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少年扶著倒臥的摩托車起身,跨坐在椅墊上,倔強又冷漠地瞪著他。風暴降臨之夜,亞當感到那奇妙的一眼自他的精神中奪走了某樣東西,而正是這樣東西,將使他最終在劫難逃。我們的生活撕掉溫情脈脈的麵紗,本質殘酷逼真,但絕對符合生存法則。鉛色的雨從天而降,將世界帶入蒙昧的灰暗。“我是亞當,你的保護人。”金發青年的聲音穿過流質狀的朦朧水霧,淡藍的雙眼審視對麵的少年。寂靜嶺相當於一麵鏡子,映照出人心的陰暗麵。伍德奪取了寂靜嶺的主宰力量,給隊員們曆練。然而作為統治寂靜嶺的“神”,不代表就脫出了寂靜嶺將內心世界化為實體的可怕咒縛,所有深刻的回憶、軟弱的心傷、醜陋的人性在這裏都避無可避。伍德並不是自願成為使徒,他是被索拉恩剝奪了大部分喜怒哀樂的情緒和身為人類的自我認識。但是這種剝離不可能徹底,否則伍德的人格也會崩毀,那麽他還殘留一些碎片,被寂靜嶺拉進來也是意料中事。亞當不想喚醒伍德,自從蘇醒後,這個男人就好像變了個人一樣陌生,有種他無法掌控的冰冷犀利感。身為智者,他不能容忍從屬的立場,主控是他的本能。而了解一個人,沒有比寂靜嶺更好的地方。可是眼下情況不對。一股危機即將出現的輕微浮躁湧上心頭,寂靜嶺分表裏兩個世界,表世界永遠大霧彌漫,裏世界的特征是黑暗和陰雨綿綿,而現在天黑了,雨勢勁急……每個進入寂靜嶺的人都會從熟悉的場景不知不覺迷失,看伍德的樣子就知道,十六、七歲,一雙孤獸似的眼睛,黑色皮衣、夾克、垂掛著鏈條的腰帶、緊身褲和長筒靴的打扮和剛才那幫小混混相同。很好,這家夥真的當過不良少年。亞當暗暗咽下驚異,記憶裏那位大學教授斯文儒雅,像從未經曆過不幸的羔羊般溫順。唯一不變的銀發在雨水的洗滌下,呈現出全然沒有汙染的清冽與純粹。“炸毀一堵牆的保護人,夥計,謝謝你。”和慣於起哄和吹口哨的街頭青年不同,銀發少年沒有說出“你很酷”這樣的話,綻開戲謔的笑容,不輕佻,壓抑的陰沉,略帶沙啞的口音介於青澀和成熟之間。在亞當回答以前,伍德狠狠一蹬起動杆,發出一連串咒罵,大抵是“don’t bother me(別煩我)”,“get out of my face(從我麵前消失)”,很克製,但語氣的暴躁凶狠,已經讓亞當目瞪口呆。“你瘋了嗎?”他大叫,“鮑勃派一個破壞公物的fbi探員來,目的是逮捕我回家?我告訴過南茜感恩節以前會回去——”最後脫口而出的名字使他呼吸一頓,眼中消失了激烈的光輝:迷茫、痛苦、憤怒……直至平靜。亞當心一突,那雙孔雀藍的眼眸被情緒點燃時,散發出異常妖豔的華彩。當他的情緒都被深幽的瞳孔吞噬,那黑色仿佛深蘊魔性的黑洞,莫測的蠱惑,讓他想起《聖經》裏的一句話:最黑的瞳仁,便是一泓最毒的藥。“他們都是好人,很關心你。”亞當心念電轉,分析對方透露出的情報,“你在學超人打架,做一個正義英雄?”他回憶剛才的情景,一個撂倒三個的英勇場麵,尖叫的女人被扯開的上衣晃出雪白胸部……沒錯,他還是他,聖人永遠不會變成魔鬼。亞當在心裏嘲諷地冷笑。伍德的臉龐像被抽空血液一般,亞當不明白他為何反應這麽大,似乎不是說錯了。“superman,回家了。”亞當又試探了一句,伍德的名字“修曼”和超人的發音頗似。“尊敬的亞當,您就和降臨的基督一樣引我上天。”伍德反唇相譏,亞當確定了這小子不是為超人的稱呼受打擊,那是為什麽?少年發動了摩托車:“回警局寫檢查吧。”亞當抓住他:“等等!”他靠近他,蒼空藍的眼眸映入孔雀青:“你必須想起我們的關係,伍德,這不是現實世界,是你的寂靜嶺。”伍德睜大眼,就在這時,尖利的警笛刺進耳朵,嘩嘩嘩……雨聲在嗡嗡的耳鳴中嘈雜放大,一種混合著血漿、腐肉和灰燼的味道撲鼻而來,遠遠近近,一層層猙獰的鐵絲網取代了建築物、地下管道、所有的岔路,隻有一條散發出屍體焦臭的單向道通往黑夜深處。當當當!鋼鐵敲打的巨響從鐵網後傳來,粘連著血肉的孔隙射出猩紅的火光,熱浪翻滾的岩漿流淌在鏽蝕斑斑的鐵架下,大雨被熱力蒸騰,彌漫開淒迷的霧氣。這條街道的轉角,沙沙的輕響越來越近,仿佛地獄的黑潮,無數手掌大小的甲蟲爬了過來,漆黑的外殼完全不透光,生著酷似人臉的腦袋。伍德呆坐在椅墊上,吐出不敢置信的呻吟:“上帝……”亞當跳到後座:“快走!”伍德反應也不慢,離合器一放,摩托車飛快地飆了出去。“你說這是寂靜嶺!?寂靜嶺不是遊戲嗎!”伍德轉動車頭,他差一點衝進路旁的鐵絲網,下麵的岩漿滋滋冒著煙氣,在他急行駛出一段距離,還烘得他後腦發熱,“我們怎樣才能回去?”亞當慶幸他沒有喪失理智,如果自己要照顧一個歇斯底裏亂嚷嚷的小毛頭,那真傷腦筋。事實上,少年此刻的臉色隻能用麵無人色形容,車前鏡映出後麵黑壓壓追來的蟲海,速度快得驚人。亞當也看見了。這種蟲叫獄(欲)蟲,象征人的欲望,寂靜嶺的一切事物都具有象征意義,是心中的念頭具象化而成。可是先出現的為什麽是這種怪物?看那數量,需要遠超出常人的欲念,難道這小子表麵清心寡欲,實際是個色鬼?環抱的軀體還沒長成青年的體格,瘦削卻結實,並不單薄的胸膛,貼身的裏衣勾勒出兩臂勻稱的肌理起伏,握著把手的雙手沒有戴那副代表神仆的白手套,在竭力壓製的恐懼下微微戰栗,手腕因用力過度而浮現出青筋和血管……這是「過去」的伍德,一個生活經曆成謎的小孩。“戴上!”伍德丟給他一頂安全帽。亞當一愣,火速扣緊帽子,說:“這個寂靜嶺是你創造的,你首先要梳理你的頭腦,盡量保持冷靜,然後回憶讓你感到救贖的事情,等到有把握的時候,再回想你最恐懼的東西。”越慌亂的心理,投影出的寂靜嶺越混亂,對亞當這樣的智者不利,他需要能嚴密推理的線索。而伍德畢竟是突破六階意識的強者,他隻是被寂靜嶺的幻象蒙蔽了,不是真的變回普通人,隻要找回自信和屬於使徒的一麵,就能恢複力量。“救贖……這可糟了。”伍德咬了咬牙。亞當眼皮一跳,腦海深處泛起黑霧,莫名的不祥預感籠罩住他,令他前所未有的煩躁。“怎麽,你不是信仰上帝嗎?”銀發少年露出些微的苦笑:“哦,我們要抵禦魔鬼的誘惑,上帝是唯一的明燈,他給我們每個人指出方向,可是……我是抗拒不了欲望的年輕人啊。”以骨為盤,以血為酒,盛宴的主菜是愚昧的人類,刀叉交錯撕肉飲血的聲音,來自地獄。鈍重的金屬拖曳過地麵,沉沉地響起,伍德喘了口氣,空氣仿佛凝結出了重量,千斤巨岩一般壓在心口,迫得他幾乎無法呼吸。果然是怕什麽來什麽。亞當瞥了眼左臂綁著的精神能量探測器,一個清晰的紅點出現在屏幕上。從黑夜中拖著刀緩緩走來的怪物身材壯碩,戴著一隻像是黑鐵製成的三角錐頭罩,正是寂靜嶺代表絕對仲裁,不可戰勝的象征——大鐵頭。“不能退!繞過去!”亞當大喊。寂靜嶺玩弄人的規則就是讓人麵對自己的醜惡和罪孽,這時候越退縮,死得越快。伍德也知道不能退,雖然看起來後麵的蟲子比較好對付,但是它們的數量無窮無盡,一旦陷進去,前麵的大鐵頭再兩相夾擊,那真是徹底的死路一條。啪!亞當打開插在腕套裏的強光手電筒,一道雪白耀眼的光束穿透黑暗與急雨。大鐵頭已經舉起刀,長約三米,刀背超過兩寸的厚重大刀,掄實了,亞當和伍德會連人帶車像紙片一樣飛出去,四分五裂。五十米,比亞當摸槍的動作快一步,伍德拔出槍套裏的武器。格洛克17型手槍,發射9毫米子彈,初速360米/秒,有效射程50米,彈匣容量17發。砰!槍響,一團黑色的血霧在那怪物的肩頭爆開,吃不住大刀的重量,大鐵頭鬆開手。伍德扳機連扣,四發子彈飛向路旁的鐵架,啪啪啪!三個鎖芯被破壞,一發擦邊落空,相連的兩隻鐵架彈了起來,露出底下熱焰滾滾的火紅熔岩。盡管情勢危急,亞當還是暗歎了一下同伴相當不錯的槍法,這時期的伍德可是沒有強化過,作為美國公民的業餘水平,他堪稱出類拔萃。銀發少年靈活地解下摩托車鏈條,用充當裝飾品的腰鏈纏上,鐵條打製的很牢固,用力投出另一端,哢嚓!齒盤牢牢卡進街道另一邊的鐵架,他飛快地把這端纏繞在車架上麵。“亞當,抓緊了!”不用他吩咐,金發智者也是相同的作戰計劃,在眼下的情況,以兩個普通人的實力,對上大鐵頭,隻有這唯一的方法。手電筒依然開著,白晃晃的光照得大鐵頭的行動明顯遲緩下來。隨著摩托車一個大轉彎,光源也跟著轉向側後方,被照到的甲蟲唧唧亂叫,竟然一點點融化了。對寂靜嶺的低級怪物來說,白光如同天堂的懲戒般可怕。終極boss的大鐵頭卻不怎麽畏懼,大刀掉了,它也不撿,幾縷絞纏的黑色波紋浮現在它的手掌上方,像是空間起了褶皺,又一柄沉重凶獰的刀凝聚成型。這也在伍德的預料之中,玩過《寂靜嶺》遊戲的人就知道,大鐵頭是殺不死的,不設法拖延它,隻從它麵前逃掉,這怪物在背後一把接一把投出刀子,他們又能逃出多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十字夜(無限恐怖同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雨天的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雨天的海並收藏十字夜(無限恐怖同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