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裏經曆一遍便也罷了,現實中,算了吧。


    時拂曉站起身,抹掉麵上殘留的淚水,對花蓉道:


    “和離書已給仙尊,仙尊心念,無論是在瑤台,還是在浮屠塔裏,晚輩皆已看得明白。但晚輩不是那個視城主為一切的暗衛殺手,是流芳派先掌門時吟之女——時拂曉!君若無意,我便無夢。從今往後,願與仙尊,再無瓜葛!”


    說罷,時拂曉跨上九尾墨狐的背,摸摸九尾的脖子,聲音無比疲憊,輕聲在它耳邊道:“阿墨,我們走吧。”


    第45章 望你憐憫,盼得一顧。……


    從今往後,願與仙尊,再無瓜葛。


    花蓉半跪在地,依舊保持著方才抱著她的姿勢,空蕩的懷裏卻再也沒有那個填滿他整個生命的小姑娘。


    花蓉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似有什麽從心間抽離般陣陣生疼。


    他多想衝上去抱住她,懇求她不要走。


    可是……現實中,是他自己開了雲巔仙府離她而去,浮屠塔中,更是從利用到徹底舍棄。


    所有事,都是他自己親手做下的,他根本沒有去攔住她的底氣。傷她至此,他又有什麽資格再去求她留下?


    明明愛她入骨,可為什麽,他會生出重啟雲巔仙府的想法?為什麽浮屠塔王陵換仙骨之前的那些年月,他心中空洞的對她生不起半點憐惜?


    浮屠塔呈現人最真實的心念,他和知遙若是沒有進入浮屠塔中,那麽浮屠塔編寫在時拂曉命運中的“花蓉”“知遙”,便隻會按照浮屠塔的意願,讓她去經曆最怕的一切。


    可是,他和知遙都進去了,取代了那兩個虛幻的角色,那麽浮屠塔就不得不呈現他們二人真實的心念。


    可呈現出來的結果……縱然他後來是為知遙情蠱所惑,可是之前呢?王陵替換仙骨醒來之前,他都做了些什麽?


    他拿她當棋子,當利刃,利用她的情義保護自己。還讓她去蘭幽城下聘,讓她負責新婚遊街時的護衛。


    在浮屠塔中,她本可以不經曆那麽殘忍的絕望,若他早一點明白自己的心意,在他進去之後,他就可以依照真實心念的愛去保護她。


    可是……花蓉苦笑,淚水打在墨海海麵上,他都做了些什麽?


    墨海的海麵倒影出自己的樣子,青絲變白發,麵孔被淚水洗劫,跪伏的樣子宛如一棵行將枯萎的老樹。


    從前不懂情,也不懂愛,一朝了然,竟是如此慘敗不堪的境地,傷害了最愛的人,也傷害了自己……


    他不知道怎麽再去找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讓經曆過那般絕望的她原諒自己。


    他忽然理解了為什麽凡人總說一醉解千愁,他現在也想一醉不醒。不必再麵對這個失去她的世界,也不必再麵對傷她至此的自己。


    不遠處的陸地上,商朔和折允隱去身形,一直看著墨海海麵上發生的一切。


    折允唇邊含著成竹在胸的笑意,而商朔,卻有些心悸。


    他看著墨海之上的花蓉,滿頭白發,姿容狼狽似行將枯萎,不由開口對折允歎息道:


    “那可是上古仙尊啊……化生於五行之木,建立三界秩序,創立流芳派,強大到用自己的靈氣,供養幾十萬木係仙術的修行人。你竟把他變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商朔看著身側小了自己幾千歲的這個年輕人,心悸更甚,他隻是為了掌門之位殺了幾個人,而折允,誅心啊……


    折允聽罷挑眉:“我隻是想讓他們兩個分開。這兩人,一個助另一個修行,一個命魂滋養另一個,讓他們倆在一起,遲早強大到無法擊破。本來仙尊也不必受這種折磨,怎知這位初有情便如此深情,連忘情水最終都能被反製。”


    “不過這樣也好……”折允看向商朔,笑意恭敬有加:“花蓉成了這幅模樣,即便靈力再強,人也算是半廢了。想來日後嶽父登頂仙界盟主,再無阻礙。”


    商朔聽罷,笑著歎息,心間無不慶幸,幸好折允是自己一手培養的首席弟子,幸好他已經是自己女婿,是自己人。


    這樣的人若是站在自己對立麵,他都不敢保證自己能贏。


    折允瞥了一眼遠處的花蓉,一聲輕笑,眸色間無不輕視,上古仙尊,就這?


    他轉身往流芳派的方向走去,對商朔道:“花蓉怕是短時間內不會回流芳派,還等什麽呢?”


    商朔看著花蓉,心間忽有種兔死狐悲的淒涼感,輕歎一聲,和折允一同離去。


    坤賦再次見到花蓉,是在人間喬家,時拂曉曾經居住的小院裏。


    他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幾壇浮生一夢,把自己灌了個不省人事,躺倒在房中小榻上。他那小娘子的幻象,還如從前般生活在這間小院裏。


    坤賦看著花蓉如今的樣子,心下無不歎息。


    如手足般相處了五萬年,他印象中的花蓉,從來都是那麽從容不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緩緩談笑間便可定下天地乾坤。


    可是現在,眼前的花蓉,青絲變白發,在迷夢中沉淪不醒,脆弱的好似一碰即碎的薄胎花瓷。


    坤賦不由在他耳邊道:“花蓉,這世間情之一字,竟當真如此可怕嗎?”


    花蓉沒有回答他,這若是從前,他少不了被花蓉懟上幾句,可此時此刻,他卻覺得,花蓉再沒有同他玩笑的心思。


    坤賦一聲歎息,安靜的在一旁看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花蓉忽地睜開眼睛,眸中閃過一絲驚懼:“回流芳派!”


    花蓉移形換影消失在眼前,坤賦知道出事了,趕忙跟上。


    下一瞬,花蓉出現在白玉京結界外,二十萬煊赫派弟子,身著金甲聖衣,禦雲如層巒疊嶂的城牆般,擋在花蓉麵前。


    花蓉蹙眉,對坤賦道:“白玉京結界被設了陣法,我用移形換影沒能進去,被傳送到這裏。拂曉可能出事了,坤賦,勞煩你去裏麵幫我盯著,有什麽事及時告知我。”


    坤賦應下,那一縷意識,沒有靈力,陣法與結界都無法阻攔他,坤賦順土便進了白玉京。


    花蓉麵前站著二十萬煊赫派弟子,禁術操控的痕跡顯露無疑。


    金克木,這二十萬弟子就是為阻擋他而來。


    花蓉眸色漸沉,他打開雙手,周身強大的青色靈氣爆發,瞬息間便遍布方圓千裏。


    靈氣拖著他緩緩上升,如雪的白發在靈氣中四散飛揚。


    一道刺目的青光閃過,漫天花雨從天而降,飄飄蕩蕩的落在二十萬煊赫弟子中間。


    他們被眼前突如其來的花雨所震撼,還沒反應過來,卻見花蓉抬手,宛如賞雪般接住了一片落下的花瓣,將其捏碎在掌心中。


    隨著他掌中那枚花瓣的破碎,所有落在人群中的花瓣一同破碎,靈力自花瓣中迸發而出。


    頃刻之間,方才還如天兵天將般肅穆威嚴的二十萬弟子,各個東倒西歪,墜雲的墜雲,倒地的倒地,吐血的吐血。


    他們這才意識到這浪漫絕美的漫天花雨有多大的威脅,忙爬起來,使出靈力,提劍向花蓉攻來。


    花蓉麵色淡然,複又伸手接過一片花瓣,將其捏碎。


    二十萬身著金甲聖衣的煊赫派弟子,竟連花蓉的衣角都無法碰到。


    他們連忙抬手,引咒念法,在頭頂築起巨大的金鍾罩,方才攔下漫天的花雨。


    他們一手撐著金鍾罩,一手將劍甩向高空,使出禦劍訣,一時間,一片黑壓壓的劍雨朝花蓉攻來。


    花蓉眸色漸寒,方圓百裏的所有大樹急速瘋長,變粗變高,頃刻間便穿破雲霄,攔在了花蓉麵前。


    隨即,千萬根藤條如有生命般,從那些大樹的空隙裏鑽出,穿過利劍的間隙,朝大軍攻去……


    大樹背後傳出一聲響徹蒼穹的龍吟,但見花蓉白衣青袍立於巨龍頭頂,飛上樹頂,如帝王般睥睨著煊赫派二十萬螻蟻。


    而於此同時,白玉京內,早已是人仰馬翻,整座仙城已毀去大半,仙眾們自發結伴,築起護衛型結界,盡力抵禦著。


    九尾墨狐馱著時拂曉,淩空立於春在溟濛樓上空,他雙眸泛著金光,強大的靈力一波又一波震蕩而出,逼得商朔等人根本無法靠近。


    時拂曉騎在狐背上,看著地上冉璽及其夫人的屍體,大笑出聲,語氣間充滿諷刺: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憑什麽說是我殺了他們!冉璽持浮屠塔將我困於墨海,不見你們問罪。等我從浮屠塔出來,他們莫名其妙的死了,你們卻說是我殺了他們!要抽我仙骨,取我魂魄,你們證據何在?”


    沈乾川領著一眾外門弟子,苦苦求情:“掌門,我沈乾川以一身修為作保,時拂曉絕不會殘害無辜!此事必定還有內情!吾等請命,暫將時拂曉軟禁仙府,再由掌刑司長老細細查明!”


    一眾白行簡為首的,受過時拂曉恩惠的外門弟子,齊齊附議。


    一旁的折允麵露悲痛之色,對眾人道:“我與拂曉百年情義,我自然會護她。可她指使九尾墨狐殺冉璽夫婦二人,是我親眼所見。萬法皆空,唯因果不空。拂曉殘害同門,便該伏誅,如今又連同九尾墨狐,毀我仙城,如此罪孽,怎可饒恕?”


    說著,折允看向時拂曉:“拂曉!莫要再一錯再錯,今日你不擔此因果,來日報應加深,結局隻會更加慘烈。”


    時拂曉冷笑:“這話,你還是跟你自己說吧。”


    說罷,時拂曉不再理會折允,對眾人道:“要麽,現在打開白玉京結界放我離開,要麽,就讓阿墨滅你整個流芳派!”


    話音落,白玉京眾人皆眼露忌憚,唯商朔和折允,麵色不變,甚至還有些必勝的篤定之意。


    忽聽天際傳來一位老者空蕩的聲音:“九尾墨狐,莫要再造殺業。”


    話音落,一根來自神界的捆神索,曲蜷著繩身向九尾墨狐飛來。


    九尾墨狐眸色一寒,一聲狐嚎,爆發出強大的靈力,去抵禦飛來的捆神索。


    毀天滅地的靈力,近乎將整個白玉京夷為平地,無數仙府在頃刻間坍塌,白玉京幾十萬仙眾在惶恐中禦結界抵禦。


    可那根捆神索,自神界而來,在九尾墨狐吞天噬日的靈力中,宛如漂浮在海麵的浮木,絲毫不受影響。


    不消片刻,捆神索便鑽破九尾墨狐的靈氣,將其四肢緊緊困住,並壓住了它的靈力。


    九尾墨狐從空中跌落,巨大的狐身重重砸在地上。時拂曉也從九尾墨狐背上重摔下來,嘔出一口鮮血。


    掌命長老從神域回到仙界,站在了商朔身邊。


    商朔衝掌命行個平禮:“好在長老回來的及時,方能製住這孽畜。”


    沒了九尾墨狐,時拂曉那點修為,很快便被折允用藤蔓困住。


    沈乾川、白行簡等人,見此眸色一寒,禦靈氣上前,擋在了時拂曉麵前,大有要與商朔等人決一死戰之勢。


    這時,沈乾川卻忽地收到掌命長老的腹語傳音:“置之死地而後生,你且放心。”


    沈乾川聞言,麵色微微一變。


    縱然這些年,掌命長老與從前大不相同,可他忽然想起,當年九烏之戰前夕,時掌門曾與深夜特來尋他,告訴他,來日掌命長老若有任何決定,你都不可違背。


    他想起那夜,時吟同他說了很多話,言語間,似有交代遺言之感。他當時本以為,時吟隻是覺得征戰費渡困難重重,還說了一番安慰的話。


    如今看來,竟是另有隱情,或許……時吟掌門早已料到了必死的結局。


    想起這些,沈乾川看著麵色如水的掌命,拉著一眾外門弟子,離開了時拂曉身邊。


    白行簡等人急言:“樓主,不救拂曉了嗎?”


    沈乾川使出定身咒,將一眾外門弟子定在了身後,任憑白行簡等人如何掙紮,都無法掙脫。


    這時,掌命瞥了折允一眼,看向時拂曉,說道:“這孽障與我流芳派氣運有礙,如今又背負兩條人命,指使九尾墨狐蕩平白玉京。此等罪行,不得不罰。判,時拂曉抽仙骨,神魂打入忘川。”


    折允聞言蹙眉,他這一番苦心布置,目的就是取時拂曉神魂。


    可掌命竟要將其神魂打入忘川?忘川弱水千裏,惡鬼無數,鵝毛不浮。


    若時拂曉神魂進了忘川,他還怎麽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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