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然心中一定,又道:“阿兄生氣的是,你在心裏頭覺得阿嫣這樣做不對,但是你也這麽做了。”“彘兒,當你指責別人的時候,必須要確定自己在同樣情況下不會那麽做。否則,我們的指責就是毫無道理的。”“而如果你都不能做到,便也不能要求別人做到。”劉彘的十指縮緊又放開,他抿抿唇,聲音低低地說道:“彘兒知道了。”見小豆丁低垂著腦袋的模樣,夏安然隻覺得心瞬間化成了一灘水,他衝著麵前的弟弟張開了手,“來,抱抱。”“阿兄,彘兒長大了,不能抱。”話雖這麽說,小豆丁還是往前都挪動了兩步,行動和語言全然不符。夏安然將人嘿咻一聲抱了回來,小豆丁在他懷裏軟成了一團,就像是可以隨便揉搓的小年糕。他揮揮手示意宮人退下後,然後對小豆丁說:“彘兒莫要覺得阿兄對你嚴格,實在是我們身份特殊,我們坐得太高,一言一行都很有可能對一個人的一生產生影響。”“所以阿兄希望彘兒一定要明白這一點,三思而後行。說出的話,做出的舉動,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尤其是傷人的話,帶著惡念的舉動,沒有在腦中過上幾遍便莫要出口。譬如今日,你如此對待阿嫣,就有人可能覺得你不喜歡阿嫣了,然後會欺負他怠慢他。”劉彘捏了捏夏安然的衣角,小聲嘟囔:“彘兒沒有不喜歡阿嫣。”“是。”夏安然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弟弟的小腦袋,“可是彘兒你要知道,我們是世界上最可以恣意妄為的人,卻也是最沒資格如此的人。因為我們每個舉動都牽扯到太多人。”“以後千萬記得,給自己一個後悔的機會,有些事情,絕對不是非黑即白的。”他捏了捏弟弟的肉臉蛋溫柔說道,“阿兄不想要看到你後悔。”“彘兒知道了。”小豆丁抿抿唇,把臉蛋鎖在了兄長懷中,久久無聲。一直到夏安然以為他睡著了,正要將他抱起來時,忽而聽到小孩悶悶不樂地說了一句:“我覺得老鷹抓完小雞之後不應該把小雞養在後麵。”這句話說得夏安然哭笑不得。哎喲喂,寶寶啊,原來你悶著那麽久就在想這個?夏安然忍不住將小豆丁往懷裏拱了拱,覺得自家崽崽太可愛了,但是壞哥哥眼珠子一轉,“彘兒,你知道為什麽最後母雞會反過來變成老鷹,而老鷹卻會變成母雞嗎?”他極其神秘地說出了答案,“因為人在有了想要保護的東西,就會變得非常強大,所以母雞可以為了保護小崽和雄鷹對上。”“但是過於貪婪,則會導致自身實力的下降。所以老鷹在有了好幾隻雞仔之後,它就飛不動啦!相反,失去了所有小雞的母雞為了奪回它的孩子,反而變得非常強大!”是不是特別有道理?能編出這個理由,可把夏安然得意壞了!小國王的一番話,成功讓小豆丁長大了嘴巴,同時,引來了竇皖意味深沉的目光。當夜,夏安然抱來了今歲中山國新做出的鴨絨被,軟乎乎又輕飄飄的觸感讓劉彘非常新奇,在上頭打了好幾個滾。鴨絨被在下午小皇子們說要留宿後,被人立刻拿去在火上烘烤了一下,裏頭的毛毛又軟又蓬,特別暖和。但是劉小豬隻睡了沒一會就幹出了熊孩子的舉動,他悄咪咪將一隻腳爪子探了出去乘涼,胖腳丫子一抖一抖的格外得意。本來安排他一人睡的夏安然隻是來查個夜就發現了弟弟在「幹壞事」,立刻剝奪了他獨睡的權利。劉彘被包成春卷丟在了他哥哥和竇皖中間,兩個少年一左一右壓著被角,任是劉小豬本事滔天也別想將肉腳再伸出來。小孩子熱力旺,夏安然隻覺得身邊熱乎乎的,在有些涼意的秋日的晚上格外舒服,他正暈暈陶陶的時候,忽然感覺邊上小孩在軟乎乎的鴨絨被子裏頭拱了好幾圈。在他哥終於忍受不了這種騷擾一手將弟弟的屁股啪嘰一下按下去之後,劉彘終於憋不住,哼哼唧唧說道:“阿兄,彘兒還是想不明白。”夏安然看了一眼睡在另一頭的竇皖,對方麵容靠著這邊,雙眸緊閉呼吸綿長,小國王眼見對方睡得安穩,便悄聲問弟弟,“怎麽了?”劉彘在淡淡的月色中眨著烏溜溜的眼睛,很是認真地問道:“阿兄,你說人如果太貪婪,會導致實力下降,那麽雞媽媽是不是曾經也是老鷹?”“那,那……”小孩努力用自己貧瘠的語言表達能力表達自己的意思,“老鷹搶了太多小雞就會變成雞媽媽,雞媽媽失去了所有小雞就會變成老鷹,這樣有什麽意思呢?”“還不如一隻小雞都不搶,那他還是老鷹。”小豆丁的聲音帶著孩童的天真。夏安然看了眼完全沒有動作的竇皖,再看看睡在兩人中間滿是求知欲的弟弟,他沉默了一下,道:“彘兒,人會因為身無一物而強大,但是也會因為有想要保護的東西而變得強大,這並不矛盾。”“阿兄希望你是因為有想要保護的東西而變得強大,因為如果變得很強,卻連可以保護、可以分享的人都沒有,那太寂寞了。”“那阿兄也有想要保護的東西嗎?”“有。”他的兄長笑眼彎彎,“中山國是我想要保護的,大漢子民是我想要保護的,阿父,阿母,你們,都是我想要保護的。”“所以,阿兄才那麽拚命地讀書?”“彘兒不是也很努力嗎?”夏安然小聲說道,“彘兒每天都看書學習到很晚,阿兄知道的。”小豆丁一腦袋撞在了枕頭上,幸好今天大家用的是麥殼做的布枕頭,否則按照他的力道一定會撞個小包出來。原來,原來阿兄知道啊!嘿,嘿嘿嘿。劉彘忽然被誇,極為不好意思,他用手捂住小臉,半響才吭吭哧哧說道:“彘兒以後要搶回阿姐的。”“彘兒,彘兒知道的還太少……”小孩扭捏了一下,嘟囔道,“但是彘兒怕彘兒會變成被奪走小雞的老母雞,也怕自己會變成原來很強卻因為有了太多負累而變弱的鷹。”“可是你不是雞,也不是鷹啊。”夏安然理所當然地說道,“你是小豬啊!”劉彘被他哥說得啞口無言。他猛地翻了一個身,拿自己背脊對著阿兄,今天他不想和阿兄說話了。哎,阿兄一點都不能體諒他的心情。不提了不提了,心累。夏安然看著小孩氣呼呼的小臉,笑了一下,他湊在小朋友耳邊小聲說:“彘兒,想要做雞媽媽還是做鷹這個問題,阿兄留在我這了,等你長大了,我再來問問你。”小豆丁抖了抖肩膀,滿心不快想要反駁:明明是我問兄長的問題,為什麽變成兄長來問我啦!這根本哪裏都不對。哼,說好不和阿兄說話就不說——很有自我契約精神的劉小豬在心中想道。夏安然不知道小孩這是在和他鬧脾氣呢,隻以為小孩困了,於是伸手繞在被子外頭一下又一下拍著小弟的背部安撫他,他自己也困了,小小打個哈欠後忽而看到正對麵的晶亮黑眸。竇皖的眼睛和他從父竇嬰外露的儒雅氣場全然不同,少年的眼白要少於眼仁,他的瞳孔又是少見的黑沉色,直直對視的話隻覺得這人的眼睛幽暗冰冷的,他眉深如墨畫,尾端犀利上挑,更是顯得整個人攻擊性十足。雖然竇皖平日拿書比拿兵器的時候要更多,但是程不識曾經同他說過,竇皖此人天生屬於沙場,生在竇家,也不知道是福是禍。是福,因為他可以享受到比旁人更多的資源,起步亦是會比旁人高出許多。是禍,因為他生晚了幾年。竇太後已經年老,作為外戚世家的竇家遲早要像薄家一樣給新的外戚讓路。竇家未來也不是沒有再興起的機會,隻是沉寂一兩代卻是避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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