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不說,就說靠近涇河那一邊坡道陡峭,要用水車將水層層傳遞也就意味著每次灌溉都要有人下去在半山坡進行蹬踩,人在半山坡走動已經很難了,現在還要在上頭跑步,一個不好這一塊都要塌陷下去。當然也不是沒有別的加固辦法,但是這項工程之巨大還不如挖一個人工的蓄水池來得安全可靠呢。問了一圈之後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呂不韋就隻能將兒子帶了過來。呂小安剛一落地就和被放出柵欄的小牛犢一樣,極其興奮地在地上跑來跑去,還拉著他湊過去看了涇河渭河交接之處涇渭分明的奇觀。等小孩終於安靜下來,呂不韋再帶他去看了目前圈定的種植地區的情況以及高低落差。從鹹陽原的平原地帶到下方的涇河足有百米,這個高度想要用水車將水提上來依照如今的情況絕對辦不到。呂安毫不猶豫地否決了之前的一切計劃,但是在半山腰蓄水的想法他倒是覺得可以有。小孩捏著毛筆,在羊皮紙上畫出了一個圓滾滾的……嗯,輪子,然後開始在邊上填上各種元素,呂不韋看著這個古怪的畫作沉默了好半晌,最後叫來了工匠。呂安計劃是,借用涇河穩定的水流量先製造一個水車將水位盡可能地抬高到一定程度,然後在那裏積蓄起來一部分,然後利用鹹陽原的風力,製造風車從這個高度進行抽水,如果到時候落差太大抽不上來,那就再造一個台階,使用兩個風車一個水車或者更多。當然,為了避免鬆軟的黃土無法承受水壓,每個蓄水池的水量都不會太大,但好處在於這樣的操作係統是日夜不停地進行抽水並且將之輸送到田間,到時候田地在開墾的時候隻要稍稍帶有些坡度讓水流可以從北向南流通,那麽基本就可以免去人工灌溉的需要。而使用風車的好處就在於,它的把控是在鹹陽原上方,如果遇到雨季或者收獲期不需要水源灌溉的話,隻要將最上方的風車攔住不讓它轉就可以了。為了進行實地考察,呂不韋一行人泛舟涇河之上數次,又請來了善於觀察水文之人為他們測量了涇河的最高、最低水位所在。匠人們依此製作出了小號的木質概念模型並且實驗成功。在得到特批後,這項大秦國……不,可以說是全世界第一次提水灌田活動邁出了第一步。寫《工程計劃風險評估表》。這他娘的是什麽玩意?被派來支援的將作大匠和少將麵對小豆丁一臉嚴肅的表情滿臉的莫名其妙。少將的脾氣不好,甚至想要推開小孩直接和呂不韋進行對話,但很可惜,呂不韋愛莫能助。“你是他爹!”少將震驚無比。“大王令安兒全權負責。”呂不韋苦笑。少將和大將徹底無語了。什麽玩意?大王,大王居然將這麽重要的工程讓一個小娃負責?啊,說到這個,他們接到的文書上好像的確是說輔助呂安,但將作大匠其實一開始以為呂安是呂不韋的字或者名來著,萬萬想不到呂安是呂不韋的兒子。……總覺得這其中有什麽故事。其實大將想多了,真沒什麽故事,呂不韋是真的不想讓兒子過早地暴露在別人眼中,但是這件事他也是真的遮掩不住。鹹陽原又是在秦王宮眼皮子地下,滿地亂躥的呂小安根本藏也藏不住。秦王並未召請呂安,也沒有給呂不韋機會使用他之前已經準備好的種種借口的機會。他直接在下達命令的時候,就將呂安的名字寫在了前頭。——這就是秦國,一個唯才是舉的地方,讓一個十歲小孩負責工程設計的事情在別的國家是絕無可能的,但在秦國卻出現了,而且居然並未被人反對!可見秦王權柄在手多麽說一不二。呂不韋深深吸氣,外人隻看到秦王對小孩的重視,但從另一個角度而言,又何嚐不是在給他施壓。安兒到底還小,就算在收拾土地上有天分,但與人來往、物資計算、勞力分配種種方麵都沒有任何經驗,隻能由他這個父親來統籌。如果是呂不韋負責,那他還有可能會有留上幾分力的打算,由呂安來做……呂不韋就不得不花上十二分力氣確保這項工程萬無一失。因為呂安是呂不韋唯一的兒子,是呂家的傳承。呂不韋之所以會選擇在商籍和民籍之間來回橫跳,正是將家族起複的希望放在了子孫輩上。換而言之,一旦呂安不爭氣,那麽呂不韋所有的努力都要付之東流。呂安是否優秀暫時不好說,但是在這個名聲極為重要的時代,呂不韋不可能讓自己的兒子年紀輕輕就落下一個“辦事不佳”的名頭。這便是帝王心術,亦是用人的手段。呂不韋麵上掛著笑容,對二人解釋了一下何為風險評估,並且將格式的模樣遞給了二人以供參考。簡單的說,風險評估就是預先將工程可能遇到的問題、問題發生的原因,以及麵對問題如何解決、最壞的結果、風險可識別性列成一張表單。說白了就是將最壞的情況以及其後果全部預先寫下來。這一還未開工就戳黴頭的行為此前全未有過,過於細致的分類令兩位將作府官員都看得直皺眉,但當聽聞呂不韋說這份文件最後要呈至秦王殿後,兩人不得不咬著牙開始啃羊皮紙。他們畢竟做慣了工程,雖然這次情況有些不太一樣但是還是大同小異,當天就將答卷交到了呂安手上。哪知這小孩隻看了一眼,就將羊皮紙重新退了回去。兩位年長者真有些惱怒,就聽呂安開口詢問,小孩的聲音裏還帶著壓不下去的奶氣:“二位已經清楚這次工程的全部建造過程、建造的情況以及最終目的了,對嗎?”這自然是的,他們剛到這兒不就就被人帶著去看了模型以及示意圖,對這次工程情況自然非常了解。呂安抿抿唇,又道:“安剛到這兒時,便被父親帶著去看了涇河同渭河模樣,果然如詩經中所寫的涇渭分明呢。”兩人更加不解這小兒到底想說什麽,但還是耐著性子附和了幾句,並且給小孩講了講這奇觀的原理。作為匠坊的他們當然不會說什麽涇河渭河女神的故事,而是說了泥沙含量不同雲雲,哪知小孩聽了之後眉毛就挑了起來,“二位既然知道涇河泥沙含量頗多,為何沒有想到我們抽上來的水中會含有泥沙?”他拍了拍兩份風險書,“無論是水車還是風車,都有可能會被淤積的泥沙堵住需要清理,二位難道都沒有想到?”“風險計劃書的意義就是將所有可能存在的負麵情況都預先設想,並且盡量將其避免或者減輕影響,等到真的發生意外情況的時候工匠們也知道該怎麽處理。”呂安嚴肅批評道,“現在的任何一個小失誤,都有可能在未來要付出人命的代價。我們是整個團隊的腦,如果我們不想,難道要指望手腳去思考嗎?”最後,這份集呂安、大將、少將三人之力書寫,由呂不韋謄抄的文書並效果圖一起被送到了秦王手上,秦王展開一看,眉毛便挑了起來,他第一反應也是這一個個說得未免也過於可怕,怎麽連土地塌陷都說出來了?但等他合上羊皮紙之後卻覺得自己對這一項工程全所未有的清晰明了。最好的結果便是做成圖示那樣,最壞的結果……秦王摸了摸下巴,他感覺自己似乎抓住了點什麽,他當即令呂不韋入殿詳解。二人交談半日後,呂不韋帶著被秦王落印的文書回去了,秦王嬴稷卻在思考他要如何將這種形式推廣到每一個管理決策上。不單單是風險形式,還有這種簡單明了的用格子作為表現形式的方法。雖然這看起來得用羊皮紙作為載體有些過於昂貴,但在竹簡上也不是沒有簡化的方法吧?年紀大了在看文書上總有些力不從心的秦王摸了摸下巴,突然心中有了一絲小小的嫉妒,別人家的兒子怎麽那麽能幹,小小年紀就能為父親分憂……翌日,所有在鹹陽的秦國公子們都接到了一份老父親布置的家庭作業,讓他們想法子將如今的公文形式改得更簡潔一些。接到這一古怪命令的秦國公子們莫名其妙極了,然後,他們到底出自王宮,多多少少也掌握著一些消息渠道,於是很快就循著蛛絲馬跡打聽到了呂不韋這兒,並且將這份引起父親改革想法的文書抄錄了回去仔細研究。過了五日,各公子們紛紛交上了家庭作業。嬴稷一一翻過後,目光最後停留在了太子安國君交上來的那一份上。但自己的次子有幾分斤兩他一清二楚,這絕不可能是安國君的手筆。他將人叫過來一問,又提溜出了孫子異人,接下來順藤摸瓜,摸到了他曾孫子身上。……什麽鬼?他曾孫子還在吃奶吧?“政兒已經能吃些軟食了。”異人一提到兒子就兩眼放光,他極其自豪地說道,“政兒極為聰慧,是孫兒見過的最聰明的孩子。”嬴稷:“……”嬴稷這次是真的無言以對了,他就這麽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孫子,好在異人的不正常也隻是極短的時間,不過片刻後他就恢複了正經模樣,同祖父說起了兒子給他靈感的前後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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