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伍德早就知道，他無法真正封住亞當的記憶，就連初代的楚軒也不能，信息是不能徹底消除的，何況亞當是量子化的心靈之光，完好的部分自然會吸引失去的那一半。隻要亞當呼喚，遺失的記憶會立刻回歸他的內心。亞當固然恐懼曾經的過去，但是隨著心裏的不安越來越擴大，他會下意識填補內心的空隙，尋求一種完整的自我的掌控，這是智者的本能，所以情況才如此糟糕。本能與信任……亞當自然是相信他的，可這份信賴能持續到何時？他的弟弟，從來不是一個乖乖等著他嗬護的孩子啊。“亞當會出事嗎？”十夜憂心忡忡。畢竟天神隊智者也算是他的朋友了。伍德看了他一眼：“噢，他是聰明人，但有時候聰明人和笨蛋之間的界限並不很明顯。”“你應該相信他。”楚軒靜靜地說。孔雀藍的眸子一動，伍德浮起微弱的笑意：“是的，智者先生，所以我現在站在這裏等著你分析完全部。但亞當的堅強和你的類型不同，我能給予的放手有限度。”“他不是一個聰明得懂得開導自己的人，喜歡鑽牛角尖又笨拙。”“楚軒，開路吧。”使徒沉靜地說，“我把我的權限給你。”同樣是從修羅場殺出來的心靈強者，十夜很清楚，越是危急的時刻，越是不能慌，隻有冷靜和思索能找到出路，不過他還是很驚訝，眼見愛人失蹤，可能還陷在極大危險中，天神隊隊長是如何做到如此鎮靜的？“修曼，你很難找到他。”楚軒就事論事，“在精神領域，人分為自我，超我和本我。你是學心理學的，我就不說學術部分，單說你和他的情況，一旦你去夢境世界找他，你的意識會影響到他，引起他潛在的恐懼。在深層夢境中，最理性的自我被壓製，在人性底層的本我和超我會漸漸顯露出來。當然，你們都已經是六階和七階的強大意誌，哪怕盜夢空間也不能分割你們的精神，但還是會有人格的動搖，亞當現在是最脆弱的本我部分，而你，你的超我是我見過最強的。”“理想化的自我？”十夜問。楚軒點點頭：“嗯，由‘道德化的自我’、‘良心’和‘高貴的理想’三元素組成。超我的力量是引導自我的神性，限製本我的欲望，遵循‘理想原則’。十夜，我以前說你幾乎沒有超我，是因為你嚴格的自我要求和鞭策。其實伍德也是這種罕見的人格，他的超我完全和自我融合，呈現完美的人性。但這樣的人格會對亞當的潛意識造成絕對的壓迫，他害怕你，如同一個雙手染血的劊子手恐懼仁慈的裁判官。你要的不是他的生命，卻是他仰之如命的東西——在你身邊的存在感。”“是……”伍德痛苦地抿緊唇，雖然他不想責怪亞當曾經的所作所為，但他們是如此互相了解，亞當內心有一個“修曼”，那是他理解，愛著的兄長，於是他對自己進行了審判——哪怕伍德原諒他，他也不能寬恕自己。他從來沒有那麽高尚，但是亞當不這麽認為。“解析主神終端，用六道輪回取代生命樹陣圖的樹形管理係統需要一點時間。”楚軒取出一隻漆黑的平板電腦，蹲下擺弄了一會兒，霧形的光浮現，很快聚攏成一麵仿佛流動的牆一般的物體，不見另一端的景色。見伍德衝進光霧，十夜刹時懂了，他不是不慌，而是太過恐懼形成了強硬的外殼，就像嗎啡打太多變成了鎮靜劑效果。十夜擦汗：“我們也追上去吧，好歹幫把手。”楚軒搖搖頭：“不，我們把出路維持好，你進去會觸發亞當的潛意識防衛，你也看過亞當的本事，矢量坐標扭轉，星球磁場軌道炮，反物質湮滅光束……你算算，你搪得住幾輪？”“難道我長得一張壞人臉？”“別妨礙戀人，當心被馬踢。”“可是——”十夜抱頭，“要是亞當有個萬一，我不認為修曼隊長的情緒會比滅世狀態的索拉恩好多少！”“事實上他不用太緊張。”楚軒深思地說，“他還不知道亞當渴望的東西。”那是連“自己”都可以放棄的願望。這個世界不穩定了。亞當敏銳地感覺到，推開蓋著的衣服，隻見一道黑色的分界，像地獄的裂口度過黑暗的天際，緩緩向他的方向擴展，血雨傾盆。消極的躲避已經行不通了，得采取反擊才行。亞當跳出過山車，沿著車軌往下走，身手不像一個稚嫩孩童的穩定靈活，奧麗薇亞的藥隻能讓他的外形改變，他還是那個五階的強者。慘黃的光圈照過嶙峋的鐵軌，將他小小的身子框進目標，亞當毫不猶豫地跳下軌道的間隙，毛衣穿過鐵架打了個死結，令他吊在空中，過山車從他頭頂轟隆隆地行駛而過。伍德，你真慢！在失控的過山車墜毀時，亞當也來到了地麵，看到遊樂場的全貌。燈亮了，輝煌地照耀出一座假想的天堂，本應是孩子遊玩的設施鬼氣森森，油漆像剝落的皮，露出暗紅色的鋼筋。躺椅上歪坐著穿兔子外套的導遊，滿身鮮血。木馬在霓虹燈中旋轉，生鏽的齒輪吱呀作響。雨水衝刷了粉飾，將鏽鐵與汙濁的本質展現在他眼前。這個遊樂場，和他幼年時想象中的人類世界其實挺像的。裝飾著傻笑和歡樂，建築在痛苦地獄上的天堂，沒有所謂的無辜。山風襲來，亞當全身上下冰刺入骨，但他的藍眼睛清澈而平靜。他想起愛人帶他去迪斯尼樂園那一次，對他伸手邀請。「亞當，我們一起坐旋轉木馬？」「我不是小孩！」那個時候……他沒有答應，因為他已經不需要照顧了。limbo？混沌？unconstructed dream space.荒蕪的夢境。what the hell down there?那裏麵有什麽？nothing is down there，except for what might have been left behind by anyone sharing the dream who''s been trapped there before.什麽也沒有，除了曾經陷入過混沌的人所留下的東西。莫名的，伍德想起了電影中的台詞，掩住臉。是的，生命的悔恨……那是亞當最深刻的記憶，深得萬劫不複。他知道，時間治愈完它能治愈的傷，剩下的，就隻能任其沉澱在靈魂的最深處。亞當的過去是一片片不堪觸碰的記憶，殘缺且鋒利，玻璃碎片一般堆積在他心底，哪怕是最輕微的震動，都能讓他痛到不能呼吸。一定要盡快找到他！公園裏隻有一個地方可以躲雨。那座旋轉木馬中央的白色馬車，當然是玩具，有著小女孩會歡喜的潔白車廂和浪漫美麗的金色皇冠頂棚。亞當卻痛恨極了，粉嫩漂亮的臉蛋皺成嫌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