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不亂,全是因為藩王年幼,國之權勢握於丞相太傅手中,待到殿下長大,自會想要握牢權勢,將太傅、丞相換成自己人。”“殿下,恕臣失儀,”“七國之亂不過在去歲,”“而下一次的七國之亂,便在殿下等皇子長成之日。”小國王沉默了,豆燈在小少年漂亮的臉蛋上投下了一層光暈,作為藩王的一員,他靜靜看著這位自己的太傅。二人沉默久久,直至杯中茶水全數轉涼,亦是無人言語。“所以……”夏安然緩緩開口,“太傅是想要本王,肅朝野,正漢法,立父王君威,對嗎?”“是。”“太傅亦是想讓本王即便到了未來,亦是放手政權,將中山國管製之權交由丞相和太傅,是嗎?”“是。”一連兩個“是”,讓小國王的心裏沉甸甸的,他有些無奈地說道:“太傅還真是耿直直言,莫非你當真不怕本王生氣?”這一次,他聽到了他的太傅語氣中帶著些笑意地回道:“回殿下,臣不怕。”“臣觀殿下,行政有管子之風,且殿下少慧,如今所行之事,與臣所設之途本無二致,既如此,殿下自不會責怪臣。”“臣鬥膽,殿下……當習得法家。”他這短短一句,讓夏安然愣住了。管子即管仲。其為春秋思想家的先鋒人物,亦是法家的代表,其留世最廣的一句話便是“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而事實上,他的確學過管子,準確地說,是劉勝學過。劉勝能夠學習管仲相關的信息其實是他的母親賈夫人教的。賈夫人是一個神奇的女子,她是一個徹頭徹尾隱藏得極好的法家學者。但她在教授一雙幼子之時,便主要是選擇了管子之言而不是韓非。和他著名的法家後輩韓非以及商鞅所不同的是,管子雖“以法治國”,卻也明說“刑罰不足以畏其意,殺戮不足以服其心”,明確表明刑罰和殺戮隻是一種手段,但其基石終究是以讓百姓心悅誠服,並且願意自我遵守,以認可其法律正確性莊嚴性為目的。嚴格來說,管子雖是法家,但不如說他是法儒一家,且其很多觀念都和後世經濟學相關知識雷同。“太傅先起來吧,”夏安然抬手將人扶起。翟邑順勢而起,對上了他的學生的目光,如他所思一般,少年目中清亮如舊,全無晦色。耀眼得仿佛天際啟明星。於是他笑了。“太傅是怎麽看出來的?”小少年有些疑惑。他攢眉思索半響,自覺自己從來沒有說過類似的理論。他雖有劉勝的知識,但是到底不習慣文言文,所以應該不會時不時掉書袋。而且這到底不是他自己的知識,哪裏會按照所學施為?然後他就慘遭老師的連環打臉。“殿下自梁國行來,自知梁王加收關稅,中山國貫通四方,貿易極盛,殿下已是極其缺錢,卻不加關稅。”“正是管子的「關市不征」。”“殿下擇人才不由簪纓舉薦,而親自出題測之,就其所擅之處而任官。”“「成器不課不用,察能授官」”“而最重要的是——”翟太傅露出了一抹笑,他今年不過而立之年,這一笑竟然笑得有些桀驁之感,“通貨積財,富國強兵,殿下如今便是在做這個吧?”是,全中。?他此次前去長安,亦是為了打開中山國的外銷之路。不賺錢富民,哪來的錢組裝軍隊。但同時,他和管仲想要走的路並不完全一樣。管仲使用的其實是“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這條路,即扶持一部分大財閥,讓這些大財閥帶領全國的經濟飛。但是這條路帶來的後果,在明朝就能知道。沿海商販無法無天至極,一者以大資本投入政壇,二者為了巨大利益甚至不惜出賣靈魂,連假裝倭寇襲擊來往商隊之事都能幹得出來。企業良知必須被道德底線拴住,如果圈不住,隻能用法治之,但如果財閥有了製定法律的權利了呢?同理,諸侯王的勢力也必須被削弱。哪怕他真的不管這是任務世界揭竿為皇,做的也會是和漢武帝一樣的事情。所以他沒有選擇扶持零散商家,而是以“國營”經營為主。國營的活力不如私營,卻比起私營更好控製,在資本的初時積累階段也更不容易做出“竭澤而漁”之類的舉動。而他到時候若是沒能改變他弟弟劉徹的想法,劉徹還是走了那條重農抑商窮兵黷武之路。屆時國營被解散,資本轉為私營,壟斷被打破轉為商業合理競爭,也是時代的必然選擇。當夜,翟太傅走夜路趕回盧奴,夏安然自始至終沒有答應他什麽。他雖然已經有了覺悟,但是到底還是想要試一下能不能改變這位武皇帝人生後半段的晦暗。能不能改掉那慘烈的人口死傷過半的“窮兵黷武”。能不能改變那——與國有功,與民有罪。我最愛的民族,不應當有那一番劫難。我最尊敬的帝王,也不應當有那一汙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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