    海姆達爾懂他為什麽遲疑,生怕自己改變主意。雖說訓練中心明確表態願意一直伺候國王,但獵殺終非池中物,每日關在籠子裏等死,這讓曾經征戰沙場的國王情何以堪。    “有嗅血?那太好了!”海姆達爾猛地拔高音量,並在工作人員直愣愣的注視下若無其事的隨貧血人士走進電梯。    傻大個兒名叫科,海姆達爾問他姓什麽,他猶豫了一下,說:“德、德納、納吉,科、科·德納吉。”    海姆達爾看了他一會兒,“德納吉?”    傻大個兒,不,科一臉沉重的點點頭。    海姆達爾之後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科鬆了口氣,海姆達爾好笑的想他把什麽都寫在臉上,當初是怎麽被選進情報組織的?而且他的樣貌很有特色,與情報組織要求的掉進人群就找不到的選人初衷背道而馳。    科並不英俊,和帥氣也沾不上邊,相反,他很難看。科的額頭很高,仿佛被砸了一塊磚頭高高腫起,他的發際線也靠後,乍一看去有點前禿的感覺。眼睛不大,眼皮浮腫,臉很圓,鼻梁扁塌,鼻頭也圓,嘴巴有點大,還掉了一顆門牙,笑起來漏風——據說小時候被一個魔法砸中血流滿麵,等臉好了以後磕掉的門牙怎麽都長不出來了——總的來說,他不是海姆達爾見過的長的最醜的,卻是醜的最讓人印象深刻的。    科確實其貌不揚,但是他的眼神很幹淨,不是單純,是幹淨,他看任何東西的目光都透著一股專注,再配合那張浮腫的饅頭臉,真是又憨又傻。海姆達爾跟他講述繳械咒的使用訣竅,短短十分鍾的講解,就從科專心致誌的眼神中獲得了巨大的滿足感。    他聽的很認真,也許有迷惑,也許不解,也許吸收遲緩。毫無疑問,他是一隻笨鳥,一隻認真的笨鳥,如果有耐心,不厭其煩,教師絕對能從他身上得到非凡的成就感。    海姆達爾同他講了一個小時的繳械咒,他還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海姆達爾隻好手把手的教他怎麽使用這個魔法,沒想到他的動手能力比文化知識的吸收能力強了不止一倍,雖然還是比學校裏的普通學生學的慢。    科第一次成功打飛了海姆達爾的魔杖後楞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幹了什麽,臉上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浮腫的小眼睛眯縫的都找不到了,他的喜悅也比常人反應慢半拍,好在隻是遲鈍,而非不通。    可惜幾率之神隻眷顧了他這麽一次,之後再也沒有成功過。科仿佛著了魔,一次又一次的嚐試,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盡管如此,他還是不氣餒。    海姆達爾有點明白他為什麽能練成阿尼馬吉魔法了。    離開前,海姆達爾又嘮叨了一遍繳械咒的訣竅,就連揮魔杖的姿勢都讓科跟著自己練了好幾遍,科一開始有點誠惶誠恐,始終放不開手腳,隨著海姆達爾的滔滔不絕,科對他越來越信服,看他的眼神漸漸發生了質的變化,貌似有星星在裏麵閃爍蕩漾……    “我、我要走了……”科突然東張西望,臉上竟有了點能稱之為精明的神態。    難道他有辦法覺察出嗅血的行跡?聯想到他是情報組織成員,具備旁人不具備的特長並不奇怪。    “那好吧,明天早上老時間老地點。”    科慎重的點頭,斂容垂首深深鞠了一躬,海姆達爾欠身還禮。    “不用不用……”科匆忙搖手,不等海姆達爾詢問,化形飛離。    海姆達爾閉上眼睛抬起頭,陽光掠過樹梢穿過綠葉打在臉上,沒了午時的酷熱,落日餘暉溫暖如春。    難以置信,海姆達爾睜開眼,假設科沒有對他說謊。    伊斯特維爾·德納吉,死於1947年,國際威森加摩擬定的罪無可恕的死囚之一,十大死囚排名中排名第三,當年由吉倫特大法官親筆簽署的死刑通知書。他是格林德沃的左膀右臂,忠心耿耿的追隨者,就算他遺臭萬年遭人唾罵,那也絕對是能在青史上留下一筆的人物,格林德沃公開承認其超群實力的強大黑巫師。    德納吉的兒子也是聖徒,現在被關押在中大西洋海嶺的巫師監獄內——海姆達爾曾翻閱過近些年的犯人資料,確信沒有見過這位的拘役情況,也不知是否還在人世。    禍不及家人,罪不累子孫,一想到聲名狼藉殺人如麻的德納吉有這樣一位孫子……老天其實挺愛開玩笑,挺不甘寂寞的。    這天早晨,送海姆達爾出門的時候威克多突然從後麵抱住他,貌似不經意的問,“寶貝兒,最近這段日子你在忙什麽?”一邊嘀咕一邊親吻他的耳朵和脖子。    海姆達爾已經和科“私相授受”了大半個月,也早出晚歸了大半個月。    海姆達爾不認為這事兒能一直隱瞞下去,也不認為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威克多會一直毫無所覺,即使克魯姆老爺常常因為工作需要滿世界的奔波,卻比自己的生活還要規律。    “沒幹什麽,”海姆達爾一臉的淡定。“一直在和某個男人悄悄來往。”    抱住他的胳膊猛地收緊,親吻也停止了。    “你在開玩笑?”威克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聽不出情緒。    海姆達爾掙了一下,威克多緊了緊,最終還是退開一步。    海姆達爾返身,“當然,不然你以為是什麽?”    威克多不置可否的短促一笑,也不羅嗦,“怎麽回事?”    海姆達爾就把當初沒說全的情況補充完整,結結實實的打上補丁,老爺的臉一下變得老黑,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威克多拉住海姆達爾原地轉個身,並扯開他的後領子,手指摩挲上不仔細分辨就看不清楚的斑塊。    “你那時候說那位教官弄了隻蝙蝠替你清的毒素。”    看吧,一個謊言站起來了,千萬個謊言前赴後繼著。    既然已經開口,海姆達爾就不打算再瞞他,“他直接咬了倆窟窿,流了點黑血就好了,真的沒什麽,你看現在不已經——啊!!!”    海姆達爾疼的肩膀一縮,飛快轉身。    “你你你你……你咬我……”海姆達爾那個驚悚那個委屈啊,為什麽都跟他的脖子過不去?!    海姆達爾自己看不見,那真是一個又深又狠的牙印子,本就模糊不清的斑塊在牙印的覆蓋下完全找不著了。    “我想咬的可不止那個地方。”老爺說這話時表情異常鎮定,問題是一個音一個音生硬的往外蹦,眼神兒好似兩把削鐵如泥的鋼刀,還冒著寒氣。    海姆達爾低眉順目的掰了下手指,“難得您有空,要不咱們一塊兒林間漫步,詩情畫意一下?”    盡管不想承認,海姆達爾還是覺得若長此以往前景堪憂,自個兒絕對是個妻管嚴。    貌似見麵後氣氛有點僵硬,海姆達爾站出來為他們相互介紹。沒有出現快步上前握住對方手掌上下晃動的熱切友好的畫麵,甚至連相互點個頭都沒有,海姆達爾在心底表示遺憾。    “德納吉?伊斯特維爾·德納吉?”不知道是不是德納吉這個姓氏少見,威克多一開口就真相了。    科瑟縮了一下,沒有搖頭否認。    威克多看向海姆達爾,“就是為了他?”    “科沒上過魔法學校,有空我就給他講講。”海姆達爾摸摸鼻子。    “我怎麽不知道你喜歡當老師?”威克多揚起眉毛。    海姆達爾搖頭,“我沒想過這些,就是突然想教了。”    威克多又去打量科,“這麽說你也是聖徒?”    “我不是、是……”科迅速搖頭,表情很慎重。    海姆達爾拉著威克多,在他耳邊低聲說:“你看他這個樣子,怎麽可能是聖徒,聖徒會要麽。”聖徒應該也有麵試之類的篩選吧,不是號稱近臣麽,格林德沃也是個要麵子的人吧。    海姆達爾曾經套過科的話,似乎從前和以聖徒自居的巫師接觸過,很看不起他。在那樣不可一世的巫師們麵前——實際上海姆達爾老奇怪的,那些聖徒到底知不知道再過幾年就二十一世紀了——科多半是自卑的,是抬不起頭的,再加上他的祖父是那般威名赫赫。    “我聽那意思,他好像很排斥聖徒,也不喜歡聽別人提及祖輩父輩還有格林德沃,具體情況我也沒問。”    威克多不著痕跡的瞄了眼對麵的科,浮腫的饅頭臉眼巴巴的望著他倆,一臉的緊張。    “你倒是相信他。”    “我有眼睛,有判斷,也會打聽。”海姆達爾說。“他現在就住在保加利亞,他覺得保加利亞安全,格林德沃的‘小可愛們’會有這種感想麽。因為在巫師世界找不到工作,所以就替麻瓜工作,在24小時便利店裏上夜班。”    “他怎麽跑這兒來的?別告訴我因為迷路。”    海姆達爾一聽他都調侃上了,知道他終於放心了,於是笑道,“可能我天生長著一張讓人無法放心的臉,向我投誠的情報組織就讓科來監視我,當然,如果我去質問他們,他們肯定不會承認,十有八、九會說他們在保護我。”    “你不是說他不是格林德沃的‘小可愛’嗎?”威克多覺得這形容很有意思。    “他連情報組織的人都不是,你們國家打擊聖徒的手段非常嚴厲,普通的格林德沃追隨者們都不敢隨便往這裏來,隻好找個擋箭牌利用利用。”海姆達爾說。“科告訴我情報組織的人每十天會去找他一次,讓他匯報工作情況,通過這個來篩選情報,洞悉我的一舉一動,情報麽,作用之一就是能夠準確預判,而科會從他們那裏得到一筆微薄收入。”    威克多挑高一邊眉毛,“他什麽都沒講?”    “科雖然反應有點慢,但不是沒有腦子,好歹都這麽大的人了,會權衡利弊,什麽該講什麽不該講他自己有判斷。”    威克多貌似一臉醋意,“你倒是相信他。”評價也高。    海姆達爾聽出他話裏的玩笑,卻沉默了片刻,“說到底我跟那些情報組織的人一樣,也在利用他。”    威克多摸摸他的臉,“不一樣,你在培養他,而非利用。”    “我知道你在哄我,但是我很開心。”海姆達爾笑了笑,又說:“情報組織的那些人似乎不太把我在保加利亞的活動放在眼裏,要不然也不會找科這樣的人來接手,這是他們部署上的薄弱環節,應該讓它繼續薄弱下去,我認為他們更注重我離開保加利亞以後的情況。他們在比利時肯定也埋伏著人。”    “要不要我……”威克多暗示。    “如果我應付不來會找你的,”海姆達爾拿起威克多的手,在他的指尖落下幾個輕吻。“所以我就不問你那個孔雀藍是誰了,秘密即是距離,距離產生美。咱們倆就該保持點距離,一直美下去。”    威克多眯了下眼,海姆達爾咧嘴而笑。    “我走了,老時間老地點,利用這幾個小時仔細琢磨琢磨我剛才說的,回來以後我要抽查。”海姆達爾對科揮揮手,又朝老爺拋了個風騷飛吻,幻影移形了。    科彎腰欠身,恭敬致意,化形離去。    威克多在林中靜靜站了一會兒,不知想到什麽,嘴角翹了起來。    他的身後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個人,此人身著孔雀藍色的鮮亮長袍,豔麗而明媚,臉上戴著個與威尼斯狂歡節的主題十分契合的稀奇古怪的麵具。    海姆達爾說的“孔雀藍”正是此人。    “他發現我了?”孔雀藍不敢相信。“怎麽可能,我的隱蔽能力絕對萬無一失,世間少有。”    “少見多怪。”威克多不鹹不淡的吐糟,對孔雀藍的自戀不以為然。“他連紅帽子都能察覺到,你又算得上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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