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想起掌命幼時,時時刻刻圍在他身邊,喚他仙尊時單純無邪的樣子,心間如針紮般咻然一疼。


    但花蓉心裏清楚,掌命自有天命在身。


    此番他蘇醒的蹊蹺,這神魂也來的蹊蹺,想是自有一番因果在裏頭。他看著掌命臉上自己從未見過的神色,心間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花蓉不易察覺的輕歎一聲,隨即唇角複又掛上那從容淡泊的笑意,淡淡道:“好。”


    說罷,花蓉未再留戀,轉身離開了掌命的洞府。


    花蓉離開後,掌命複又回到書桌前,提筆繼續畫那副未完成的畫。沒過多久,洞府內忽因靈力波動掀起一陣微風。


    掌命抬眼,但見一名身著玄色鬥篷,遮住麵孔的人,以移形換影之術來到他的麵前。


    掌命頷首行禮,那人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問道:“如今時拂曉替嫁,可會有什麽變故?”


    掌命回道:“並無變故,祥瑞現世,大運已成。假以時日,我流芳派必會再登五大流派之巔。”


    那人輕笑一聲,似是很滿意這個回答。


    轉瞬又有些不放心的問道:“你那封印記憶的術法可會出差錯?若當年的事被時拂曉知曉,你我二人恐會在仙界身敗名裂。”


    掌命勾唇一笑:“我的術法,您且放心便是。就算上古仙尊在世也奈何不得。況且她修不了仙術,又大限將至。就算被她知曉又如何?還能翻出您的手掌心去?”


    那人聽罷,冷嗤一聲:“也是。隻是我瞧著兀凝那孩子,同時拂曉走得有些近,委實有些放心不下。你既這般說,那便也沒什麽可擔心的,小輩們的事,就由著他們去吧。”反正時拂曉也沒幾日可活了。


    掌命微微頷首,而後眼觀鼻,鼻觀心,不做言語。


    那人見此,複又說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流芳派。金係煊赫派的黎明戈,野心不小,若他們有所動作,第一個遭殃的便是流芳派。我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定要竭盡全力,護我派周全。”


    那人這一番話,像是哄著掌命,又像是在跟掌命表心意。掌命聽罷,頷首行禮,笑道:“身為掌命,自當輔佐五大流派氣運。煊赫野心為天道所不容,既降大運與我流芳派,必有天道的道理。”


    那人亦向掌命回禮:“請掌命長老放心。我身為掌門,必承天命,絕不辜負長老二十年來的輔佐之恩。”


    商朔說著這番話,唇角掛上掩飾不住的笑意。他剛坐上掌門,才十八年,便有天道大運降世,想來,他便是那天命之人,這如何能叫人不喜?


    掌命但笑不語,隻恭敬回禮,好生送了掌門離開。


    而花蓉這邊,他離開後山洞府後,並沒有著急回雲生結海樓。而是去了後山另一麵的竹林。


    天剛亮,太陽還未升起,竹林中迷霧未散,露重潮濕。


    花蓉在竹林深處停下,落下右膝,半蹲在地上,伸手輕輕覆上了地麵。魂魄絲發未束,自肩頭滑落,發絲落在他修長的手上。


    花蓉挑眉開口道:“坤賦,你可能聽見我在喚你?”


    靜默半晌,忽地,花蓉腦海中傳來一個男人渾雅的聲音,是無比震驚的驚呼,震得花蓉腦中直嗡嗡作響:


    “花蓉?你醒了?你居然醒了?你還有魂魄了?你居然有魂魄了?”


    花蓉聽到他的聲音,展顏一笑,收回手,說道:“你果然還有一絲意識,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坤賦的聲音複又在花蓉腦中想起:“還不如沒有!這一絲意識,唯有掌命可與我交流一二,旁人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你可不知道,你們走後,我過得有多寂寞!”


    從坤賦那渾雅的嗓音中,花蓉竟聽出一絲絲哭腔。


    回想起當年坤賦化形時那一縷小胡子的硬漢樣,瞬間便有些著不住了。能把一個硬漢逼出哭腔,足可見這二十萬年的孤獨。


    花蓉笑道:“好了,我這不是醒了嗎?日後你便不寂寞了。我既能擁有魂魄,你待我想想法子,看日後能不能也讓你生魂。”


    坤賦笑笑道:“你我五人本就是機緣化生,能活一世已是天道恩賜,我對生魂倒不甚在意。倒是你,為何會生出魂魄?想來現在,你也能感知七情六欲了。”


    花蓉點點頭,將自己醒來之後,一直到在掌命洞府中發生的所有事,都給坤賦講了一遍。


    坤賦聽罷後,對花蓉說道:“這麽說,你現在也不知道你生魂的緣由,還娶了個小娘子。也好……有了魂魄也好。我們這樣縱然逍遙,卻也活得無知無覺,在世上走了一遭,除了守著天道賦予的德行,都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麽。或許你有了七情六欲,日後反而能悟出另一番境界。”


    說著,坤賦話鋒一轉:“至於掌命那小子,我勸你日後還是遠著些,他和從前不一樣了。”


    花蓉微微蹙眉,對坤賦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坤賦歎了一聲:“你們都走後,我意識獨存了一萬年,實在是寂寞的緊,我索性便封了意識。直到十八年前,我又感覺到魔王的氣息,方才蘇醒過來。可惜十八年前那場大戰,是發生在九烏派的雪飛炎海。那裏赤火千裏,沒有土,我意識到達不了,不知那場大戰究竟發生了什麽。隻知道流芳派先掌門夫婦死於那場大戰,還封印了一隻有吞天噬日之能的九尾妖狐。”


    花蓉問道:“先掌門夫婦?就是我那小娘子的爹娘?”


    坤賦愣了愣,不耐煩道:“我等於沉睡了十九萬年,我咋知道你小娘子的爹娘是誰。反正大戰後我去找過掌命一次,那小子……哼……”


    坤賦冷嗤一聲,接著道:“淡漠疏離,一口一個天道大運,還讓我以後別再去找他。”


    花蓉想想方才掌命的樣子,心頭漫上一層疑雲,但有些事情,急不得,需待徐徐圖之。


    花蓉抬頭看了看天色,見日出東山,便站起身,說道:“我得回去了。”


    坤賦不解,語氣間還有些嫌棄:“得回去?得?什麽叫得?”他們五人過去一向來去自由逍遙,從來沒有得去做什麽這麽一說。


    花蓉唇角掛上一絲綿長的笑意,笑歎了一聲道:“我那小娘子怕是要睡醒了。”


    想起昨晚小姑娘想鋸了他的情形,花蓉隻覺無奈,可不得回去看著嗎?別剛有了七情六欲,還沒感受下呢,就先落得個五肢不全。


    不等坤賦多說,花蓉撂下一句走了,瞬息之間便沒了蹤影。


    回到雲生結海樓的仙府中,花蓉見小姑娘還沒醒,抱著他的仙身正睡得四仰八叉,時不時還磨兩下牙。


    花蓉無奈失笑,魂魄便在就進的貴妃榻上盤腿而坐,準備打坐重聚靈力。


    誰知,坤賦的聲音猛然在花蓉腦海中響起:“啊呀,想不到你這小娘子竟是如此美人!這容貌,與咱們水之尊離若相比也毫不遜色啊。”


    坤賦竟然跟來了!還跑到他小娘子的閨房裏來,看見了他小娘子的睡顏!


    一瞬間,花蓉便深切理解了,當年那些人為何會那麽緊著自己的仙侶。隻可惜坤賦還似當年,根本不明白。


    花蓉沒有回答,在房中掃了一眼,隻見窗邊的矮櫃上,擺著兩盆盆栽,床頭的小櫃上也擺著一盆。


    盆裏有土!


    花蓉信手一揮,忽見那三個花盆裏的植物突然倒長,直接將盆裏的土緊緊纏繞起來,包得密不透風。坤賦的聲音,隨即便像悶在了缸裏,罵罵咧咧也聽不清他在說啥。


    花蓉再度閉目,他隻需重聚一層靈力,便可使用一些仙術,比如移形換影什麽的。到時,小姑娘的閨房裏,一星半點的土都不能有!


    白玉京位居東方,東方地氣暖和,草木繁盛,乃木之靈氣聚集之所。天地間的木之靈力,不斷流向花蓉。


    花蓉估摸了下,照這個速度,約莫一個月左右,他便可重聚一層靈力,一年時間,他便可再化人形。


    花蓉正打著坐,忽然,房中傳來一個聲音。花蓉警惕睜眼,時拂曉也被那聲音從夢中驚醒。


    那聲音,一聲聲喚著時拂曉的名字,帶著濃鬱的悲傷和不舍,且沙啞而又破敗,空靈渺遠,竟不知是從何處傳來。


    時拂曉嚇得臉色都變了!又是這個聲音,和上次在商兀凝耳室湯池中聽到的一模一樣!


    時拂曉厲聲回應:“誰?到底是誰?”


    那聲音隨即消失不見。花蓉一個閃身便離開了時拂曉閨房,下一瞬,魂魄便已飄在仙府上空。


    花蓉查看一番,竟沒有在附近察覺到任何人的氣息。他轉而落到那棵巨大的梧桐樹上,手覆蓋上粗糙的樹幹。


    借助木之力,凡是體內有木之靈力的人,花蓉瞬息之間便可探得他們當下的心識。


    但凡方才那人心裏還想著這件事,就必能被他找到。隻是現在靈力微弱,隻能探片刻,但也足夠了。


    第14章 小娘子美豔不可方物


    一探之下,整個白玉京幾十萬修習木係仙術的仙眾,包括地下金劍牢中的罪人,花蓉竟沒有找到一絲與方才那聲音相關的心識。


    花蓉收回手,望著偌大的白玉京,心下冷笑,竟還有探心識都找不到的人。這二十萬年後的流芳派,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花蓉回到房中,見小姑娘已經下床,坐在窗邊的貴妃榻上。她麵色蒼白,但看情緒,似乎已經是穩定了下來。


    他很想問問小姑娘,這聲音她過去有沒有聽到過?


    可惜他身份特殊,除了掌命,沒人能看見他的魂魄。眼下以魂魄之體,他並無法與小姑娘交流,小姑娘也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


    看來……隻能探心識了。


    花蓉伸手,輕輕按住了時拂曉的頭頂。魂魄輕微,時拂曉毫無察覺,卻不知她此時的想法,花蓉已然盡數知曉。


    時拂曉委實不安,這聲音到底是何處而來。上次在湯池就把她嚇得夠嗆。這才隔了十幾天,又來!她哪兒能受得住這般驚嚇?


    可眼下,這滿白玉京,她一個信任的人都沒有。商兀凝她也不敢問,畢竟之前覺察到的那些異樣,還未找到答案,她不敢貿然將這件事告知商兀凝。


    這仙府這麽大,就她一個人,若這聲音再出現可怎麽好?


    時拂曉伸手搓搓眼睛,隻把眼眶周圍搓得一片紅。


    好在,那個聲音也隻是喚她名字而已,且聽起來還很不舍的樣子,好像沒有要害她的意思。


    這裏是仙界,她又是仙女,不可能有鬼!


    對對對,沒有鬼,那就肯定是別的什麽,隻要她留心,總能找到的,不怕不怕。


    時拂曉就這般將自己安撫了下來。深吸一口氣,準備去梳洗沐浴。


    探到此處,花蓉收回了手。不禁失笑,有鬼啊,怎麽沒鬼?這麽大隻鬼,可不就一直在她身邊嗎?


    時拂曉起身,在房間裏四處探索,終於在屏風後看見一扇小門,進去發現正是湯池。比商兀凝的還好看,想想這是她的家,便也沒猶豫,直接走了進去。


    時拂曉去沐浴,花蓉自然不會跟進去,便回到貴妃榻上,繼續打坐。


    時拂曉沐過浴,從湯池中出來,才發覺居然沒有帶更換的衣物。所幸這偌大的仙府裏,隻有她一個人,出去拿便是。


    想著,時拂曉便將剛脫下的婚服外袍拿起,隨便按在胸前,擋住了前半身的重點部位,就從耳室中走了出來。


    花蓉聽見小姑娘的腳步聲,睜開了眼睛。這一看不要緊,隻把花蓉驚得險些剛聚成的七魄又離魂而去。


    但見小姑娘,半幹的頭發順直披在肩上,全身上下,除了身前有那外袍遮擋,其餘皆顯露無疑。偏偏她又是單手按著,外袍兩側,婀娜的曲線被花蓉全然收在眼底。


    最要命的是,她邊往外走,另一隻手還撩了一下濕漉漉的頭發。


    “嗖”的一下,花蓉的神魂瞬息間便離開了這間屋子,出現在院中的花園裏。


    院中草木鮮花繁盛,但花蓉眼前全是方才看到的情形。


    坤賦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腦海裏:“怎麽了花大仙尊,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花蓉從容一笑,看著院子裏肥沃的土壤,側身靠在院中一棵小樹上,挑眉道:“沒什麽,隻是我那小娘子尚不知我的存在罷了。”


    隨即,花蓉話鋒一轉,看向眼前時拂曉所在的樓閣,眼中笑意愈發促狹:“本尊多看幾回,習慣了就好。”


    坤賦不明所以:“什麽跟什麽啊?”


    接著,坤賦又道:“這若換做從前,讓你成親,怕是你把天捅個窟窿都不願意吧。怎麽如今瞧著,你並不排斥你那些後輩給你塞的這個小娘子。”


    花蓉眼睛依舊看著閣樓那邊,回道:“昨日成親,我幾乎是同她禮成的瞬間便醒了過來,哪有那麽巧合的事,其間必有緣由。從前縱然我不通七情,卻也知成親婚娶便要負責。無論我是否自願,小姑娘既嫁了我,我堂堂五大仙尊之首,便不能虧著她。”


    坤賦聽罷覺得有道理,忽而好奇道:“那你感受到情愛了嗎?是種什麽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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