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正撫須大笑,同拜訪者談笑,他另一手牽著不到其腰跡的一個幼童,小孩紮著垂髫小辮,小臉又白又圓,臉頰豐潤,看起來肉嘟嘟的極為可愛,大眼睛烏溜溜的,極為靈動,他正盯著那客人牽著的馬思索什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呂不韋覺得那小孩視線的落點是那馬匹下腹之物……應該是自己角度不對看錯了吧!這麽小的孩兒,哪兒會去在意這個?就在他為自己想法汗顏之跡,忽而就和那小孩的目光對上了,呂不韋不再多想,他慌忙下了牛車快步前行,“阿父!孩兒回來了!”一番忙亂之後,來拜訪的客人和他打過招呼之後表示改日拜訪,體貼得給重逢的呂家一家人留下空間。呂翁呂媼二人雙雙前來抱著兒子就是一頓哭,呂夫人也看著久久未歸的丈夫也在落淚,一家人簇擁著呂不韋入了宅院,完全將他帶回的貨物忘在了外頭。被遺忘的小豆丁回頭看了眼不靠譜的大人們,不得不在此時撐起場麵揮手讓人以及他帶回來的幾車貨物入了呂宅。但房門關上之後沒多久,呂不韋的地位就立刻降下來了。因為呂不韋這次帶回來的貨物頗多,呂家兩位女主人和兒子/丈夫敘舊完不得不將重心全放在了這些東西上,尤其是呂不韋帶回來的小彘和小羊,還有兩頭小牛犢更是重中之重。在農耕社會,一頭牛的價值不亞於寶馬和拖拉機的結合體,對於尋常家庭來說一頭成年牛的價值差不多就相當於現代社會的寶馬奔馳之類車輛於一般家庭的地位。雖然不至於傾家蕩產但也要不吃不喝積蓄好幾年才能咬牙買上一頭。小牛犢價格稍低,但這可是兩頭小牛犢,隻要能養大,不管是自家使用還是出售都非常不錯。一下子來了那麽多牲畜,又都是幼崽不能合籠,他們必須要趕緊找人搭建獸棚。呂老父則是將注意力全放在了呂不韋帶回來的一箱寶物上。呂不韋此前為了行商,多次往來各國,更是多次前往戰區,這種不能吃不能用的器物在要活命的時候完全沒有價值,亂世食物盛世古董便是如此,呂不韋動了些手段收集了不少文物古董,他沒有自己收藏的打算,寶物燙手,這些都是他未來敲開關係網的問路石。然他雖在此上有些研究,但是父親浸淫此道更深,這次他全都帶回來請老父掌眼了。哪裏想到父親一看到他打開了箱子都顧不得同他說話,立刻捧起了其中的幾卷竹簡匆匆回了房內。明明是多年未歸的遊子,現在卻孤零零得站在了院落之中。呂不韋頗有些無奈,他搖搖頭輕笑一聲,正要喚來仆傭為他燒水,就看到矮墩墩的兒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他麵前。也就是這麽一站,呂不韋才發現這孩子五官完全吸取了他同夫人的優點,尤其是一雙眼睛,格外像他的夫人,水靈靈又圓溜溜,清澈得就像是明亮的溪流,眼睫一眨一眨,就像是清泉躍動一般活潑。看這模樣,似乎的確是完全好了?……就是怎麽這麽矮?趙國的五歲小孩可要比自家兒子高了小半個頭啊,莫非是因為長期吃藥的原因?然後他就看到兒子打量了他半響之後忽然對著他舉起了手。呂不韋先是有些不解,然後他聽到這小郎奶聲奶氣得對他說“牽手手。”一瞬間,不知為何,呂不韋隻覺得心口被猛然撞擊了一下,當下有些受寵若的感覺,當他小心翼翼握住兒子肉嘟嘟小手的時候更是感覺心裏頭都軟成了一片,自家兒子在被握住手之後立刻乖巧得走到了他身邊來了。在這一刻,呂不韋覺得如果兒子對他說自己要摘星星自己也會想法子。但呂小安不想要星星,他覺得爹爹臭臭的,要爹爹洗白白,所以呂不韋剛到家就被兒子帶去洗澡了。沒錯,呂不韋絕對想不到自家五歲的小兒居然有模有樣得指揮著仆傭準備沐浴事務,甚至還十分親密得硬是將自己也塞進了澡盆裏頭,和他這個許久不見的父親泡在了一塊。呂家現在用的澡盆子十分特殊,看似是一個普通的木盆,但在裏頭插了一個鐵筒,呂不韋一開始沒弄懂這是什麽,等看到光著屁股的兒子熟練得往裏頭放上柴薪和枯草然後引火之後頓時恍然:“這可是讓水不降溫之物?”呂家小郎君點點頭,他在確定鐵筒裏麵有了熱度之後踩著澡盆子的水跑到了距離鐵桶的另一端,然後對衝洗完身上灰塵的父親說“阿父你坐那邊,那兒暖和。”呂不韋有些新奇,他常年遊走在勳貴之間,自然也有酒酣之際被留宿的情況,然而他可以很肯定得說如今無論哪家主家都沒有這樣的沐浴方式。若要泡浴,則會有侍從不斷往水裏加熱水,雖然能保持水溫但自然會引起桶內水流震蕩,而且還會被頻繁打擾。他倒是聽聞王宮內有巧匠做出了可以在屋外燒水,通過管道源源不斷將熱水送入池內的設計,王泡浴期間不會有外人打擾,但那造價何止不菲二字,現在同樣的效果,用一個鐵桶便可做到。他撥弄觀察了片刻,很快就弄明白了其中原理。這鐵桶插在水裏,隻要有燃料,不需要旁人來加水也不用擔心水會變涼,而且通過開合頂端的小口大小還能調節溫度。呂不韋心念電轉之間立刻想到了這東西蘊藏有多大的利益,沐浴一事極其重要,偏偏在沐浴時稍不當心便容易感染風寒,所以有許多不那麽富餘的人家在冬季會盡量減少沐浴次數,偏偏若是久不沐浴身上又會有不良的氣味,若是遇到宴時便極為失禮。據他所知有這一苦惱的人便是不在少數。他完全可以想象如果造價不高、在尋常人家都能買得起的情況下,這東西到時候能有多搶手。不過此時兒子正坐在他對麵,小短腿在浴桶裏頭一下又一下得劃水,呂不韋可以感覺到兒子正在觀察他,於是他將這個念頭先按捺下,準備和兒子先交流一下感情。“安兒……”“阿耶說阿父是了不起的商人,對嗎?”呂不韋即將出口的話被打斷也不惱,又聽兒子一番話,知曉這是父親在幼子麵前塑造自己的形象,然而他覺得父親這對孩子說話也過於誇大了罷,若幹年以後孩子知曉商之一道低下隻怕要失望之極了。他非常好脾氣得搖搖頭,“不過是尋常商賈……哪來的了不起。”“安兒聽聞父親自入商道,便以義為先,不做坑蒙之事,同阿父做完生意的人都誇父親厚道,而且他們都成為了父親的朋友,”呂安的小腦袋往邊上一偏,“化敵為友,安兒覺得這便是很了不起了。”呂不韋聞言哈哈大笑,他見小童的黑發已經被水打濕,便招招手示意兒子過來,小豆丁半點不在意這其實是父子二人第一次見,非常不認生得鑽了過來,呂不韋伸手將家裏的小胖墩抱了個滿懷,然後他取來邊上的帕子給兒子頭發紮了上去,等將兒子的黑發全都包在了布巾裏頭之後他又拿著皂石頭給兒子搓澡,這事他第一次幹,先是小心翼翼,後來發現自家兒子實在好脾氣,痛了也就是皺皺眉,便也漸漸放開了手,很快就有模有樣了起來。“本也談不上敵人,何來化敵為友一說,太誇張了。”哪知懷中小孩一臉深奧得點點頭“沒有永恒的敵人,隻有永恒的利益,安兒懂了。”……哪兒來的這說法?呂不韋挑挑眉,本想要細問,然而他見小孩全身都被搓得紅彤彤的,又見水溫漸漸升高,著實摸不準小孩體感如何,便想要抱著兒子起來,哪知他被小孩認真得壓了下去,小兒子堅定得表示要給他搓澡,還一口一個男人的感情就是在搓澡和酒桌上得到升華的,一套一套的說辭搞得呂不韋哭笑不得至於隻能背過身去享受了一把兒子愛的搓澡。姑且不說感覺如何,但是從小孩氣喘籲籲的模樣,呂不韋倒是能夠感覺到兒子這是非常努力得想要和他聯絡感情了。人的感情是相互的,呂不韋對這個兒子本身感情算不上深,孩子剛剛出生的時候他正處於人生的重要選擇時間段,等後來發現這孩子有癡病時,他也正在外行商,聞訊後他雖有沮喪,但因為過於忙碌,等後來緩過來便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收拾好心情了。後來他雖是對於治療孩子也算盡心盡力,求醫問藥送金歸家都不曾拉下,但也不過是盡責而已。任何事情到了最後隻留下責任二字,其實已經極為冰冷了,也因此在收到父親所書長子康複後他也不過是一愣,直到見到小孩活蹦亂跳站在他麵前為止。在小孩看過來的一瞬間,血脈相同的感覺便鼓噪了開來。這份感覺極其微妙,讓他在那一瞬間就覺得自己著實喜歡這個小孩兒。——而這份父子親情在當晚就遇到了挑戰,當忙碌了一日的呂不韋想要回到自己房中歇息的時候,忽然聽到兒子在他屋內對著妻子說著不那麽小聲的悄悄話:“阿母,我覺得我還挺喜歡阿父的,要不然咱們還是再試試看能不能和阿父過過看,如果實在不行的話你就同阿父合離,安兒養你!”臭小子!呂不韋一身的好涵養在這一刻消失無蹤,他掛著猙獰的笑容進入了室內,拎起掛著驚愕表情的小胖子壓在膝蓋上,對著圓滾滾的小屁股就是啪啪兩下。呂安小朋友從醒過來之後開始到現在一直被家裏的一家人都捧在手心裏,別說打屁股了,連捏臉蛋都是沒有的。突然被打他愣了一下,都沒反應過來,等片刻後小胖臉立刻就皺起。不過小孩也不哭,等自己被父親放下來之後,他默默得爬到了床榻的角落,在距離呂不韋最遠的距離坐下,麵對牆壁用小屁股對著他,用再清晰不過的肢體動作表示——不理爹爹了。呂不韋原本貿然下手後就有些後悔,所以隻輕輕打了兩下就輕輕放過,現在看到小孩這個模樣之前的淡淡怒意全然消散,現在卻隻覺哭笑不得。又見夫人在不停得在給他使眼色,再加上剛剛聽到小胖娃說他喜歡自己,總之,這心裏頭百萬滋味交雜,最後全軟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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