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年前, 聖城卡美洛還無比繁榮。  備受尊重的圓桌騎士們駐守在這裏, 人民從流離失所中得到拯救, 終於可以安居立業,備享和平。  能看到孩子們的笑臉, 聞到沁人的花香,能獲得這一切的原因——毫無疑問,隻有“那一個”。  “感謝吾王,吾王亞瑟!”  將不列顛從分裂的戰火中拯救的亞瑟王啊, 人們的呼聲和傳說的歌唱, 都將“他”的英明盡情傳頌。  關於這個在不列顛曆史之中留下赫赫威名的偉大君王,好似沒有任何不好的詞能用在“他”身上,哪怕隻有一絲一毫。  亞瑟王在朝堂上的公正嚴明, 在戰場上的英勇無畏,對子民的慈愛, 對敵人的果決,都經由了眾人認可,挑不出半點瑕疵。  在“他”的帶領下,將近十年的時間,幾乎崩潰支離破碎的國家重新凝聚, 並抵抗住外敵的侵襲。  這一功績成為了詩人們最津津樂道的創作題材,聖城卡美洛的榮光作為亞瑟王統治時期的一大突出代表,也一並進入了詩文,被後人久久傳唱。  “正如魔術師的預言所說,亞瑟王是被選定的赤龍之子,不列顛,注定會在他的統率下繁榮昌盛。”  也曾有人這麽說道。  根據傳說和曆史資料記載,亞瑟王的童年時光並未在王宮中度過,而是作為國王的私生子,隱藏身份,在小貴族的家中長大。  給出最初預言的魔術師就是將“他”引導上國王之路的使者。  魔術師仿佛在未來的王還未誕生之時,就早早地預知到了王的一生。  王將背負命運。  王將取得勝利。  王會成為完美無缺的“王”。  最後,在“使命”全部完成——不,在無論如何都會落下缺憾的“使命”迎來終焉之時……  “亞瑟被王座下的騎士背叛,她的王後也同樣背叛了她。”  “卡美洛出現短時間無法平息的反亂和騷動,或許是出於種種失望的原因,圓桌騎士相繼離她而去。”  “在國家再度震蕩的最終,亞瑟在卡姆蘭之丘遭遇了叛逆騎士發起的叛亂,將叛逆騎士擊敗之後,她也因為重傷不治,在那裏——”  ……  “她死了?”  在攀登不知有多久無人踏足過的台階時,走在最前的少年停下腳步,猛地偏首。  明明說出的是不需要用疑問語氣的篤定答案,但卻因為加入了不會被所謂情理壓下的震驚,才會顯示出如此。  這其實也算是毫無意義的問題。  如此漫長的時間已過,可以說,存在於傳說中的人物都會死去,這是無需質疑的必然結果。  沒有人類能夠逃脫世界的這一規則。  ——隻除卻唯一的那一個特例。  而此時,就在這裏的那個“特例”還在為此感到說不出的驚愕。  梅林還沒有將“故事”完整地說完,銀發少年便已然覺得心緒浮躁。  這種異樣,卻並不僅僅來源於終於在此揭露的結局本身。  “……”  魔術師一時難以說明。  王的隕落代表一個國家和一個王朝的覆滅,即使能輕描淡寫地講述出來,但問題隻在於,“結局”並沒有原本可說的那麽簡單。  他們的前方,宮殿的內部,某種“氣息”,正以不容忽視強烈存在感巍然而立。  那就是事態超脫原定軌跡,已向難以把握的方向偏轉的最佳證明。  “如果你說的那個人,她被自己的騎士背叛,死在了叫什麽卡姆蘭的地方,那麽!為什麽!”  魔術師的沉默不能讓已然煩躁起來的少年滿意,所以,他迅速地自信接入了重點。  還沒有走進仿佛隻剩半許距離的宮殿,埃利克的視線就宛若越過了城牆的阻隔,與位於內部中心的那個“存在”相視。  他明明還沒有真正意義上地看見她,第155章   梅林當然還記得,男人還沒有因【那些事情】對他失望透頂, 徑直離去的時候, 就曾與他發生過一次爭執。  確實是“爭執”沒錯。  即使那時候他們已經能算是“朋友”, 男人對“朋友”也是實打實的好,但對於涉及到原則和底線的問題, 他絕不會視若無睹。  同樣, 也不會因為梅林是他認可的“朋友”, 就對魔術師的某些做法大肆寬容。  “我不認同你,還有阿爾托莉雅的父親的做法。行了, 不用跟我解釋什麽,這隻是我自己的看法而已,在確定阿爾托莉雅自己的意願之前,我這個外人也不會自以為是地加進來幹涉——沒問題吧?”  “不, 埃【】,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問題並不是……”  “問題不在這裏?那在哪裏。梅林, 你還是沒搞清楚我為什麽會這麽氣憤。”  那時候的魔術師的確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  當時是在什麽地方,什麽時候發生的這段對話, 都有些記憶不清了,唯獨這段話印之深。  他後來才想,興許是因為,那是他第一次從男人眼裏覺察出了近似於“失望”的神色。  男人對他感到失望。  因為他明明是阿爾托莉雅的老師,也是將“阿爾托莉雅”這一存在一手促成的預知者……  明明占據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卻從本質立場之上,將自己“分割”了出去。  哦。  這一點,可能男人還沒有足夠的時間發現。  他最為之不平的是梅林那在他看來已經能夠等同於給少女“洗腦”的行為。  在少女誕生之前就為她奠定好了命運,在少女懵懂無知之時就來到她身邊。  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能夠按照軌跡,在已然可以窺見的時機,成為完美的“王”——  “如果她不願意。”  “如果,她不是出於自己的想法走上的這條路。”  後麵的話沒有再說完,但很顯然,梅林完全能夠猜到之後的內容。  他本來應該可以心平氣和地解釋,發揮能將再是心誌堅定的人輕易說動的口才,把這件事情說明清楚。  其實非常簡單。  無論從現實還是大義,兩種角度都能說通。  拯救不列顛的命運之王注定會出現,即使沒有這個“亞瑟王”,也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亞瑟王”出現。  梅林不是人類,按理來說,身為夢魘的他本不會摻和進人類的興衰存亡中來。  不過,之所以會插手,理由全如他自己所說,他是喜歡人類和人類創造的美好事物的。  在適當的時候,對人類的發展曆程做出適當的引導,將之引至“正確”的道路後,便可以功成身退,剩下的時間大可以安然旁觀。  這也就是梅林與人類有所不同的最大差異。  單純地喜歡“人類”,但又隻是喜歡“人類”這一整體,而非精確到個人。  在半夢魘真正愛上某個不同尋常的人類之前是這樣,愛上那個人之後,也隻是多了一個他自己也需要反複尋味感情的特例,本質並沒有發生改變。  所以,在徹底明白人類的複雜感情之前,花之魔術師是與男人在阿爾托莉雅的問題上達成理解,更不要說——  弄明白,男人為什麽會那般決絕地離開。  “如果……不對,我在想什麽啊。就算他不走,最後落到所有人麵前的,也隻能是一個死局。”  王的故事塵埃落定,一切都已然結束的那段超過千年的時間,魔術師將自己關在阿瓦隆的盡頭之塔中,一步也不離開。  暫且不去辨明他這麽做是為了自省還是自我懲戒,亦或者是為了別的什麽。總而言之,待在隻有一扇窗戶的塔中時,魔術師時常會想起那時候的事。  可能還是無法釋懷。  啊,應該說,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釋·懷。  他會不斷審視當初之事,毫無意義的假設頻出,也起不到安撫內心的作用,隻能一次又一次地加深印象。  ——假設回到那個時候。  ——他沒有離開,我們還是和當初一樣在外冒險,阿爾托莉雅的問題談過幾次,但都沒有得到彼此都滿意的解決,但所幸氣氛還好。  ——曆練沒過多久就結束了,阿爾托莉雅回到王城,正式接過了王位。他雖然不太想跟過來,但因為感情深了,又擔心阿爾托莉雅,最後還是和我們一起上路。  ——從阿爾托莉雅成為亞瑟王開始,發生了無數事情。有紛亂,有戰爭,也有團結與和平。  ——他,至少在這一期間裏不會走,因此,他會目睹亞瑟王一生中所有的輝煌和落寞。  ——矛盾必然在漫長的歲月中逐漸堆積,又在某一刻徹底爆發。他不會容忍接下來的那些事發生,沒錯,他一定不會……  梅林似乎已經看到了,假設中沒有在那時離去的男人會在目睹“亞瑟王”的歸途之時,露出怎樣憤怒而不甘的表情。  他會插手。  跟習慣了旁觀者和維護者身份的魔術師不同,他會無視掉他人——哪怕是除了他以往的所有人——的反駁抗議乃至於阻礙,隻一意孤行,去做自己認為正確之事。  反叛的騎士會被他強行鎮壓,由之而起的各種麻煩事接踵而來,但極大可能會被他直接忽視。  王的逆境自然而然地破解了,畢竟,男人會護著她,以一己之力,竭盡所能將所有災難阻擋在外。  ——注定將會在盛極之後走向滅亡的國家,竟然被直接改變了滅亡的結局。  ——注定將會為這個國家殫精竭力而死的王,竟然也被直接得不能更直接地改變了死亡的結局。  從“悲劇”扭轉成大團圓“喜劇”的前提,完完全全,都建立在【那個男人沒有離開】之上。  無需猶豫,梅林甚至可以直接想象到,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他和男人的關係,必然會出現狹長深邃到幾乎無法跨越的裂痕。  他早早地“看”到了阿爾托莉雅的命運,卻對此不做幹涉,隻靜靜等待少女走向命定的結局。  男人絕不會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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