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裏的時間多半忙碌,偶爾空下來便圍著火爐吃吃栗子,亦或者臥於暖炕之上看看書,再去書院看看其招生前的準備活動,著實清閑。戀戀不舍的情緒不過幾息,過於清閑的地方的確是最容易磨滅人雄心壯誌的地方,他一搏仕途之心未死,此次離京本非他所願,有此收獲已能談得是吉非禍,何必再要貪心。他吐出一口氣,那一抹惆悵同留戀便如同這一縷白色霧氣一般散在了寒冬的空氣中,隻片刻後,他便掛上了從容的笑意翻身上了馬車。公元前153年,景帝前元四年,二月初,此時整個漢庭都在為著一歲之中最重要的春分日祭日忙個不停。而長安城未央宮之中,這個大漢朝最尊貴的男人,此時隻覺得腦仁一抽一抽地疼。他方才下達了宣魏其侯竇嬰覲見的指令,正是這一道指令讓他覺得全身都不舒坦。魏其侯竇嬰,堅定不移的保皇派。耿直又老實,說話做事都不帶轉彎的。前些日子,因為立太子之事和竇太後杠上了,劉啟趁著竇太後還未下達懿旨趕緊將人送出京去,丟到了他的九兒那裏去。九皇子劉勝剛剛就藩,國內事務定然亂七八糟。若是竇嬰足夠聰明,就該想辦法在那裏留上些時日。但讓他沒想到的是,不過三月不到,這還是算上來回時間,竇嬰便回了長安城。竇太後在他將人派出城後足足生了小半個月的悶氣,好不容易才算被安撫下來,又借此由頭,朝中諸多臣子都上書太後,反對劉武被立為太子。時機已然成熟泰半,大漢的帝王原本準備這幾日便下詔,立皇長子劉榮為太子。你說這竇嬰怎麽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就這個時候回來呢?劉啟一臉鬧心地想。回來也罷,還大張旗鼓,帶了好幾輛大車入京,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誰不知道你是為什麽出京的,去的又是哪兒,這一折騰,估計自己的小兒子都要被牽扯起來。劉啟此時就覺得一腦袋的官司,煩躁不安。此時,腳步聲傳來。已經換上侯爵朝服的竇嬰自殿外走來。對上劉啟不善的目光,竇嬰尷尬笑了一下,隨後俯身作揖:“臣竇嬰拜見陛下,願陛下長樂無憂,”“哼哼,”劉啟哼了兩聲,語調頗有些陰陽怪氣,“竇嬰啊竇嬰,你可知你這一來,朕便無法長樂,也沒法子無憂啦。”竇嬰聞言並不惶恐,帝王的小情緒全在他意料之中:“陛下,臣為您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保管陛下聽了歡喜無限。”哦?劉啟這倒是真的好奇了。竇嬰雖有些喜形於色不夠沉穩,但不是個喜歡誇誇其談之人,說話也頗為保守,這倒是他第一次聽到,竇嬰用這樣帶著肯定的誇耀語氣說話既然他這般說,應當是當真有了什麽好消息。帝王有了幾分興趣,他微微抬手,示意他站直了說話。聯想到竇嬰去的地方,他有了些許猜測,便直接問道:“是勝兒那擇才之法出了結果?”“勝兒可是尋到良才?”確實找到了,還挖了您的牆角。但這句話,竇嬰傻了才說,他極為圓滑地回了一句:“若論良才匯聚之事,又有何人能夠比得過殿下身邊的。”劉啟沒有理會這一句拍得不太高明的彩虹屁,他隻示意竇嬰有話直說,於是竇嬰讓人搬進來了一個木箱,他側行幾步,將之打開展示給劉啟。這是滿滿的一箱蠟燭。男人挑高了一邊的眉毛,覺得有些不明所以。蠟燭雖然昂貴,但也不至於到能夠讓堂堂魏其侯一個侯爵如此姿態。他就著堂內的燈光,掃了一眼那一箱蠟燭,目光忽而凝住,不知是燈光之故還是旁的原因,劉啟隻覺得那燭的顏色有些不同尋常。一個念頭在他腦中轟然炸響,男人猛一抬手,在侍從的攙扶中站起,他快步行至那一箱子邊上,親自拿起了其中一根顛了顛,又湊近嗅之,細細斟酌片刻後心中多少有了數。若真如他所想,那竇嬰的確是幹了一件大善之事。他將蠟燭放回來箱子裏麵,袖手而立:“說吧,怎麽回事兒?哪兒來的?”竇嬰也不敢再賣關子,他姿態恭敬地將這些蠟燭的來曆說了個清楚。一聽到事情又和他九兒有關,劉啟在心中暗自尋思,在宮裏麵可看不出來呀,他這小兒子是這麽能搗鼓東西的人嗎?先是造紙,緊接著便是火炕,現在又是蠟燭。劉啟接過竇嬰遞上以紙張書寫的表書細細翻看,當他看到此物造價時,眼睛登時一亮,心情更是隨即飛揚了起來。竇嬰以第三者的觀察角度將如何製蠟書寫了一番,其原材料於帝王看來可謂唾手可得,既不昂貴,也勿須費心照料,甚至可以說是取漆的附加產品,確可使之。至於燭和燈之間,哪個更為廉價還需要整合國內漆樹數量重新規劃。但是知道漆果可用,自大益於民生,於官府有利,對民間百姓更是多了一份收入。雖然竇嬰一副這是中山國能人的手段,劉勝不過是撿了桃子的意思。但是劉啟何等聰慧,又怎能看不出這是誰人手筆?小兒子在臨走前從薄皇後那兒帶走了一批圖書,薄家出了一個太後一個皇後,底蘊、勢力均不亞於現在的竇太後,能被薄皇後收藏的書冊幾乎本本精品。小兒子離京時候的車隊大半都用來放竹卷了。恐怕就是因為如此,小兒子才開動了腦袋瓜子,若非如此,隻怕他想要看到這紙張還要等上好些個時日。天寒地凍,王宮未建,於是倒騰出了火炕。他派給小兒子的手下寥寥,且中山國並無原屬的王室官吏,一切都要重頭再來,小兒子被派去的時間又是秋冬,為春日大祭他必得擇才。若非如此,小崽子也不會想出這般擇才之法,更不會向他求助。劉啟哼了一聲,心中有幾分這兒子戳一下動一下的恨鐵不成鋼,但更多的卻是一個老父親的自豪。畢竟他兒子無論怎麽滴,都是個人才。當然這份自豪之情他是不會表露出來的。劉啟眼睛一轉,以奏書角指了指另一口箱子:“這也是蠟燭?”“並非。”竇嬰側身開箱,將裏頭的一個錦盒交給了走上來的內官,後者接過後轉遞到帝王身前。劉啟抬抬手,示意宦官將之開啟,錦盒被打開的一瞬間室內仿佛都亮堂了。劉啟作為一國之主,尋常生活並不奢靡,但這並不代表他的審美上有一星半點的問題。況且無論審美有沒有問題的人,在看到這一尊瓷白菜的時候,都不會有讚美之外的想法。青釉和白釉相互疊加的製品,便是在現代也能當做是一件藝術擺件,遑論如今。劉啟雙手上挑,稍稍一抖讓衣袖落下些許,此舉是他生怕因為衣料的一個抖動會拉扯摔碎這一件珍寶。作為皇帝,他觸手所及過的奇珍異寶並不在少數,巧奪天工者更是不少,但其中,卻沒有少有一件能夠像這一尊一般美到讓人覺得觸目驚心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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