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十夜擦了擦汗問：“你們最近在做什麽？”“哦，休閑在家很無聊，我開了家心理診所，偶爾會去大學教書。潘在披薩店打工，這比他去任何社會機構折磨人好多了，他還需要學習人類的生活。亞當在我手下工作。”“那亞當是護……醫生了？”十夜瞄了金發青年一眼，他看起來對與人交談興趣缺缺，和藍天一樣漂亮的眼眸總是漂浮著一縷遊離於世外的輕倦和厭煩。“不，他基本翹班，買了兩別墅的書，在家看書。”伍德關愛地看了看身旁的人。十夜發覺他們目光交匯時，亞當那種讓人不安的厭世感就淡了下去。“你可以來地獄圖書館。”楚軒開口道，亞當以叛逆兒子瞪著父親的眼神說：“不。”“別這樣，知識是無辜的。”伍德溫和地勸解，“想想吧，亞當，你會得到多大的樂趣，和father成天吵架。”亞當大喊：“他不是我的father！”真是個傲嬌，十夜心裏嘀咕。一行五人進入迪斯尼樂園，伍德盡責地講解，不過十夜終究不是小孩，對那些五花八門動畫人物的表演不感興趣，乘完觀光火車，就拉著楚軒去冒險樂園探險，小裏不知溜哪兒去了，伍德和亞當坐在新奧爾良廣場的露天咖啡座悠閑享受午後時光。“想吃什麽，親愛的？”“不想吃……或許來點兒咖啡。”亞當有點走神，將長久以來的困意驅趕走。他的腦海一刹那跳過無數的東西，混亂又深奧，亂七八糟看不到頭和尾，有些是圖象和文字，還有些是宇宙誕生的奧秘，他受夠了這些，它們在他的腦子裏穿梭來去，從沒有片刻停止，包括睡覺時間。這是將自己量子化的後遺症，他不知道楚軒平常是怎麽過日子，既然他可以，他也可以。伍德當然知道困擾愛人的是什麽，這是他的專業也束手無策的問題，他隻能摸著那柔軟的發梢，亞當的金發長了很多，溫暖純正地散在肩背，就像被一股陽光的氛圍籠罩。亞當慢慢將手指纏上他的，一點點收緊、加重力道，這是個無意識的動作，卻讓他安心，在體溫的傳遞中放鬆了自己，以至於兩杯咖啡和烤火雞送上來後，還保持著近似打盹的發呆狀。伍德的眼神一片柔軟的心疼，終戰過去很久了，可是亞當還經常這樣——突然緊緊抓住他，像害怕失去。他靠近過去，一下下親吻他的金發，然後是臉頰，抱住他的雙臂，讓他感受到自己的溫度和重量。“你知道我在這裏，亞當。”突然，伍德停住了動作。十夜輕快地在茂密的枝葉間漫步，牽著戴遮陽帽的楚軒，穿過鬱鬱蔥蔥的夏威夷風情，印第安區神秘古老的石橋映入眼簾，好些栩栩如生的石象在河裏打滾，有趣極了。感應到空氣裏異樣的變化，兩人同時轉過頭，十夜跳到樹上，迪斯尼樂園最熱鬧的“幻想世界”發生了騷動，隻見一頭水母狀的軟體生物顯露出它半透明的輪廓，光波在它的身軀裏流淌，那些是氣流和電子的波動，雖然它看上去很輕盈，但它太巨大了，還是壓垮了好些建築。“來，我給你介紹我的寵物。”小裏仿佛一個沒有體重的幽靈，從浮動的金色光塵中走出，帶著他特有的黑暗又魅惑的微笑。“潘！”伍德大步朝那裏跑過去。“我就知道會這樣。”亞當一臉無聊地端起咖啡杯，也不管愛人怎麽收拾闖禍的學生了，這種事幾乎每三小時發生一次，頻率多得他已經懶得去計算。“這是來自氣態行星的史波蟲，我沒有給它起名，因為它是自由的，不是嗎？我在建造我的太空遊樂場，星辰引力搭橋，暗物質為地基，恒星做裝飾的彩帶，營造出一切幻想元素。當然我不會打擾它們的生態，氣態行星、類地行星、極寒行星、液態星球……這些小可愛自由地生活在宇宙的每個角落，我和它們交流，偶爾它們會幫忙打打零工。怎麽樣，在我的遊樂場當兔子導遊，也比在這種無聊的地方遊蕩好。”小裏炫耀地說，十夜除了瞠目結舌說不出其他話。楚軒爬到樹頂，似乎對那隻水母生物的生態挺有興趣。進入使徒狀態的銀發青年出現在學生對麵，孔雀藍眼眸彎出沒有笑意的笑弧，柔聲說：“我親愛的潘，遊戲結束了好嗎？”“哦，你叫我彼得潘，難道不知道彼得潘是生而自由的？”白發少年挑釁地看過去。伍德笑出一臉溫柔的燦爛：“你知道我出手，它會像被吹滅的肥皂泡一樣消失吧。”“可是你不能這麽做！”小裏瞪大眼，“它隻是一頭自由的生物，愛好飯後散步，地球不屬於人類，難道他們還能管著細菌怎麽繁殖或者外星生物怎麽選擇它們的行進路線嗎？人類不可以這麽專製……”“哦，是的，但是潘，我是你的監護人，我有權管你。”小裏的黑眼睛變得強硬又興奮，一道銀寒的金屬冷芒在他手掌間成型：“好吧，修曼，你做得到就來阻止我。”展開超空間，銀發教授把學生往死裏扁，小裏也完全沒有尊師重道的客氣，兩人廝殺得天地變色。對他們這樣早已把戰鬥當成呼吸的人來說，也許會在最後一刻手下留情，但永遠甭指望他們對名為“敵人”的生物多溫柔。原來這就是小裏和修曼隊長的相處，十夜由衷感歎，太刺激了。伍德的動作還是那麽賞心悅目的穩重優雅，十夜卻從中感到一絲殺氣騰騰——顯然他為學生的行為氣得不輕。十夜不知道這是天神隊隊長被一再破壞約會而感到惱怒，楚軒卻明白，朝遠處孤零零的兒子投去同情的目光。亞當顯然沒有約會的自覺，一個人吃完了烤雞翅膀，清理完手，又點了份奶酪千層派和櫻桃餡餅，對於健康的飲食時間和飯量，伍德將他調教得很好。水母肆虐的範圍越來越大，服務員和客人都逃光了，隻有金發智者還在慢悠悠地品嚐飯後點心。他看著那兩個人，其實他能夠理解小裏的想法，當一個人——從身體和心態都進化得超越人類，還看出並蔑視了人類道德的怪圈以及那些虛偽愚固的人性——你怎麽指望他把自己當人，再乖乖遵循所謂人類的社會法則？所以小裏的結論是——依然溫情守法的修曼不正常。亞當很讚成，但那是他所愛的人，他願意為他幹點保護人類的小事，這能讓伍德開心，有什麽不好呢。刀叉的反光讓他想起曾經無數次切割他的手術刀，人類從來不弱小，他們隻是善於用自欺欺人把自己裝飾得無害。在他看來，整個世界隻是殘酷的滑稽的玩具箱，沒有任何留戀，因為那個叫“修曼·伍德”的人深愛這個世界，他才覺得世界有了存在下去的價值。亞當慢慢眯著眼趴到桌上，有些想睡。他喜歡在清晨的陽光裏顯得格外嬌嫩的花瓣，他喜歡在綠葉上滾動的飽滿的露珠，他喜歡家中那散發出茵草氣息的花園，喜歡小河裏不時躍出水麵的鱒魚和它飛濺的水珠折射出的七色，他喜歡和愛人坐在樹陰下野餐光線透過茂密的枝葉灑在地上的斑斑駁駁的陰影。可是他一點也不喜歡嘈雜的人類環境，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和伍德徹底隱居，不要管這世界如何，甚至他可以不再和楚軒爭鬥，心底深處總是潛藏著黑色湧動的不安，對目前的生活的強烈不真實感，想要一次次伸出手，確認伍德是活著，他想他是身為人類的那部分太軟弱了，總是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人類的驚叫聲傳來，那隻史波蟲開始吸收空氣，許多人被吸進了它龐大的肚子，史波蟲的身體裏有氧氣，但更多的是氦氣和氫氣，時間長了那些人會受不了，在迪斯尼樂園遊玩的多數是孩子。亞當動了動手指，將領域延伸出去，接著他發現，某種粒子侵入了他的意識。“哦，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小裏目瞪口呆地降落下來，他隻是帶寵物來飯後散步，誰曉得它還沒吃飽呢。史波蟲進食時會把一種催化因子散播出去，讓空氣裏的微量能量加速流動碰撞，普通人甚至感覺不到，但是對於靈魂一半量子化的亞當來說，就是無與倫比的“催情粒子”了……伍德抱著蜷縮在懷裏的愛人，即使不知道怎麽回事，他也知道亞當這種渾身發燙呼吸急促的情況絕對不對勁。“相信我，潘，我不會給你說遺言的機會。”白色的窗簾流蘇在夏日的和風中飄動，陽光灑入臥室，如同綿延的金沙婀娜舞動。灑落在古典優雅的床頭，灑落在象牙色的坐椅上，灑落在椅背交纏的外衣上，灑落在海藍的天鵝絨絲被和床單上，還有那兩具衣衫不整交疊在一起的成熟男性的軀體上，鑄造出陽光也及不上的誘人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