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喜歡喬寒,但看在她如此真誠的份上,虛雲決定繼續留在丹雲門,留在寒辰殿。


    頂多以後殺她的時候,刀快一點,讓她死得舒服點。


    於是看到信號燈後,虛雲自己走了出來。


    一步一步,在喧囂的招呼聲中他邁著步子走向人群。步履不快不慢,目光緊緊盯著喬寒。


    他從沒有這麽仔細看過她,現下認真看看,她長得還不錯,高挑又白,才一晚不見似乎就瘦了。明亮的鳳眸強裝著平靜無波,抿起的薄唇一如既往沒弧度。


    說不定是在強忍高興。


    對眾人的疑問聲充耳不聞,短短幾步,虛雲把喬寒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最後,他停在喬寒麵前,矜持地等著她開口。


    喬寒向小白確認了三遍虛雲沒有惡意,不會暴起傷人,她問:


    “寒靈芝呢?”


    她知道他一肚子不滿,別光顧著瞪她,趕緊把寒靈芝交了。這都折騰了一個多時辰了,藥材快過期了。


    然後,喬寒看到虛雲的表情一下子變了。


    剛才隻是瞪她,現在簡直像要活吃了她,憤怒之中又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讓喬寒十分不解。


    “你”虛雲不可置信:“就想問這個?”


    “不然呢?”


    麵對喬寒認真的反問,虛雲發現自己答不上來。他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成拳頭,死死掐著掌心,掐出血都沒發現。


    所以她千辛萬苦不離不棄的尋找,不是為了他,是為了寒靈芝!心口血氣翻湧,虛雲從來穩固的道心居然晃動起來。


    不,她騙人!她又在騙人!她不是說找不到他就去水牢贖罪嗎!


    可心底有個微弱的聲音告訴虛雲,喬寒沒有說謊。


    她這麽冷靜,這麽淡然,根本不關心他的死活,她找他隻是為了寒靈芝,她說去水牢是跟師尊賭氣。


    她的心裏裝著寒靈芝,裝著她的師尊,裝著她的丹藥,就是沒有裝著他。


    虛雲死死盯著喬寒,全然不顧師尊等人的問話“虛雲你怎麽活下來的?”“虛雲你沒事吧?”,即便聽了竹瑤哭腔嘟囔“我去水牢行了吧”,他也沒有反應。


    實際上,他的心裏無比難受。


    他比任何時候都想殺了喬寒。


    卻比任何時候都提不起力氣。


    不是害怕丹雲門的報複,不是因為大庭廣眾,是發自內心的......不知所措。


    是的,不知所措。活了二十年,無論多麽可怕多麽糟糕的境況,虛雲都知道該怎麽辦。


    殺、戰、毀滅、通通去死。


    然而這一刻,他看著喬寒平靜的臉龐,完完全全的不知所措。


    人群湧過來,但虛雲一動不動,眼神像凝固在了喬寒身上。


    見狀,大家都愣住了,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不知道說什麽。


    喬寒終於發現虛雲不對勁,她想了想,說道:“你若弄丟了寒靈芝也沒關係。”


    聞言,虛雲快要炸開的心緒突然一舒,就聽喬寒又說:


    “在哪丟的我去找。”


    好!好!好!是他自作多情。一口氣沒上來,虛雲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兩眼一黑倒在喬寒麵前。


    略懂醫術的北岩趕緊上前查看:“急火攻心,心脈不穩,這孩子是怎麽了”他想給虛雲喂一顆固神丸,怎麽也撬不開他的嘴。


    “我來吧。”


    喬寒拿出傘劍,熟練地敲了敲虛雲的腦袋,把人徹底敲昏過去,再把藥喂了。


    然後她一抬頭,就看到眾師弟眼神驚恐地看著她,原本圍著的人群,莫名其妙往外擴了一大圈。


    就連五師叔北岩都忍不住道:“喬寒啊,雖然你修無情道,但是下手什麽的,還是得輕一點。”


    乓乓乓的聲音,聽得北岩頭皮發麻。


    而一向“善良”的小師妹竹瑤,這會兒卻沒吭聲。她縮在白微身後,心裏居然有點慶幸。


    去水牢雖然慘,但相比被大師姐打成豬頭,好像也沒那麽可怕。


    “是,弟子知道。”喬寒麵不改色的點頭,心裏卻不以為然。


    他們不懂,輕一點可敲不暈這個瘋子。


    看著眼前的一幕,白微心情極其複雜,眼看天都快亮了,他讓喬寒把人領回去,眾人都散了。


    在北岩的幫助下,喬寒把虛雲弄到九寶葫蘆上。臨走前,她提醒白微:“師尊一向偏心,希望這次說話算話。”


    回到寒辰殿,喬寒把虛雲扔在長廊上。


    她蹲下身,想拉開他的衣襟拿寒靈芝,誰知昏迷中的虛雲居然下意識地蜷縮成一團,護住自己。


    看著縮得跟刺蝟一樣的虛雲,喬寒比劃了兩下,不知道怎麽下手。


    她嚐試把人掰開,然而卷成一團的虛雲跟凍住的鐵疙瘩似的,硬邦邦的,她根本掰不開。


    眼看時間不多,喬寒沒辦法,隻得拿出醒腦香,在虛雲身旁點燃。


    香燃一半,虛雲果然開始動彈,喬寒趁著他身體舒展的時候,伸手去拿寒靈芝。


    就在她摸到衣襟的刹那,虛雲猛然張眼,伸手將喬寒拽倒。


    他壓著她,眼睛裏全是紅血絲,像一頭擇人而噬的狼,胸膛劇烈起伏,渾身肌肉賁張。


    這家夥又發瘋,喬寒想拿傘劍,豈料虛雲搶走她的乾坤袋扔得老遠。


    “你要寒靈芝是吧?”


    屈膝壓住喬寒雙腿,虛雲嘴角翹起,眼裏卻沒有一絲笑意。他從懷中掏出一朵寒靈芝,在喬寒眼皮下“嗷嗚”一口把寒靈芝吞了。


    嘴裏凍得像冰天雪地,虛雲心裏卻舒坦極了。尤其看到一向麵無表情的喬寒瞪大眼睛,露出極為不悅的神色之後,他更高興了。


    讓你要,讓你找,讓你心裏沒我,老子把寒靈芝吃了!你有本事來拿啊!


    誰知下一秒唇上一軟,喬寒的臉在眼前放大,虛雲甚至數得清她的羽睫。


    一根一根一根好多根,嘴裏多了柔軟,在攪動,酥麻從後脊往上竄,一直竄到腦海。


    數秒後,虛雲才意識到一件事——


    他!被!親!了!他被喬寒親了!


    虛雲第一感覺竟然不是惡心,而是喬寒那麽冷漠那麽壞,為什麽舌頭那麽軟。


    旋即他慌張起來,下意識地鬆開手,隻是剛一鬆手,忽然間天旋地轉。


    喬寒搶回寒靈芝,並趁虛雲分心的時候將人掀翻,跑進了丹房。


    向來處變不驚的她,連乾坤袋都忘了撿。


    “砰”地合上門,喬寒靠著門,一手按住心口,一手接住口裏的寒靈芝。


    死掉的寒靈芝隻有巴掌一半大小,菌冠沾了水顯得晶瑩剔透,冒著白霜。喬寒有些不敢看,把它裝進藥盒。


    嘴裏殘留著寒氣,牙齒和舌頭凍得有些僵,她哈著氣,既想散掉點寒氣,也想讓寒冷帶走臉上的熱氣。


    片刻,臉色恢複正常的喬寒低低罵了一句“瘋子”。


    第15章 “她以後肯定不如我。”


    虛雲躺在地上,愣愣地看著屋頂。


    黎明前的至暗時刻漸漸褪去,晨曦柔和,一寸一寸染亮廊頂舊木頭的深深紋理,也一點一點照亮他的臉龐。


    觸感猶在,他忍不住按住嘴唇。


    盡管是第一次,但虛雲很清楚發生了什麽。


    從前在密雲宗,宗主常常逼他看那些不宜的書畫,派明妃誘.惑他,想讓他乖乖雙修。可他看到春.宮.圖就惡心,一把火全燒了,看到明妃就厭憎,恨不得一禪杖全打死。


    盡管早已在密宗典籍中悟到了歡喜禪意,但虛雲從未碰過任何明妃,死也不肯雙修,沒少挨宗主折辱打罵。


    可他就是不願,不願意碰沒骨頭一樣的明妃,不願意聞到她們身上俗氣的胭脂香,不願意像其他僧眾一樣露出醜態,寧肯死他也不願意做那種事。


    直到剛才喬寒吻他,虛雲忽然發現,他好像一點也不覺的惡心,一點也不討厭,一點也不......抗拒。


    該死的女人,她比媚毒還強烈。虛雲重重捶地。


    當仔細回想,先前很多沒注意到的細節被放大。


    比如喬寒的身體雖然軟,卻很有力量感,尤其是舌頭。比如喬寒身上沒有胭脂氣,反而滿是冷冽的藥香。比如喬寒的睫毛很密很長,棕色眼睛裏倒映著他的模樣。


    虛雲覺得,他在喬寒眼睛看到的自己一點也不醜。


    隻是有點呆。


    可惡,他怎麽可能呆,他隻是沒想到她會用那種方式搶寒靈芝而已。


    虛雲爬起來,從懷中掏出小寒靈芝,朝著丹房的方向想扔,但是手揮到一半就停住了。


    半晌,清俊的眉宇間露出一絲煩躁,虛雲揪一片寒靈芝,兩眼盯著丹房,吃掉。再揪一片,盯著,吃掉。


    每一口都有寒氣在舌尖迸發,然後滾下肚,隻有這樣,他心底奇怪的火苗才能涼一下去一點。


    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嘴唇,他抿抿唇,“嗷嗚”一口把剩下的小半朵吞了。


    他看過的春.宮.圖比某人煉過的丹都多,他怎麽可能呆住,他是熬了一晚上太累了,所以沒能把那朵寒靈芝搶回來。


    下次再用這麽卑鄙的手段,他一定讓她嚐嚐他的厲害。


    虛雲一邊運轉歸化金書,一邊安慰自己。


    丹房內,小白在喬寒的識海裏轉了一圈,將稀薄的惡意轉化為淡淡的靈氣。


    咦,小瘋子今天脾氣這麽好啊,難道是因為陰陽調和了麽?


    “想當年,我也有個伴兒,她有一身金色的魚鱗,比陽光都閃耀......”小白忍不住懷念起自己逝去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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