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尼克的感覺不太好,更明確點,非常糟糕。下麵的說法或許會顯得他很自大,但是在魁地奇方麵德姆斯特朗素來不缺自信,曆次校隊隊長交接儀式上,卸任的總會對繼任的表示“這份光榮要在你手中延續下去”。上學年結束之前,貝爾尼克從奧古斯特嘴裏聽到了這句話。    來英國參加開幕式,貝爾尼克是所有準備的,但是他的準備是建立在德姆斯特朗校隊隊長的信心基礎之上。眾所周知,他們有威克多,可以這麽說,就像巫師棋中處於領先地位的攻擊方,能隨時隨地照將對方的國王。是進是退,是攻是守,控製比賽節奏的一方就是勝利者,帶翅膀的小金球是一錘定音的決定性力量。    想到這裏,貝爾尼克不由得嘴裏發苦,他現在明白奧古斯特當初在交接時說的那句別有深意的話是什麽意思了。    “威克多·克魯姆隻有一個。我給你留了一張王牌,你要拿什麽交給你的下一任?”    當時的貝爾尼克正雄心萬丈的想要大幹一場,奧古斯特的話根本沒有聽進去,其實略略深想就能發現,奧古斯特在告誡他,這位前隊長已經預想到校隊今後可能遭遇的青黃不接的窘境。    現實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德姆斯特朗建校幾百年來就出了一個威克多·克魯姆。    今年九月份開學以後貝爾尼克升上了六年級,後年即將麵臨畢業。依照德姆斯特朗校隊的傳統,現任隊長臨畢業之前必須物色好繼任人選,繼任人需經過學生會和校長的批準才能走馬上任,並不真的由現任隊長拍板。雖然曆史上沒有發生過強製更換人選的尷尬事情。    對現在的貝爾尼克來說,選自己的接班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他們畢業以後,他要把一支沒有威克多·克魯姆的德姆斯特朗校隊留在學校。那時誰來代替威克多,誰能夠代替威克多。貝爾尼克絞盡腦汁思忖良久,額頭上冒出了冷汗,擺在眼前的事實是後繼無人。    貝爾尼克就想到去年,他們在希臘大獲全勝,回旅店的路上,奧古斯特冷不丁的說:“你還記得原來的校隊嗎?威克多加入之前的。”    貝爾尼克就愣住了。    奧古斯特臉上的表情忽然淡了下去,在繁星點點的夜空下竟有些模糊,然後他輕聲說:“我已經不記得了。”    貝爾尼克沉默以對,因為,與奧古斯特一樣,那段曆史已經被大多數人遺忘了。毫無疑問的,貝爾尼克也是其中之一。    記憶有時候就是個喜新厭舊的東西。    走進旅館大門的那一刻,奧古斯特對貝爾尼克感慨道:“我們太依賴威克多了。”    威克多·克魯姆是貝爾尼克的堂兄,與貝爾尼克同歲,他們將在同一年畢業,回憶在這裏戛然而止,貝爾尼克就有種被紮了脖子的緊迫感。    德姆斯特朗校隊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降落,那時候,三分之二的隊伍還未出場。已經進場的隊伍裏也隻有布斯巴頓擁有和他們互別苗頭一較高下的實力,其他學校幾乎是以又羨又妒又怕的目光注視著他們,那一雙雙複雜的眼神詮釋了噤若寒蟬的深刻內涵。    那個時候,每個隊員都無比的驕傲,平日裏獐頭鼠目的猥瑣氣質蕩然無存,一個個挺胸抬頭、坦然自豪的麵對這一切,渾身上下充滿了高手的範兒,這是他們犧牲了全部的可自由支配時間換來的,他們無愧於心。    隊長貝爾尼克倒是不如表麵那樣平靜,他已經有點飄飄然了。時間不等人,就在貝爾尼克隊長沾沾自喜的時候,剩下的三分之二也沒閑著,該亮相的亮相,該出風頭的出風頭。貝爾尼克就開始慌神了,通過這個開幕式,他看見了陌生國度的青少年魁地奇隊伍,當中不乏技藝高超之人。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別小瞧這繞場一圈的展示,經驗老道之人光看幾眼不同程度的飛行姿態就能覺察出帚上乾坤的高妙所在。    貝爾尼克發覺自己就是個井底之蛙,好在他雖然自鳴得意,卻也懂得及時收斂,沒有盲目的夜郎自大。貝爾尼克在心裏大叫萬幸,幸好國際魁地奇聯合會非要弄一出開幕式,也幸好那些學校不甘示弱毫無保留的展示自我,最最幸好的,他因此受到了敲打,這個警示作用非常及時,要不然下一次就是德姆斯特朗在全世界人民麵前丟人現眼了。    貝爾尼克掃了一圈,發現隊員們一個個神情嚴肅目光凜然,心裏頓時一鬆。回去之後要好好研究研究。貝爾尼克給自己布置了功課。    與此同時,站在他邊上的鄧肯突然用法語喃喃自語起來,貝爾尼克抬眼看去,正好看到海德格拉克的找球手倒掛金鉤的精彩一幕,幾乎是威克多那套自創動作的翻版,貝爾尼克此前從沒有見過能模仿得如此到位如此順溜的人,這屆開幕式給了他太多的驚異。    “那又怎麽樣,動作做得漂亮不管用,關鍵是速度。”隊上有人咕噥起來。    貝爾尼克明白,如果沒有如臨大敵的緊迫感,久經沙場的牲口們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沒心沒肺的家夥們也開始緊張了,想到這裏,貝爾尼克徹底放下心來,會不甘心的嘟囔就好,就怕無動於衷妄自尊大,真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了。    “那個找球手飛得很漂亮。”隊裏還是有敢於直言不諱的人。    “漂亮管用嗎?那些宣傳海報上的飛天掃帚飛得也漂亮吧,上麵是空的,不坐人,人家連騎手都省了。”這位就屬於喜歡較勁的。    “要騎的漂亮也得花時間去練,關鍵是肯下工夫,但是抓金色飛賊就不同了,全憑天賦說了算。”此乃就事論事的第三方態度。    “哎,找球手,你覺得如何?”鄧肯拿手肘頂了頂威克多。    校隊成員們霎時安靜下來,紛紛朝專業人士看去。    很長一段時間內威克多什麽話都沒說。    隊員們心裏很打鼓,難道那個海德格拉克的找球手的技術已經好到讓他們的王牌駭然得說不出話來的地步了?    鄧肯觀察威克多的臉色良久,突然伸胳膊繞住他的脖子,用力一勾,不顧威克多陡然醒過神來的掙紮,湊到威克多耳朵邊上小聲道:“整隊的人都看著呐,不苟言笑的死人臉做給誰看?”    威克多的眉毛就堆了起來,時刻關注這方動向的隊員們更緊張了,心都吊到嗓子眼了。    “看著我幹麽?有事?”威克多平靜的說。    隊員們頓時淚流滿麵,這樣都能走神,這就是高手啊!    對威克多了解甚深的貝爾尼克和鄧肯比那些盲目崇拜的隊員要清醒得多,他倆知道,王牌在鬧別扭呐。    “你也太小氣了。”鄧肯怪笑著調侃威克多。“不就親了一下臉麽,我以前也沒少親——”    威克多的目光就寒光四射起來。    鄧肯馬上低頭承認錯誤:“以後再也不敢了。”    “行了,說正經的!”貝爾尼克隊長看不下去了。    威克多扯掉鄧肯拉著自己的胳膊,然後說:“就技術而言確實不錯,沒想到斯圖魯鬆家還有這樣的人才。”    “你認識嗎?”鄧肯問貝爾尼克。    後者把臉一垮,不高興的說:“我記得我姓克魯姆。”    “讓黛絲去探探敵情!”鄧肯慫恿道。    貝爾尼克白了他一眼:“虧你想的出來。”    “不是很方便麽。”鄧肯覺得這主意很好。    威克多說:“他怕黛絲探秘不成反而被隆梅爾策反,把我們的老底都交代光了。”    貝爾尼克沒好氣的說:“我媽媽絕對不會摻和的,她一向對小孩子們的把戲不感興趣。”    校隊裏突然有人發出聲音:“讓裏格去探探呢?”    四周又一次沉寂下來。    “不行!”威克多趕在別人開口之前斷然否決。    鄧肯聳聳肩,不行就不行唄,很快就不再糾結。    貝爾尼克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威克多會同意,威克多絕不會製造任何會讓裏格感到為難的機會。    剩下的隊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換個話題,掉頭繼續腦補去了。    當海德格拉克的參賽隊伍降落下來以後,該隊的隊長和找球手特地乘隙跑來問候克魯姆兄弟,他們誰都沒有說話,隻是相視點頭,握手。    “他們很有自信。”貝爾尼克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輕輕說。    威克多說:“這也是實力的一種體現。”    貝爾尼克就抿直了嘴唇。    ***    亮相結束以後,各國觀眾沒有忙不迭打道回府,因為晚上英國魔法部會為開幕式舉行一個酒會,各懷心思的政要們自然舍不得離開。    海姆達爾在父親的引見下,在下榻的豬頭酒吧裏和阿納爾·斯圖魯鬆見了第二麵。阿納爾給海姆達爾的感覺就是個爽朗愛笑的少年,臉上始終保持笑嘻嘻的樣子,卻並不顯得輕浮。    阿納爾比海姆達爾高三個年級。    整個談話過程都穿插著隆梅爾的翻譯,這使得爸爸看起來很忙碌,海姆達爾就暗下決心一定要花時間再多學一門外語。    他們的可談話題不多,在見到了移居英國的爺爺一家以外的第二位斯圖魯鬆以後,海姆達爾突然發現他對這個家族的認識程度仍然停留在起跑線上,除了去過一次先祖畫廊和祖先們混了個臉熟以外,還是一問三不知。    談話就在無話可談中告終,阿納爾起身和海姆達爾道別,隆梅爾讓海姆達爾留在酒吧裏,自己把阿納爾送出了酒吧大門。    二人走出酒吧以後,隆梅爾看著路邊一棟小房子上的紅色窗框,慢悠悠的說:“我記得你會說德語,還是我記錯了?”    “您沒有記錯。”阿納爾輕快的說。“我會說德語,爺爺曾經稱讚我的德語發音很標準。”    隆梅爾給了他一個好笑的眼神:那麽剛才那是為什麽?    “為了給您製造麻煩。”阿納爾無所畏懼的說。    隆梅爾就揚了揚眉毛,喔,對,克洛納,他應該想到的。    “請您原諒,畢竟我是克洛納·拉鬆·斯圖魯鬆的孫子,我不能違背爺爺的命令。”    隆梅爾當然不會為此生氣或者遷怒到孩子身上。“真是辛苦你了。”隆梅爾語焉不詳的淡淡道。    “事實上我覺得挺有趣。”    隆梅爾不置可否。    阿納爾又道:“家裏的人都在議論您的兒子,我們很好奇,但一直沒有見麵的機會,今天總算是見到了。”    “我們?”隆梅爾帶著狐疑的腔調重複。    “就是我們這一輩的。”阿納爾說。“放假的時候把裏格叔叔帶回去讓他們見一見吧,我來之前差點被他們煩死。”    隆梅爾卻說:“你這聲叔叔倒是叫的親熱。我們家自從遷到英國來以後跟冰島的關係就淡了很多,從什麽時候開始我養個兒子都成新聞了?”    阿納爾不為所動:“我們就想見見糖耗子大獎賽的雙料冠軍。”    隆梅爾故意不去正視這個問題:“去祖宅又不是旅遊。”    阿納爾點點頭:“我會下正式請帖請裏格叔叔去我們家玩的,這個理由還不行嗎?”    隆梅爾沒有再為難他。    ***    威克多心情不錯,自從隆梅爾出現以來他就沒這麽好過,他為此真心讚美英國魔法部長——纏人的功底令人敬佩,硬是把人給磨走了。    於是乎,海姆達爾有了落單的機會。    在擺脫了校隊那些想要尾隨偷窺的無恥之徒以後,兩個人手拉手,滿不在乎的走在熱鬧的大街上。威克多一向坦然,海姆達爾則是抱著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覺悟。開幕式上被當眾吃了兩次豆腐,可能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已經被三流刊物排在版麵上了,也就別裝什麽純潔少年郎了。    他們在中央大道的盡頭停下腳步,這裏屬於村落邊緣,比中央的主幹道清冷許多,周圍少有人走動。    “撲”的一聲動靜響徹天際,五彩斑斕的色塊在上空如花朵般綻放。    海姆達爾抬起頭,看到的是霍格莫德近十八點鍾的天空,以及占據了整麵靛青色幕布的火樹銀花。同一時刻,四麵八方湧來驚喜的尖叫聲,人們從狹窄的支路裏鑽出來,往寬闊的中央大道上跑去。    每個人的臉都被煙火著上了顏色。    此情此景觸動了心底的某一根弦,海姆達爾忽然轉眼看去,威克多的眼中閃動著醉人的笑意,海姆達爾剛一抬頭,他就低頭吸住了海姆達爾的嘴唇。輕輕的糾纏著,廝磨著,不帶一絲欲念的溫存著。    威克多稍稍離開了一些,他溫熱的氣息撲在了海姆達爾的臉上,海姆達爾就淡淡的笑了,五光十色的天空下,絢麗的煙花在他眼中乍然釋放。    威克多心頭一跳,情不自禁的捧住海姆達爾的臉,從唇角一路細細密密的吻到臉頰,到下巴,再到脖子,他們的頭挨在一起,就像交頸的天鵝,依偎在對方懷中享受片刻的脈脈溫情。    倏地。    一抹刺眼的白光轉瞬即逝,緊接著“砰”的一聲。    海姆達爾的肩膀震動了一下。    威克多驟然沉下臉來,攬住他朝閃光的發射處看去。    灌木沙沙抖動了兩下,從裏麵爬出一個滿身狼狽的中年男子,長袍上布滿了泥點子,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臉上也髒兮兮的,脖子上掛著一台照相機。    踉蹌了一下,還不等站穩,那中年男人就一邊搖手一邊急急說:“很抱歉打擾了你們。”然後揉了揉肩膀,旁若無人的低下頭嘀嘀咕咕:“剛才那氣氛太完美了,要是能再來一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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