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仙術就是囂張。


    時拂曉隻好折返回去,打開了窗戶。


    窗外,暮色下,折允長身玉立於此。他見時拂曉出來,展顏一笑,宛如三春明媚的陽光,委實好看的耀眼。


    時拂曉禮貌的笑笑,學著商兀凝那般稱呼他:“師兄來的不是時候,兀凝眼下不在,若不然,你等過兩日再來找她。”


    折允見她這般說,無奈笑道:“你這般語氣疏離的跟我說話,我還當真有些不習慣。你明知我是來找你的,又何必故意旁引?”


    時拂曉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自己從前和折允是怎麽說話的?反正眼下,她隻能這麽說。時拂曉隻得道:“那……師兄找我,有什麽事嗎?”


    折允複又一歎,頗有些傷感:“你從前從不叫我師兄。你是真的不記得了,還是發生了什麽事,讓你故意疏遠我?”


    “我是真不記得了!”時拂曉有點點不耐煩:“你有事說事吧,好好一個大男人,這般唉聲歎氣的做什麽?”跟她人間時家那位丈夫早逝的嬸子似的。


    折允一笑:“這倒像是我熟悉的時拂曉。”


    折允上前一步,看著她的眼睛,問道:“這十八年,你去了哪兒?”


    時拂曉聳聳肩,說道:“在人間啊。我這十八年都在人間,昨晚兀凝才來找我,說我是仙女,恢複了我的容貌,將我帶回了這裏。”


    折允歎息,原來在人間,還被隱去了容貌氣息。難怪這些年,除了鬼界,能找的地方他都找遍了,都沒有時拂曉的蹤跡。


    時拂曉見他又麵露憂傷,不由問道:“你認識我?兀凝不是說,你是春在溟濛樓的弟子,她過去都不認識我,你怎麽會認得?”


    折允抿唇一笑,眼裏神色變得溫柔,像是陷入了什麽美好的回憶裏:“和你相識,是場意外。雲遊商人十方,每五十年會在五大流派挨個走一遭,他總能搜集到四海八荒那些稀奇的東西。而你,最喜歡捧他的場,每一年他來,你都會早早去集市等著。”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這個世界那麽大,而你不會仙術,隻能困守在咫尺之間。十方帶來的東西,能讓你看到這個世界的色彩。”


    不知不覺間,夜幕已徹底降臨,月出東山,皎潔的月光,灑向整個白玉京,亦灑在折允的側臉上,讓他看起來俊逸得更加不似真人。


    折允再次開口:“五百年前,也是十方到來的日子,十方那天出售的第一件物品,是凡間搜羅來的十冊話本,仙界的人大都看不上人間的東西,但是你喜歡,很巧,我也喜歡。怎知那天你忘記帶雲貝,話本便被我買了下來。這若是從前,但凡你看上的東西,沒人出價出得過你。於是你私下裏來找我,問我能不能把話本轉售給你。”


    折允說到這兒,不由低眉一笑,神色更加溫柔:“可是我也很想看,並不想轉售。你甚是著急,便給我出價,從我購得的一百雲貝,硬生生把價出到了五千雲貝。”


    時拂曉聽罷直冒冷汗,想想在人間月例少的可憐的日子,她居然有這麽豪氣的時候。


    “後來呢?你賣我沒有?”時拂曉不由問道。


    折允看著她,抿唇笑著搖搖頭。時拂曉鬆了口氣,他這要是點頭了,估計她得心疼一宿。


    折允接著道:“雖然沒有賣你,但是我答應你,可以借給你看。你聽罷後很高興,還說你仙府還有很多好看的話本,我願意借給你,那你也願意借給我。如此這般,我們便算是相識了。”


    “之後的幾十年間,我便常去雲生結海樓借還話本。我們越來越熟悉,聊得也越來越多。各類話本,你總有許多有趣的見解,每次我離開流芳派,回來後你都纏著我,讓我給你講講外麵的世界……旁的女修,說來說去便隻有修行,而你,雖困守於此,眼裏卻裝進了整個世界的顏色,再加上很多東西你從未見過、體驗過,他們在你眼裏蒙上了一層想象的色彩。在你眼中,仿佛流芳派之外,草木被風拂動的樣子都是優雅的舞蹈。”


    折允溫柔的神色中,漫上了一層深切眷戀:“也不知從何時起,我越來越期盼去雲生結海樓的日子,越來越想見到你,甚至想每一日都能見到你,盼望時時刻刻你都能在我的眼前。”


    “終於……”折允看向時拂曉的眼睛,月色下,他的眼神越發深邃,仿佛藏著沉澱百年的故事,他嘴角漫上一抹淺笑:


    “我鼓起勇氣,向你表明了心思,我生怕你拒絕,生怕一腔真情得不到你的回應。幸好……聽我說完後,你臉頰緋紅,你對我的心思是一樣的。可是你又告訴我,你隻有一千年的壽命,這份情意,你怕是無福消受。”


    時拂曉聽著折允講述這些,就好像在聽著別人的故事,卻也不知不覺沉浸在了他的講述中,就仿佛看話本時,看到一對有情人,卻因命運的捉弄而無法在一起,心間不免有些酸澀。


    她不自覺地問道:“後來呢?”


    第7章 時拂曉:總有刁民想害朕


    折允眼瞼低垂,長長的睫毛在月色下,影子幾乎蓋住了整個眼睛,他微微歎息:“你還是拒絕了我,你說我是流芳派這一輩中最出色的弟子,縱然有情,但你壽命短,又學不了仙術,怕是與我無法站在一處。”


    時拂曉聽罷直蹙眉,當初的她到底是怎麽想的?按理來說,既知命短,就更應該抓住僅有的時間好好在一起啊?為什麽要拒絕?這麽期期艾艾,婆婆媽媽?


    折允一聲長歎:“此後,我們便還像從前那般。直到十八年前,九烏之戰前夕,你托人找我到雲生結海樓,你告訴我,時掌門終於找到了補全你命格的方式,待降服魔王歸來,你的命格就能補齊,到時我們就能在一起。我問你是什麽方式,你卻告知我不便言說。”


    “可怎知……掌門夫婦仙逝於那場大戰,而你從此後也下落不明。”


    折允聲音漸有哽咽:“我找了你整整十八年,天上地下,能去的地方我都去過,可是哪裏都沒有你。你的氣息仿佛消失在了四海八荒。如今看你好生回來,你可知,我有多高興?”


    折允說得確實真摯動情,若當成話本看,她會酸澀,會感動,可一想到對方口中的人是自己,她就怎麽也共情不起來,反而覺得有點點尷尬,不知如何麵對。


    比起折允這番深情,更讓她關心的是,當年她的神仙爹爹,居然已經找到了可以補全她命格的方法。但是……到底是什麽呢?


    時拂曉正想著,卻見折允一步上前,如昨夜那般扣住她的雙肩,對她說道:“你不在的這十八年裏,我沒有一日過得心安,沒有一日不在後悔。為什麽當初你在的時候,我沒有更有勇氣一點?這樣我們就不會有那麽多遺憾。現在你回來了,我不管你命格能不能補齊,也不管你還剩下多久時間,我們在一起好不好?餘下的歲月,讓我來照顧你,我也會盡力調查時掌門留下的一切,找到那個能補齊你命格的方式。”


    時拂曉麵上神色更加不自在,商兀凝的麵容不斷在她腦海中浮現,她用力掙脫折允的雙手,後退一步:


    “抱歉師兄,過去我已經不記得了。我在人間最絕望之際,是商兀凝救我了,她的恩我必然會報,有些事情既然已經答應了她,我便不想反悔。”


    說著,時拂曉就想關上窗戶,折允卻上前一把推住窗戶:“那我呢?我們過去幾百年的情義便就此不作數了嗎?”


    時拂曉蹙眉咬唇,說實在的,她覺得有些奇怪。


    折允說得一些事,做法選擇,不像是她會做的。即便她失了記憶,莫非前後性格也會有這麽大差異嗎?


    首先,因自己命不久矣而拒絕心愛之人這種事,時拂曉就不會幹。無論眼下情形如何,既然喜歡,當然是先弄到手再說啊。


    她也不會拒絕之後,還和拒絕掉的那個人如從前那般相處,沒道理拒絕了人家還給人家希望。


    她對流芳派一片陌生,過去的事她什麽都不知道。說難聽點,旁人怎麽說怎麽是,她又如何辨別真假?


    一個陌生人,忽然跳出來,對你說曾經與你多麽相愛,還說要照顧你的後半生,你敢信嗎?做買賣還得考慮下對方的人品呢,何況是終身大事!


    想著,時拂曉問道:“若我曾經對你真的情義深厚,必然與你有些物件往來,你有什麽東西,能證明你說的話嗎?”


    折允眉眼微垂,歎道:“你一向守禮,除了話本借還,並無其他相往來的物件。要如何你才能信我?”


    時拂曉看他這般,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麽好。她默了半晌,對折允道:“既然我曾經在這裏生活了九百多年,那麽你說的話,想來終會有旁的佐證,信與不信,我日後自有判斷。今日,還請折允師兄早回吧。”


    說罷,時拂曉向折允福一福身子,關上了窗戶。


    折允看著緊閉的窗扉,頹然一笑,她的主見和聰慧,一如從前。


    他抬頭看了看白玉京上空的那輪圓月,輕輕一歎,越發覺得自己漂泊無依。入流芳派已有千年,如今已成為流芳派最受矚目的弟子,可為何……他還是覺得,心中始終空著一塊。


    折允不再多想,撚了隱身訣,禦雲而去。


    時拂曉回到房中,在桌邊坐下,隨手拿起一塊糕點,有一口沒一口的啃起來,心裏細想著折允方才說的話。


    姑且先當他說的話是真的,若他與自己有幾百年的情義,明顯和她更親密,但為何,他會不知道自己去了哪裏?反而是不認識她的商兀凝,不僅能及時的找到她,還知道她這些年過的辛苦。


    商兀凝對折允那般著迷,為什麽過去幾百年間,絲毫不曾察覺過她和折允的關係?按理來說,越喜歡的人,越不是會時時在意他的動向嗎?會連這麽明顯的變化都不知道?


    且他們同在春在溟濛樓,今日院子外頭路過那二位仙子也說,商兀凝仗著身份常常纏著折允,那應該常常見得到,可她為什麽連折允常去雲生結海樓都不知道?甚至從昨晚的話裏來聽,商兀凝都不知道他們認識。


    要麽……就是這倆人之間,有一個在對她撒謊,要麽,就是他們都沒有撒謊,但是這期間另有她不知道緣故。


    不知不覺間,時拂曉已經啃完了一塊糕點,又隨手倒了一杯花果茶,雙手捧著,小口細泯。


    雖然她已經忘了過去,他們倆個人說的話都無法證實,但人是相處出來的,日久見人心,真心假意,總有看得明白的那一天。


    這兩個人到底是真心假意,倒還不是時拂曉最在意的。她最在意的,是今晚折允說,十八年前,她的神仙爹爹,已經找到了可以補齊她命格的方式,而且那時的她也知道這個方法。


    也就說,如果她能恢複記憶,或者查到爹爹找到的方式,那麽她就也有修習仙術的可能,也就可以擺脫數著日子等死的命運。


    想到這兒,時拂曉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十八年前為什麽不告訴折允方法是什麽,賣哪門子的關子?


    她記得商兀凝昨晚說,他們一家曾經在雲生結海樓的仙府,自爹娘仙逝後便已封存,裏麵的東西都沒有動過。說不定等她回去後,能從爹娘的遺物裏,找到些線索。


    不對……時拂曉猛地抬頭,眼裏流出一絲驚懼。


    那天在喬府,商兀凝明明跟她說,她被送到人間,是因為不能修仙。怕魔王趁虛報複,才抹去她的記憶,將她化作嬰孩,想讓她在人間安度餘生。


    既然她在十八年前,就已經知道了補齊自己命格的方式,又怎麽會任由旁人抹去她的記憶,然後送去人間無知無覺的等死?


    一時間,這兩日商兀凝在她心裏留下的所有溫暖,都瞬間冷了下來。就連這兩日縈繞在自己心頭,忽然變成仙女的喜悅,也盡皆蒙上了一層陰影。


    時拂曉撫著心口,叫自己慢慢冷靜下來。


    折允和商兀凝的話,都有叫她疑惑之處,在弄清楚這些疑點之前,對這兩人還是防備些好。


    十八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那個抹去她記憶的掌命長老,她又該如何去找?


    時拂曉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商兀凝的仙府地處較高,站在窗邊,越過院落,正好可以俯視半個白玉京。朗月夜空下,雲霧繚繞間,白玉京那些層巒疊嶂的仙府甚至壯觀。


    時拂曉想了又想。眼前的這座城,對現在的她來說,全然是一片陌生。出了這院落,她連路都不認識,又如何去找掌命長老調查過去的事?


    她本想自己去調查,但眼下看來,還是隻能先聽商兀凝的安排——九日後成親。


    待她能正大光明的出現在白玉京,能正大光明的回到自己曾經的仙府,再慢慢去找尋十八年前的真相。


    至少,她要知道自己去人間的真正原因,若能順道找到補全命格的方法,對她來說也更好。


    三日後,商兀凝於夜幕時分歸來。


    時拂曉正半躺在貴妃榻上看書,忽然門被一把推開,嚇得時拂曉一下子從貴妃榻上坐起來。


    定眼一看,卻見商兀凝一臉疲憊的走了進來,口中直說累死我了累死我了,然後徑直走到她的榻上,身子一仰躺了下去。


    可把時拂曉嚇得,心跳到現在都還沒緩過來呢。


    時拂曉放下手中的書,走上前嗔道:“你這突然回來,都不敲門嗎?可嚇死我了。”


    商兀凝輕哼一聲,眉毛一挑,反問道:“這是我的仙府,敲什麽門?”


    時拂曉作勢捏捏手骨,說道:“要不是我打不過你,你這般推門進來,我定要狠狠收拾你一頓才好。對了,這次去收獲如何?”說著,在塌邊坐下。


    商兀凝得意一笑:“滿載而歸!且六日後都是你的。”


    時拂曉笑笑,接著道:“你總算回來了,我有好些問題想問你。你之前說,我爹窮其一生,都在尋找補全我命格的方法,最後找到了嗎?”她想聽聽商兀凝怎麽說。


    商兀凝微歎一聲,拉過時拂曉的手,似安慰般的捏了捏:“你過去便被這件事所擾,如今還是逃不過。據我所知,是沒有找到。”


    這和折允說的不一樣,是商兀凝在撒謊,還是她根本不知道,還是說是折允在撒謊?


    商兀凝見時拂曉陷入沉思,坐起身,說道:“好啦,不要再去想這種渺茫的事情啦。”


    隨即,商兀凝狡黠一笑:“我從瑤台給你帶了樣好東西,猜猜是什麽?”說著,商兀凝低頭便去掏乾坤袋。


    第8章 不就是塊木頭嗎?嫁!……


    乾坤袋隻有巴掌大小,商兀凝卻足足伸進去半隻手臂。


    時拂曉看著格外新奇,不愧是仙界的東西,這乾坤袋,果然是另有乾坤,不由問道:“你這小袋子裏麵,能裝下多少東西?”


    商兀凝邊翻騰著找東西,邊說道:“半個白玉京都裝的下,不是什麽稀奇東西,仙界人手一個。但是不能裝活物,會迷失在虛空裏。”


    翻騰了好一會兒,商兀凝麵上一喜,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對打著繩結,做成掛件的小海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嫁給了仙界老祖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貓說午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貓說午後並收藏我嫁給了仙界老祖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