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他從來沒見過這麽極速的變動，光籠像傾盆大雨，而伍德是輕靈的雨滴，不沾一絲時光的塵埃。像是他不動，四周的景物驟然化為流光向他身後掠去，僅僅一交睫，流光再度化為實體，而他已經出現在自己身前。這樣的戰技根本無法理解，他以為他接近了七階的敵人，原來並沒有。十夜隻能呆呆看著那把刀遞向眉心，如同漲潮時的海水逐漸沒過溺水者的發梢，思維被逐漸抽離，身體的每一寸都滲透進一種和諧的，透明的水波般的節奏中。隨著伍德的靠近，死亡的氣息彌漫了他身心的每個角落，銀發青年神情不變，看上去永遠是那樣寧靜舒緩的存在，即使他出刀，也是充滿柔和綿延之力。【笨蛋！】熟悉的聲音在心底響起，【精神既是無窮大，也是無窮小！】霎時驚悟，沒有半絲猶豫，十夜張開雙臂，看似要擁抱眼前的刃鋒，又夏等人卻看得分明，他周圍的空間如同被風吹皺的水麵般動蕩起來，連同他本身，都融進擴散的漣漪。眾人一恍惚，發現兩人不見了。深沉的震顫像是從靈魂的盡頭傳來，又聽不真切，厚厚的雲層下，兩條能量巨龍不斷衝擊、絞纏，亮金與純白兩色籠罩萬裏，形成了一片浩瀚無匹的力量旋渦。精神既是無窮大，也是無窮小。六階的大巫之體能吸收外界能量，與自己的能量代換，轉變成能吞噬萬物的體質。但這樣並不是與自然之道溝通，修道者的元嬰，武者的凝氣化劍，都是將精練的生命能量外放，不受肉體的限製，從“私我”解放，到“無我”的層次。“道”是天地萬物的總根源，先於事物而存在，一切規律的本源，隻有讓精神出離世間，體會其中的萬千之理，放開心魂接納，才能領會進化的極致，從渺小的凡類步入神階的領域。這也是境界的真正含義，無物不入，萬有一心。所以伍德沒有躲，他用不著躲，再強的力量從他身體通過，也像一顆中子星的演變，一枚超新星的爆炸，對宇宙本身的存在來說，根本沒有本質影響。兩股肉眼可見的能量互相盤卷，將時空扭曲出一個如同磨盤般的黑色空洞，驚人的景象持續了不到一微秒，在又夏等人的意識中卻好像過了一世紀那麽漫長。一閃神，兩人再度出現，十夜壓住伍德撲倒在地，彎曲的膝蓋頂在他腰側。張恒的一箭於此刻落下。轟隆隆隆隆——拖曳著明亮的長尾，蓄積了八箭之威的金羽寄魂箭貫入地麵，分割開漆黑的峽穀。在地震的巨大轟鳴中，雪浪層層疊疊地排空而起，席卷向四麵八方。赤金色的火球如旭日當空，光焰萬丈，白色的雪原一刹那就被熾熱的風暴染紅，堅冰融化，紛飛的雪塊被高溫蒸發殆盡，使徒用精神能量凝結的冰原熔化開來。又夏精神一振，重新感應到來自地心的行星意誌，從她口中發出一聲綿綿不絕的清嘯，所有的泥土像得到無聲的指令，迅速變得鬆軟，水銀般流淌向一個方向，包裹住伍德的雙手雙足。十夜隻覺懷裏一空，無數光色羽毛飛揚起來，心口像被重重踢了一腳，不由自主地倒飛出去。一擊不果，又夏雙手一拋，天地玄黃玲瓏寶塔全力發動，大片玄黃之氣旋轉罩下，光羽微微凝滯，勾勒出伍德的輪廓，收腿反轉刀鋒，與殺入戰圈的惡魔鄭吒交手了一下。空間被切開，刀與劍架在一起，惡魔鄭吒的速度遠遠超出之前的水準，伍德上身微仰，後移了半步。十夜和趙綴空大吃一驚，看著實力突飛猛進的惡魔隊隊長。在修真藥物的奇效下，趙綴空的體力恢複到可以再戰。鏘！一道水藍色的光圈閃了閃，黑暗之刃被彈開，伍德周圍浮現出極為精粹的精神能量，穩穩定住重心，架回惡魔鄭吒的劍，白刃的反擊直刺咽喉。一片蒼茫紅雲圍繞住銀發使徒，趙綴空快速無聲地接近，吸血鬼之觸與伍德左手反撩的雨紋匕激烈交鋒。趙綴空放棄了偷襲，隻用小巧騰挪淺戰即退。當實力相差太大，技巧就無法彌補。況且伍德經驗豐富，近戰十分犀利，刺殺也討不了好。空氣中不斷閃現寒意凜凜的血色刃鋒，即使不能暗殺，刺客的攻擊手段依然極端，每次出手都不會引起一點風聲。十夜、趙綴空和惡魔鄭吒三人再度聯手，而伍德的腳步變化隻是愈加清晰，絲毫沒有紊亂。每一次裁決和黑暗之刃的碰撞都帶起大片碎星，從十夜劍鋒傾泄出的光流像穿過霧影般通過伍德的身體，趙綴空的吸血鬼之觸在間隙與雨紋匕接觸。以三人為中心，能量變得如水紋可見，一圈圈擴散向遠方。天空中，無數生靈凝聚的雲海翻湧鳴動，牽引出通天貫地的力場，屬於使徒那宏大浩瀚的意誌領域滲透進宇宙的每個角落。粒子幹擾，溫度剝離，動能散失，在伍德操控一切能量的以太領域下，隻剩純技法的比拚。每一次移步、換位、轉身，都是無懈可擊的完美，同時展開巧妙的攻擊，動作完全沒有停頓，跳躍、反擊、後轉、側移，如同舞蹈一般的韻律。十夜抵抗著無形卻無邊無際的壓力，察覺他們仍是處於絕對下風，戰鬥的節奏被伍德牢牢掌握。再狂暴的劍風，再刁鑽的刺擊，都無法動搖使徒的壁壘，右手刀左手刃妙至巔毫的舞動，就像跳著一首最優美的舞，如果不是敵人，幾乎讓人癡迷。快得間不容發的戰鬥令又夏等人眼花繚亂，四股領域力量交纏著形成強烈至極的颶風狂潮，使他們不由自主地後退。十夜隻覺自己像裹在無數飛快旋舞的鋼刀之中，切割得創痛淋漓。盡管他已是吸收能量的大巫之體，但伍德每次碾壓來的力量令他也承受不住。趙綴空全身布滿了零碎的傷口，血從劃破的肌膚反複湧出，幸好他每次遇險都退得快，十夜也及時擋下了伍德的追擊。令他們驚訝的，惡魔鄭吒反而一點傷也沒有，絲絲黑色火焰繚繞著身體，黑發無形中已長到地麵，一對比夜色更漆黑的羽翼猛然展開。他全身爆發出猛烈的氣勢，隱隱與伍德分庭抗禮！黑暗之刃貫破長空，與空間中的每一絲能量息息相關，隨著持劍者的心意而舞。十夜感覺到，惡魔鄭吒體內的神力有了質的提升。如煙如潮的黑色能量翻卷著虛空，撕裂使徒的領域。伍德眼中妖異的綠取代了深幽的藍，融成一種接近深青的顏色，精純至極的能量倒卷而去，一圈圈光絲匯聚成輝煌奪目的白曜之光。光與暗的交鋒中，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拚鬥廝殺，刀劍碰撞出灼目火花。惡魔鄭吒的神智出奇清楚，每個細胞都在變化、跳動，呐喊著想衝出軀體的禁錮……他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麽事，但是和強敵打平手的酣暢一時壓倒了疑惑和不安。十夜和趙綴空從旁掩上，在惡魔鄭吒身邊的空間，他們的能力可以自由發揮。上億顆電漿球砸向伍德，吸血鬼之觸滑開一道道空間波紋。銀發青年沒有在意他們的騷擾，縱橫捭闔的刀法進退自如，舉手投足保持原有的步調。冰藍的光芒在刀刃流轉，看似信手一揮，往往繞過劍芒和匕首的還擊打到兩人身上。他嫻熟的戰鬥技巧不是實力突然飛漲的惡魔鄭吒和十夜可比，一刀劈出，隻要用空間效果稍稍移位，加上時間速度的驟然加快，根本無人能捕捉到其中的變化。不過神的力量確實讓他另眼相看，惡魔鄭吒一手連撕，突破心靈之光防壁來到他麵前，猛地曲腿踢向他的膝蓋。這一招純熟老練，不可小覷，伍德持匕以柄敲下，閃身肘擊，不料惡魔鄭吒一下側踢，正中伍德的肩臂，力氣大得驚人，速度更快捷無倫，雨紋匕險些震落。盡管不及伍德，但惡魔鄭吒也不是不懂近身搏擊。趙綴空、惡魔隊另一位泰拳高手德猜都曾經指導隊長近戰，作為他的日常練習對象。比起本體，複製體鄭吒的戰鬥意誌和反應能力還略遜一籌，畢竟中州隊隊長要應付三個戰鬥狂——刺客世家天才趙櫻空；她的副人格；和一個打起來拚命，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十夜。平時投注在鍛煉和實戰的心力時間也遠勝惡魔鄭吒。但是這位隊長認真起來，也非可以輕易打發的對象。十夜和趙綴空沒能抓住機會貼身進攻，伍德輕靈的步法從來不會給敵人這樣的空隙，電光火石間，指間翻轉的銀色利刃逼退惡魔鄭吒數記拳腳，滑行般飛快遠掠，同一刻在另一側出現，長腿精確地踹在惡魔鄭吒翅膀中間，順勢一轉，交換雙足落點踩在十夜肩上，借力前衝，長刀斜挑撩斬，趙綴空直飛出一公裏，霎時崩散三人的戰圈。“神啊，擺平這家夥吧……”銘煙薇看得忍不住呻吟，這樣的戰鬥，她連插花的餘地都沒有。黑翼一振，惡魔鄭吒瞬間反轉飛了回來，澎湃的神力在他身邊幾乎形成固態的力牆，裁決也不得寸進。伴隨巨大的推力，伍德被推出十米遠。這段時間，十夜和趙綴空重整了態勢。『薩瑞，我的力量變強了。』惡魔鄭吒心下振奮。『……』從寄宿者的沉默發現不對勁，惡魔鄭吒冷靜下來：『怎麽回事？』『鄭吒。』考慮到情勢的發展瞞不過，黑暗神無奈地說，『那個神侍者用大預言術困住你的時候，你的意誌抗拒不住，因果之輪的力量啟動，你是逆轉因果的產物，會被還原，我隻好強行融合到最後一步。』『你說什麽！？』惡魔鄭吒這一驚非同小可，整個人愣住了。伍德哪會讓敵人有發呆的空閑，閃身前移，黑色的空間障壁片片迸裂。比十夜的救援更快，玄黃之氣從天而降包裹住三人，鋪展出渾厚的金黃色氣流。“又夏……”十夜一喜。『防禦交給我！』又夏自信地笑道，位麵防護是天地玄黃玲瓏寶塔最強的防禦力量，本來她還不能驅使，但寶塔有個功能就是能通過儲存的玄黃之氣錘煉肉身，強行提高基因的承受力，這麽做很傷身，但又夏沒有別的辦法了，她不想在旁邊幹站著。『你聽著，鄭吒，事情還不到最糟糕的地步。因為亞當解開了關閉精神界的虛數空間，這個宇宙被識海的‘回流’充滿了，物理法則正在逐一崩潰，所以你暫時還能留在這裏。隻是……那個本體楚軒如果找到了亞當，修複內宇宙結構的話……你就隻能走了。』薩瑞歎息。把神侍者視為私有物的是精神失常的他，清醒後，也無法取消神力同化的過程。嚴格說來，由於上個宇宙的記憶汙染，真正占據主導意識的是他新生的黑暗自我，他隻是勉強封住這個自己。事到如今，也隻好讓鄭吒來到他的界元，成為他元神的附體。索拉恩一定會出手的，在世界破滅，法則全部崩毀的時刻，是最後的機會，他可以用鄭吒的身體下來。隻要那個叫十夜的小鬼能成為芙婭的魂憑者，將宇宙的時間暫停一會兒，阻止徹底毀滅，由他解決索拉恩，世界就還有再造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