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商兀凝側頭,歎息道:“你被送至凡間時,已有九百五十一歲。”


    那加上凡間的十八年……時拂曉怔怔的問道:“你的意思是?我隻剩三十一年的壽命?”連凡人的花甲年歲都活不到?


    時拂曉聽罷,隻覺鼻頭微微有些發酸。這十八年在人間,沒有一日過得順心,人人都看不起她,嫌棄她,嫌她礙眼。但她也用盡全力樂觀的活著,即便被喬贇害了那麽多次,她也不曾想過報複,依然開開心心的笑對每一天。


    然而今日,將死之際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卻又被告知,親生父母已故。而她過去那九百多年的時光,與她而言,早已變成了一片空白。抹掉她記憶的人,是否詢問過她的意見?而她自己,又是否願意忘掉過去?


    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沒有用。時拂曉伸手抹掉眼眶上險些落下的眼淚,深吸一口氣,轉頭向商兀凝問道:“兀凝仙子,我親生爹娘,他們愛我嗎?”


    商兀凝轉過身子,莞爾一笑:“愛,很愛!你是他們的掌上明珠,時吟掌門窮其一生,都在尋找補全你命格的方式。”


    時拂曉聽罷,低眉一笑,心頭的陰雲盡皆散去,這便夠了。


    商兀凝快走兩步上前,蹲在時拂曉麵前,手按住時拂曉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看著她的眼睛,對她道:“你雖然隻剩下三十一年的壽命,但是這往後的三十一年,想來你不願如現在這般過下去。你替我成親好不好?隻要你肯嫁給那塊木頭,我便能光明正大的帶你回流芳派。”


    說道這兒,商兀凝眼瞼微垂,聲音微低:“實不相瞞,我是偷跑下來接你的。門中本來的意思,是想讓你在人間安度餘生。但是我見你過得實在辛苦,與其像之前那樣活著,不如隨我回仙界。你雖然修不了仙術,在仙界也沒有了親人,但是我向你保證,隻要你幫我,今後的三十一年,我定竭盡全力,護你周全。管你吃,管你住,管你花,讓你開開心心,自由自在的過完剩下的日子。”


    商兀凝眼裏滿是懇切與真誠,時拂曉看著她的眼睛,不由抿唇。人間的日子,時拂曉確實已經過夠了。她學不了仙術,過去的記憶也已經全失,去了仙界,不能保證能照顧得了自己。


    如今隻是嫁塊木頭,就跟參加了場婚禮沒有區別,去之前什麽樣,回來她還什麽樣,還能換來今後三十一年的一張長期飯票,自由自在的混吃等死,說實在的,穩賺不虧!


    念及此,時拂曉伸手按住商兀凝的肩膀,鄭重道:“成交!”


    商兀凝聞言一喜,麵上當即便綻放出花朵般的笑容,一把握住時拂曉的雙手捧在胸前:“好拂曉,親姐妹!你真是幫了我大忙了!你放心,以後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說罷,商兀凝結劍指,朱唇微動,似是念了什麽口訣。不多時,一團雲便在院中凝結而成。


    時拂曉都看傻了,問道:“這就是你方才從天上飛下來用的那朵雲嗎?”


    商兀凝一把扣住時拂曉的手腕,將她拉上了雲朵。時拂曉堪堪站穩,隻覺腳下像是踩在了棉花上,柔軟而又踏實。


    商兀凝拉緊她的手,對她道:“這是禦雲訣,仙界還有禦劍訣。”


    哎,時拂曉看著幹羨慕,她也想學了這禦雲訣,坐著雲自由自在的飛來飛去。


    商兀凝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對她道:“你別難過,等回了仙界,帶你去馴化一隻會飛的靈寵,你一樣可以飛來飛去。”


    “還能這樣?”時拂曉轉悲為喜,滿心裏已經開始想象自己騎著靈寵翱翔天空的樣子,想來仙界還有更多讓她稀奇的東西,她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回到仙界。


    商兀凝見她如此開心,心下更是得意,握著時拂曉的手不由更緊了些,說道:“走吧,我們回家。”


    話音落,腳下雲朵騰空而起,風自耳畔呼嘯而過,時拂曉眼看著腳下的房屋越來越遠,也越來越小,不由覺得有些恍惚,還有些不可思議,她真的在飛。


    禦雲速度很快,片刻間,便已飛到了雲層之上,停止了上升,穩穩的向前而去。而腳下的城鎮,此時已經看不見了,隻有那些連綿起伏的青山,半遮半掩的在雲下,好似一副副山水畫,走馬燈般向身後奔馳而去。


    商兀凝抬手一揮,一個閃著金色光芒的透明罩子,罩住了她們二人。頃刻間,方才耳畔呼嘯般的狂風不見了,她張牙舞爪的頭發也平順了下來。


    現在沒有了狂怒的風聲,可以說話了吧?時拂曉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商兀凝,便先挑了一個和眼前人相關的來問:“兀凝仙子,你說我在流芳派活了九百多年,那之前我們認識嗎?我們關係好不好?”


    商兀凝背對著時拂曉,站在她的身前,時拂曉看不到她麵上的神色,但聽商兀凝道:


    “咱們流芳派坐落於白玉京。白玉京很大,東西南北共有四樓,分管整個白玉京,每一樓下有五萬仙眾。你住在東麵雲生結海樓,我住在南麵春在溟濛樓,我隻是聽說過你,你我不曾有交集。”


    時拂曉有些吃驚,感歎道:“這麽大啊……”


    然而時拂曉不知道的是,她問得問題,勾起了商兀凝十八年前的回憶。


    那時,時吟掌門尚在,她爹商朔不過是春在溟濛樓的樓主。


    彼時的時拂曉,是高高在上的掌門之女,又因為她修不了仙術,每每出行都有無數仙婢隨行,掌門夫婦對她更是疼愛有加,就連萬年方得一匹的鮫人紗,都拿去給她做衣服。


    那鮫人紗,流光溢彩,萬年如新,冬暖夏涼,不受火灼,不受金削。木係仙術修持者最懼火與金,這鮫人紗無疑是流芳派中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說實在的,過去九百年多年間,商兀凝都隻能遠遠瞧一眼時拂曉,她是打心眼裏羨慕。


    好在,現在她才是掌門之女,過去那些羨慕的,不必再羨慕了。且曾經羨慕的人,日後還得仰仗她的照顧。


    商兀凝看著前方,抿唇一笑,時拂曉越是需要仰仗她,她越是開心,她越開心,指不定日後對時拂曉就更好,到時時拂曉也開心,兩全其美!


    商兀凝正想著,卻聽時拂曉複又問道:“對了兀凝仙子,抹去我記憶的人,你知道是誰嗎?等回到流芳派,能都帶我去見見嗎?我有些事,想問問他。”


    第4章 莫非……神仙也被她美到了……


    商兀凝聽她這般問,微歎一聲,對她道:“如我方才所言,我是偷跑下來帶你回去的,你暫時隻能先藏在我的住處。十日後,便是掌門之女與那塊人形奇木的成親禮,到時你替我出嫁。”


    商兀凝轉過身子看向她,眼裏神色仿佛事情已經辦成,笑嘻嘻的道:“待禮成之後,生米煮成熟飯,旁人就算質疑也沒有辦法。這就等於在眾人麵前過了明路,你以後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流芳派現身啦。至於你要找的人,是流芳派掌命長老。是他抹去你的記憶,也是他送你去的人間,等到時你直接去找他便是。”


    掌命長老?時拂曉聽罷,謝過商兀凝後,將這個稱呼默默記在了心上。


    二人一路前行,穿過一大團厚而濃密的雲,時拂曉便見一座巨大的城出現在眼前,目之所及,竟看不到那座城的邊界。


    那仙城裏草木花葉繁盛,不愧是木係仙術流派的仙門。雖是夜晚,但城中仙府皆以白玉堆砌而成,雲層之上,月朗星稀,月光灑在層巒疊嶂的仙府上,似泛著晶瑩透亮的光芒,在綠意盎然的草木間,既清幽曠遠,又恢弘大氣。


    時拂曉為眼前景象所驚歎:“那就是白玉京嗎?”


    商兀凝抿唇點頭,得意一笑:“五大流派中,咱們白玉京是最美的。九烏派所居的赤城,到處岩漿火焰;煊赫派的黃金台倒是金貴,隻是金克木,他們的術法最惹流芳派討厭,我們從來不去。露華派的墨海瑤台,是個清淨的好地方,隻是在海底,太過清冷。回川派中人倒是忠厚耿直,但是住的地方嘛……在大荒,真是一言難盡。”


    聽商兀凝這般說,時拂曉基本已經明白各個門派所修習的五行術法,九烏必是火係,煊赫是金係,露華是水係,回川是土係。五行相生相克,這五大門派,豈不是你來我往,到頭來誰也弄不過誰?


    時拂曉默默琢磨著五行相生相克,猜測著五大流派之間的關係。卻沒注意,不知何時商兀凝已撚了個隱身訣,帶著她進了白玉京。


    一路輾轉,最後二人停在了春在溟濛樓之後的一處仙府中。


    二人在院中落地,腳下的雲自行散去。商兀凝拉著時拂曉,小心的左瞧右瞧,見院中確實無人,方才收了隱身訣。


    商兀凝對時拂曉:“這裏就是我的仙府,你這些日子暫且住在我這裏,待事成之後,你便可以回你從前在雲生結海樓的仙府。自先掌門夫婦仙逝後,你們的仙府便一直封存至今,裏麵的東西一樣都未曾動過。”


    說罷,商兀凝複又叮囑道:“你可要藏好了,莫要亂跑,一旦被人發現,我們的計劃可就全空了。”


    時拂曉鄭重的點點頭,正欲問自己從前的住處是什麽樣的,卻聽身後的傳來一個男人滄桑的聲音,嚴厲質問道:“兀凝,為何要用隱身訣,如此鬼鬼祟祟,你去了何處?”


    二人陡然一怔,時拂曉被嚇的直冒冷汗。商兀凝趕忙一把將時拂曉拉至身後擋起來,道:“爹,我出去轉了轉。”


    時拂曉躲在商兀凝身後四處查看,卻見院中半個人影都沒有。商兀凝也是警惕的四處觀察。


    二人正緊張著,卻聽那滄桑的聲音,變成了一個清朗的青年男子聲音,男子哈哈笑起:“瞧把你嚇得。”


    說著,麵前的空地上,逐漸顯形出一名青年男子的身影。商兀凝看清來者,鬆了口氣:“折允師兄!你嚇死我了。”


    商兀凝撇下時拂曉迎上前去:“你什麽時候來的?還用隱身訣藏在這裏。”


    那名叫折允的男子撇撇嘴,說道:“你不是待嫁嗎?已有十幾日沒見著你,便想著來看看你。怎知你居然偷跑出去,害我在這裏白等幾個時辰。”


    聽折允這般說,商兀凝的麵頰眼可見的漫上一層紅暈,頗有些不好意思道:“原來師兄這般惦記我?”


    嗯?時拂曉見此,心下明白過來,這名叫折允的男子,莫不就是商兀凝口中的那位心上人?


    時拂曉這才細細打量起眼前的這位男子。細看之下不由驚歎,好一個俊逸出塵的男仙。


    他身著碧色長袍,顏色與商兀凝身上的相仿,頭戴銀色簪冠,長劍懸於腰間,劍眉星目,鼻梁高挺,身姿挺拔。看著他,時拂曉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話——公子世無雙。


    如此姿容,凡間的蘭陵王怕是都無法與之相較。看來仙界不僅仙女好看,男仙一樣出眾。時拂曉的心砰砰直跳,但她知道,這不是看見喜歡的人那種心跳,隻是被好看到了。


    折允與商兀凝說話間,也注意到了院中的另外一個人,向商兀凝隨口問道:“你的小姐妹嗎?”


    說罷,折允這才看向時拂曉,一看之下,折允愣住,似是有些不大相信眼前的景象。


    時拂曉被他看得頗有些不自在,在人間也就罷了,怎麽仙界的男子也被她美到了?


    真暗自開心呢,卻忽然聽折允聲音略帶顫抖的問道:“拂曉?是你?”他神色複雜,似有難過,又似有激動。


    嗯?時拂曉指著自己鼻尖問道:“你……認識我?”


    折允撇下商兀凝,快走兩步上前,來到時拂曉麵前,著急問道:“你不記得我了?是我,折允啊!”


    商兀凝也走上前來,在二人身邊站定,向折允問道:“師兄你一直跟我在春在溟濛樓,我怎麽不曉得你認識拂曉?”


    折允對商兀凝的話恍若未聞,他一把按住時拂曉的肩頭,自上而下的看著她,臉幾乎貼到她的臉上,時拂曉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折允唇齒間的氣息。


    折允神色嚴肅,眼裏漸漸布上血絲,語氣間帶著絲絲悲傷,強壓著心頭的動蕩,啞著嗓音道:“這十八年你去了哪兒?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整整十八年!”


    被人嫌棄了十八年的時拂曉,突然之間被一個如此俊朗的男子扣著肩膀,臉還和她貼的如此近,一時間隻覺呼吸變得急促,心跳仿佛遺漏了半拍。她眼睛不住的躲閃折允灼熱的目光,身子也像是被灌了鉛一樣絲毫無法動彈。


    商兀凝自小便與折允相識,心底裏傾慕他已有好幾百年,她從不知道折允和時拂曉認識,更沒見過折允師兄情緒這般動蕩的模樣。


    時拂曉的樣貌,曾經的身份,還有折允如今這不為她所知的一麵,各種猜測漫過商兀凝的心頭,各種叫她難以接受的畫麵出現在腦海裏。


    商兀凝隻覺一股涼意自腳底升起,瞬間爬滿了全身。她忙上前一步,用力扯開折允抓著時拂曉的手,將折允推開,上前一步擋在二人中間,盯著折允的眼睛道:“師兄你做什麽?嚇著時拂曉了,她剛回來,有什麽事以後再說。還有,她回來的事,你保密。”


    商兀凝擋在了二人中間,折允雖就在她的麵前,但她能清楚的感覺到,折允的目光仿佛越過了她,情緒與在意,都在她身後的時拂曉身上。


    商兀凝心間傳來一股酸澀,她從未如此難受過。她一把推上折允的胸膛,將他推的更遠,拉住時拂曉手腕就往屋裏走,匆匆撂下一句話:“師兄你請回吧,我們要休息了。”


    回屋關門的瞬間,商兀凝見折允還站在原來的地方,神色悵然,心下更是難受,重重關上了房門。


    月色下,折允長身玉立於院中,往昔的記憶在腦海中翻江倒海,她居然不記得了自己。


    折允微歎一聲,也罷,不記得了……更好……


    這些年她去了哪裏?又是怎麽回來的?得找機會問問她,折允深深望了一眼緊閉的房門,轉身離開。


    房中,商兀凝一進門,便重重在椅子上坐下,嘟著嘴,瞪著一雙大眼睛看向時拂曉:“你說,你為什麽會認識折允師兄?”尤其是情分還不淺的樣子。


    時拂曉聳聳肩:“我不記得了啊。”


    商兀凝聞言泄氣,抬起雙腳踩在椅子邊緣處,抱住了膝蓋,嘟囔道:“也對,問你也是白問。”


    隨即,商兀凝又看向時拂曉,警告道:“你以後離折允師兄遠一點。不許和他說話,不許理他,不然我就不管你了。”


    很明顯商兀凝的心上人便是剛才那位折允,前塵往事與時拂曉而言早已是一片空白,她擁有的隻有眼前和未來,又怎麽會為了一個男人得罪自己的長期飯票呢?


    於是,時拂曉走上前,扯一扯商兀凝的袖子,商兀凝看她一眼,賭氣般的別過身子去。


    時拂曉隻好走到另一麵,又扯了扯商兀凝的袖子,哄道:“好啦,別生氣啦,我答應你就是。我在凡間時,看過不少才子佳人的話本,你要是需要,我還可以教教你怎麽得到你家折允師兄的心。”


    商兀凝麵上依然是生氣的樣子,嘴角卻已經忍不住有了些許笑意,轉過身來,抬眼看向時拂曉:“真的?”


    時拂曉點點頭:“真的!”


    商兀凝這才放下腿來,整理了下自己的裙擺,嘟囔道:“我知道我長得沒有你好看,過去也不如你風光,我雖羨慕過你,但我身邊一直有折允師兄,所以我從未嫉妒過你。”


    商兀凝伸手拉住時拂曉的手,懇切道:“折允師兄便是我的全部,你一定不能和我搶。隻要你不和我搶折允,你想要的,我都盡我所能的滿足你。”


    時拂曉略一歪頭,打趣道:“我從今往後的生活都要仰仗著你,折允是你的全部,那你便是我的全部。”


    商兀凝破涕為笑,站起身雙手握住時拂曉的雙腕,甩啊甩:“好啦好啦,我帶你去看看給你準備的房間。”


    說罷,商兀凝拉著時拂曉便往內閣而去。進了房間,時拂曉微微一愣,房間布置的極好,床鋪整齊,梳妝台上所需一應俱全,衣架上還有好幾套新衣服,甚至桌上的白釉花瓶裏還插著剛采摘的鳶尾。


    時拂曉一一看過,心間漫過絲絲暖流,眼神不自主的柔和下來,商兀凝見此,得意的笑道:“怎麽樣?我對你好吧,這些都是我去接你前布置下來的。”


    時拂曉心頭不免有些感動,人間十八載,那對所謂的父母,都不曾對她這般用心過,時拂曉誠摯的向商兀凝道了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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