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衝著這一點賈夫人就不容人小覷,畢竟有家學淵源和師承在。賈誼師從先帝朝丞相張蒼,張蒼是誰?張蒼當年師從荀子,和李斯、韓非是同門,其父是縱橫家張儀。賈誼是他的學生,才華橫溢卻英年早逝,無論是張文公也好,先帝也罷,難免福及賈家。王信見這位賈夫人次數不多,但聽妹妹講述之下,他覺得這位賈夫人心思通透,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一清二楚,和陛下之間的位置關係也控製得剛剛好,絕不是個簡單人。若非如此,也不會在後宮中隻左於皇後,做唯一的一個夫人了,就連妹妹得寵成那樣,封後前不也就是個美人嗎?而這賈夫人教養出來的孩兒,能是普通人嗎?王信麵上微笑,腹中各種念頭卻轉個不停。他在宮裏頭也有些關係,尤其是他比別人更善於注重細節和分析細節。可能是因為長相的關係,旁人說話時候也不太會注意他什麽,所以,王信無意間也得了不少信息。有一條便極為重要。陛下在皇九子就藩時候曾經給予一特權,那便是信件可由專門渠道傳遞,而這一特權當時是說監察其學業,可皇九子如今學業已大成,此道依然在。前些日子陛下還特意說了,九皇子之信不必過內侍審,可直接傳遞。如此殊榮,可謂前所未有。難道父子二人來信隻說些家長裏短問候安康不說其他?還有,去歲諸多皇子指婚,唯有九皇子未娶。難道也真如妹妹所說,是她在陛下麵前諫言所致?若之前他隻是心中有些許懷疑,等走了這一遭之後便全數印證。中山國能夠從無到有治理成如今這般模樣,靠的是誰?難道是郅都之功?別鬧了,郅都靠的是一把屠刀,用屠刀開辟的吏治清明可絕非是如今這般寫意氣氛。要說靠的是韓嬰他倒是還相信些,但韓嬰在此處為禦史一職,掌法而不理民生,所以要麽這位小殿下身邊還有別的能人,要麽他自己就是那個能人。如今不過一麵之緣,王信就能猜到八九分真相。麻煩了。他在心中暗想。如果這中山王是個糊塗人還好,現在看這模樣,絕對是個心有靈秀而且還極為得寵的。所以他倒是真有些鬧不明白了,陛下看著也是非常喜歡這九兒的,九殿下又確實有能幹,那為什麽不立他為太子,而是選擇了自家當時還年幼的十皇子?總不見得陛下是顧忌九皇子還有一個同母兄弟吧?這事說麻煩也麻煩,但也不是當真不好操作啊。小殿下如今沒有爭天下之心,未來可未必。太子已定,陛下在一日就不會有亂,陛下千秋盡後……必須回去同妹妹說說,日後可千萬不能為難賈夫人,更不能磋磨人家。這種事,就怕有個什麽「為母報仇」的借口。哪怕王信撓破腦袋估計也想不到的是,這事景帝也沒法子,兒子不願意給老子分憂啊。而且他屢次搭脈後發現,這兒子性格的確也不適合做皇帝,若是守成之君倒也不是不能硬塞上去,但大漢如今要的可不是單單守成,無奈之下隻得放棄。又恰好劉徹確實是這塊料,劉啟才不得不轉頭努力培養當時還是丁點大的劉徹,他也是冒了極大風險的。夏安然對他肚子裏翻來覆去的念頭全無概念,他強撐著微笑,再次哭窮,表示真的沒有了沒有了,中山國剛過完年迎接了大批客人,老父親的訊息來得太突然,存糧都被消耗光辣!王信眯眯眼,表示懷疑。於是夏安然後退一步讓大司農上,大司農深吸了一口氣,撲通一下倒在了地上,滾來滾去滾來滾去,整個人哭成了一個兩百多斤的寶寶。中山國的大司農是一個壯漢,這樣的人在麵前撒潑的傷害等級絕不是一點兩點。王信的表情當下就變了,他忍了忍,又忍了忍,在看到那壯漢從粗糙的十指縫隙中偷眼瞧他的時候還是沒忍住,扭過頭去。傷眼睛啊。大司農眼睛一眯,乘熱打鐵連番哭窮,王信實在無奈,隻能認了此事表示體諒。事實上中山國給的確實已經不少,而且雙方還簽訂了持續供給協議。咳,隻是能多要一些他當然不會拒絕。畢竟去的地方什麽情況還不知道呢,打仗嗎,能多些糧食總是有備無患。他也是看著小國王年歲小必定臉嫩不好意思拒絕,之前這一套可有效了,前頭幾個藩王都在他連翻哭窮下不得不再漏了些,隻可惜小國王確實臉皮厚度不夠,但是他臉皮不夠可以由別人來啊。中山國的大司農那真是一個赤裸裸的守財奴,就算是夏安然也很難從他手上摳到錢,也不知道郅都是從哪兒挖出來的人。這位早就看著中山國少府的收入越來越多羨慕嫉妒了,官方調動糧食自然要走大司農的庫房,沒得入帳也就算了還要挖糧出去,老人家自然不肯。事實上,這位是郅都派來以防萬一的,小國王讚助的糧草數目在郅都看來已經是一個相當危險的數字了,郅都就怕他一個扛不住老狐狸的攻勢漏了底。藩國和中央之間關係微妙,彼此互相依附又帶著點若有若無的對立,即便是父子關係亦是如此。若是表現出自己太有錢,那實在有些顯眼。郅都是中央派來的人,但說到底他也是一國之丞,上頭沒有明令之前他還是站在職業立場上的。而且就其私心而言,中山國到底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藩國,難免偏心。劉勝一開始算上的糧草數目便相當可觀,誠意十足,他以為是夏安然一片赤忱,自然覺得殿下扛不住京官哭窮再次心軟。但事實上呢?還不是因為那塊地方是竇皖從軍所在。夏安然知道富貴險中求,也知道竇皖是故意去那兒就是為了等一場戰爭。漢以武立國,他想要起來唯有以軍功,但真的到了這一天還是難免心中生出慌亂來。劉啟在信中其實沒有寫這支軍隊所為為何,但夏安然一猜就知道是燕地出了事,可他身份限製,就算擔心也不好派人去探查,隻能用送後勤的方法稍稍安心。夜裏,頗有些失落的夏安然摟住了多多毛茸茸的身體。天鵝休憩時候多半在水域不太會上岸,它們是遊禽,隻有在水裏的速度才是最快的,上了岸更加危險。但多多是一隻藝高人膽大的鳥,在“趕走”了長長貓之後,為了鞏固戰果,最近多多鵝粘他爹粘得緊。夜裏是貓科類的主場,兔猻毛長熱量足,冬天特別受到夏安然的歡迎。意識到這點之後,多多就非常有心機地露出了自己腹部的毛毛讓夏安然擼。水禽腹部羽毛最為柔軟也最密實,那裏是它們和水親密接觸時間最久的地方,毛毛不夠厚的話,冰冷的水很快就會帶走體表溫度,而且天鵝還能刻意提高此處溫度來孵蛋。不過以前夏安然以為這是女鵝的能力,沒想到多多作為一隻男鵝也可以。夏安然五指成爪,一下一下揉著多多鵝又暖又軟的肚子,他現在正躺在榻上,多多就躺在他身側。西漢還沒有床,不過作為一個在自家地盤可以隨意浪的小國王還是讓人打造出了床具。因為有火炕的設計打底,中山國人對於被抬高的床榻適應良好。但夏安然看中床鋪的主要原因還是看在它能夠有效避免接觸地麵潮濕的份上……還有,避免接觸蟲子。沒錯,生活在被森林包圍的城市,而且家裏麵有院子有池塘有蔥蘢綠化的結果就是房間裏頭免不了會有蟲子。現在是冬天還好,到了夏天時候為了通風,小國王的臥室裏麵總會出現些奇奇怪怪的小動物,哪怕撒了藥粉驅趕也沒用,該來還是要來。小蟲子也就罷了,有一次夏安然半夜一睜眼就和一個蛇腦袋對了個臉。對於冷血動物而言,涼爽的室內在夏天最受它們歡迎了。夏安然聽力不錯,但那條蛇是白天進入的,也不知道盤踞在哪兒,一直沒動,他當然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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