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全雙手捧著,將酒遞到禾生跟前。


    聖人道:「賜給你的。」


    他的語氣太過平靜,沒有半點起伏,輕輕颯颯的,仿佛藏著什麽陰謀,禾生下意識看向李福全遞來的酒杯,心想這該不會是毒酒吧?


    想法剛冒出,自己都覺得可笑,倏地又壓回去了。


    他是聖人,就算真看不上她,也不會當著這麽多人,毒殺她,頂多、暗地裏派人對付她吧?


    畢竟年輕,沒經歷過大場麵,情緒繃在腦子裏,什麽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有了。


    也不能猶豫太久,再不接下酒,就算藐視皇權了。


    許是情緒可以傳遞,沈灝被她弄得有些緊張,看她端過酒,揚著一口氣,全灌進嗓子裏,半點聲都沒出。


    謝了恩,聖人點點頭,示意他們坐回原位。


    他湊過問:「你怎麽不說話,哪裏不舒服麽?」


    禾生頭暈腦脹的,胸腔裏悶悶地。


    以為隻是一小呷的分量,為了表現自己的誠意,眼也不眨地,從嘴裏倒進去,方知那酒有多烈,辣得她嗓子都燙疼燙疼的。


    搖搖頭,手摁在他臂上,感覺腳下輕飄飄的,像踩在雲上一般。


    「醉了麽?」沈灝愛憐地伸出手指,為她挽起鬢角垂落的綢帶。


    綢帶夾到耳後,珍珠白的耳墜輕微晃動,皓致的脖頸泛著粉,視線往上,見她臉頰透紅,像染了胭脂一般。


    禾生覺得耳朵沉,聽什麽都是嗡嗡的,拖長著音調回他:「……沒醉,我開心著呢。」


    「開心?」因為賜婚的事麽。


    禾生點點頭,腦袋往他肩頭靠,依著他的身子,這才覺得安心。


    沈灝扶她回位子,擔心她坐不穩,伸手托住她的後背。


    宴會過了大半,她仍是這般昏昏沉沉的狀態,德妃心疼她不勝酒力,請了恩典,讓沈灝送她回去。


    聖人應允了。


    熱鬧騰騰的宴席上,火光燎了眼,歌聲住滿耳,衛錦之垂了眼坐在喧鬧人群中,從未有過的沮喪鋪天蓋地而來。


    幾乎要將他的心擊碎。


    舉杯解憂,烈酒淌過身體,麻木了,痛苦也就輕些。一壺酒見了底,旁邊伸出一隻手來,往他臉上拍了拍。


    「欸,不能再喝了啊。」


    衛錦之揮開他的手,抬頭就要喚小內侍添酒。


    沈茂橫眼一瞪,屏退了小內侍,回身沖衛錦之耳語:「被個女人傷成這個,至於嗎?拿你平時罵我訓我的氣概,既然被搶了東西,肯定就要奪回來,頹廢灌酒頂個屁用!」


    衛錦之斜眼睨他,方才是誰喊的最歡,鼓掌拍得最用力?


    沈茂知道他想在想什麽,撓撓額頭,頂他肩膀:「回去就幫你報仇哈。」


    這話聽了數遍,衛錦之已經不信了。


    前頭淑妃喚沈茂,沈茂嬉皮笑臉地陪淑妃說了會話,過後又將衛錦之傳了過去。


    「母妃,這個就是我提過的門客,王小八。」


    衛錦之見禮。


    淑妃上下打探,這人身量不錯,氣質也好,就是不能挨近了瞧,臉皮不好看。


    想來長得醜,所以才聰明。


    淑妃對人的皮相特別看重,別人眼中平庸的在她眼裏就是醜,別人瞧著好看的她覺得一般,隻有那種特別驚艷絕倫的,她才會心服口服地說好看。


    不過也有例外,她自己對鏡梳妝時,會嘆此臉天上地下僅此一張,美得很。


    沈茂求她:「宮中廊閣中直少一位,我想讓他替上,母妃與聖人說說?」


    廊閣中直,無官階,平日負責整理廊閣古書文章臨摹復刻,偶爾得傳召,為後廷與內命婦描丹青或者詩文講解,大致相當於民間的西席。


    淑妃應下了,問:「你捨得讓他替這職?何不自己去聖人前為他求個實職?」


    沈茂看衛錦之一眼,笑答:「他丹青文章甚好,任廊閣中直,正合適。若是前朝求了實職,恐怕鋒芒畢露,不太好。」


    淑妃沒說什麽,念衛錦之今日為沈茂做靶,賞他一壺玉瓊葡萄酒。內侍剛拿來,沈茂搶著喝了。


    淑妃笑他貪嘴,沈茂搖頭晃腦地隻嘻嘻笑。


    夜色蒙蒙,遼闊的草原上,天空是深紫色的。


    沈灝抱禾生下車,往帳篷裏去。


    禾生躺在他的臂彎裏,指著天上月亮道:「王爺你看,好大的餅。」


    真醉了。沈灝嗯了聲,命人打起簾子,將她放在榻上。


    婢子連忙打水伺候,沈灝揮揮手,屏退帳內所有人,放她們去草原玩。


    禾生躺在榻上,半眯著眼,渾身上下熱得慌,雙手雙腿並在一起,黏糊糊的,索性往旁一趴,仰麵伸開胳膊伸開腿。


    還是覺得不夠涼快。


    伸手去鬆領口,身上衣裙一層一層,剝了袖衫,褪了交領大袖,剩一層白棉中衣,往裏扒拉,肚兜係在脖上,硌得緊。


    打了結的係帶,她勾啊勾地,怎麽也解不開,一著急,便嘟囔著聲喊他:「王爺,幫幫我……」


    沈灝擰了濕帕,回頭一看,滿眼春光旖旎。


    她大咧咧地呈八字形躺著,身上衣裙褪了大半,兩隻手往脖子處夠,皺著臉想要去解開什麽。


    他緩緩走過去,挨著榻沿坐下。


    手上動作卻慢條斯理,不緊不慢地拿巾帕為她擦額角,問:「幫你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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