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修道之人重因果,比幹幫薑子牙,薑子牙就為比幹起了一卦,隨後送了一道符咒給恩人,而如今,這枚符咒還在譚昭的胸膛裏。  可以這麽說,譚昭能在比幹的身體裏醒來,是欠了薑子牙一份小因果的,畢竟他不是真正的比幹,沒立場享受“前任”留存的因緣。  “說起來,老夫能活下來,全靠薑丞相的符咒,這邊先謝過丞相了。”  譚昭先點明,薑尚便捋著胡須擺手:“無妨無妨,但救有緣人,這也是老丞相的選擇。”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譚昭還這份因果的意思。  “這怎麽好意思呢。”譚昭臉上的笑容明顯擴大,“哦對了,這次相邀,可是有什麽事?”  “難得得空,邀你一敘罷了。”  話雖如此,但譚昭不會傻到當真,這話頭說起來,說著說著便扯到了人與妖獸的關係。而扯到了妖,就意味著要扯上狐妖妲己了。  當然,譚昭估摸著薑尚也是衡量他如今修為的意思,其實隻要稍稍關注他,就能知道他的修為漲得非常不科學,他原先還掩飾兩分,後來就自暴自棄了。  實在是天道爸爸太給力,沒有給他多餘發揮的機會。  “萬物生而有靈,皆為平等,雖有靈性高低,卻無貴賤之分,無論是人還是妖,隻要心存正道,那又有何關係呢?”其實真論起來,譚昭的觀點,更偏向截教。  薑子牙微微一笑,伸手倒了杯茶遞過去:“所以那狐妖偏倚了正道,你便殺了她?”  終於問到正頭上了,譚昭卻搖了搖頭:“不,我並不是那等喜歡管閑事的性子,我殺她,是為了救人,也為了報仇。”  回到讓火城,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候了,譚昭一進宅子,就看到孔小鳥用法力操控著搖籃瘋狂地蕩著,林泉這小崽子居然也不哭鬧,還伸手抓著天空,不知道是想要什麽。  “喲,回來了呀。”  “嗯。”  孔宣聽到回複,這才抬頭看了一眼譚昭:“這是怎麽了,比那日見聖人還要頹啊?”  譚昭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烈酒入喉,這才讓他安定下來:“別提了,一個比一個難對付。”  孔宣一樂:“瞧你這模樣,似是答應人什麽了?”  “那倒沒有,隻是……”  “隻是什麽?”  “哎,隻是我們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理,又從人生哲理談到生靈圖存,一不小心就講得有些多。”  “嗯?”  “他邀我下次論道,唔,去闡教大本營。”  “噗——”孔宣這一杯酒,算是完全浪費了,“不,你答應了?”  譚昭木然的點了點頭:“答應了,你知道的,我算是欠人一份因果,雖然我的目標不是聖人之位,但總歸要還的。”  “你多保重吧。”孔宣伸手拍了拍譚昭的肩膀,一臉你安息的表情。  譚昭在此痛飲一杯酒。  **  跟薑子牙聊過一場,可謂是大傷元氣,不過讓火城寧靜和樂,外頭的西岐和殷商卻是火藥味十足,從紂王清醒到現在,局勢已經呈現膠著狀態。  西岐不退,紂王惱怒,兩方僵持不下,見此情形,雙方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而最值得一提的,還屬殷郊。  眾所周知,殷郊乃是紂王嫡長子,同樣也是曾經殷商的太子,隻是因為狐妖妲己的陷害,薑皇後蒙冤被害、他與弟弟殷洪逃離朝歌分別被廣成子和赤精子所救。  原本,他是非常恨自己的父王的,也堅定反商,可偏偏……父王那是竟是“被人脅迫”的,那他母後的死,該怎麽算?  捫心自問,他對殷商自然是有感情的,但他如今仍能活命,不僅欠著武成侯的因果,更是師承闡教十二金仙,他已在師父麵前發下天道誓言,若違背誓言,便要死於耕犁之下。  殷郊思慮再三,去見了弟弟殷洪。  離開殷洪的洞府之後,殷郊就往朝歌方向飛去了。  殷洪看到兄長如此,不由揮淚,他忽然想起一個人,便直直出了洞府去尋人,憑著血脈的聯係,他在東方尋了足足七日,才在一座叫做讓火的小城裏找到了比幹。  闡教內部近些日子的傳聞他也有些耳聞,但當真正見到人時,殷洪還是忍不住驚訝,因為這個亞相……實在跟他記憶裏的相差太大了。  銀發,英俊又年輕,閑適的模樣,他從未在溫潤的亞相身上見到過。  因為此,殷洪遲遲不敢下去,直到底下的譚某人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出聲喚他,他才期期艾艾地從雲頭下來。  相比殷郊的沉穩,殷洪更銳利更少年意氣許多,眉宇間與紂王更像兩分。  “殷洪拜見……”  “誒,免了吧。”譚昭開口拒絕,“今日來,可有要事?”  殷洪對這個比幹,是心有感激的,因為是對方殺了狐妖替他母後報仇,因此他才收斂了性子說話:“求您,求您救救王兄。”  譚昭一訝:“你王兄不是在廣成子門下學藝嗎?”  殷洪搖了搖頭,表示殷郊已經學成下山了,去的還不是西岐,而是回了朝歌。  譚昭假作不知:“竟有此事?可這是你王兄的選擇。”  殷洪也明白自己強人所難,但……  “天地誓言,非同小可,想要逆天而為,就必須付出代價,旁人是幫不了太多的。”若是殷郊性子淡薄,那還好說,偏生這娃重情重義,這局就有些難玩了。  係統:那如果是你呢?  [你知道我的,成年人的選擇題。]  係統:兩個都要?  [兩個都不選!]  係統:……你開心就好了:)。  殷洪眉頭緊蹙,也是巧了,他這前腳剛到,哪吒也踩著風火輪而來,兩人顯然認識,一見殷洪,哪吒就帶著火氣:“殷洪,你哥人呢,說好的來襄助西岐呢?”  哪吒,竟不是湊巧來的,而是專門來找殷洪的。  兩都是“太子”,一個二太子一個三太子,論囂張那真是不相上下的:“我如何知曉?你這般興衝衝地來問我作甚!”  “他是你哥又不是我哥,他不見了當然要問你,難道問我嗎?”  反正,幼稚得像是幼稚園的小朋友吵架一樣,不過看著,這兩師兄弟的感情不算差。  “你哥他是不是回殷商了?”  “……”  “你不要以為不說話就沒事了,丞相早就猜到了,你哥他到底怎麽想的?”哪吒叉著腰,氣呼呼道。  殷洪一聽,也有些惱怒:“我哥當然是念著血脈相連,你以為這世上的父子都如你家的一般嗎?”  這話,精準踩在了哪吒的雷點之上:“你再說一遍!你們又同我有甚不同,那昏君當初不也對你們下了殺令!”  “那是他被人‘脅迫’的情況下!”  “什麽脅迫,傷害既己造成,憑什麽我就要原諒,什麽苦衷什麽天下大義,與我何幹!”哪吒越說越激動,風火輪受情緒影響,也有些暴躁了,譚昭都看到濺到地上的火星了。  “你——不可理喻!”  那是爭鋒相對啊,譚昭終於沒忍住,上前揪住兩人:“都冷靜一下,我這廟小,要真打起來,可就沒地方住嘍。”  “那你說,我和他誰說得對!”x2!  兩雙眼睛這麽圓鼓鼓地瞪著他,譚昭都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這個麽,不好說,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才是。”  “怎麽分析,說來聽聽!”  “哪吒,不許對亞相無禮!”  ……是三歲的小朋友沒錯了,石錘。第281章 無心算有心(二十三)  不過即便是三歲小朋友,也是戰力非凡的小朋友。  麵對兩雙冒著光的眼睛, 譚昭上前一步將兩人推到廊下的石桌上坐下, 又各自塞了碗甜湯, 這才又慢條斯理地坐回去享用自己的下午茶。  “天氣熱,先降降火氣, 生氣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譚昭看兩小的一臉不忿地喝甜湯,莫名有種提前預演教養林泉的亞子。  不不不,肯定是錯覺。  譚昭揮散腦內莫名的想法, 待兩人心情靜了一些, 這才開口:“你們看, 人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你有你的, 他有他的, 我也有我的, 即便再急,你也改變不了他人的想法, 是與不是?”  “你這話不對, 殷郊當初從朝歌城狼狽逃出來, 若不是廣成子師伯救的他, 他早便沒命了。”哪吒氣呼呼道, 他對闡教的歸屬感,可能是所有闡教第三代裏最強的了,當然這也跟他的人生經曆有很大的關係。  譚昭也不惱, 伸手製止想要說話的殷洪道:“那殷郊可哭著喊著求你師伯救他?”  見哪吒未開口,譚昭就繼續說:“應是沒有吧,殷郊乃是殷商的大太子,身有傲骨,他從小學的是天子之道,絕不會哭著求仙人救他,他下山後,違背師命確實是他的不對,但你廣成子師伯救他,難道隻是為了找個徒弟教他些武藝,好讓他下山助西岐嗎?”  哪吒當即否認:“當然不是,我廣成子師伯待他極好,自然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老夫想著也是,殷郊身份特殊,你們倆都是。”一個是殷商的二太子,一個是殷商重臣陳塘關總兵李靖的三子,甚至包括黃天化啊,其實闡教收徒都蠻微妙的。  這個時代,不僅是聖人們在做選擇,聖人的徒弟們也在做著選擇,而這份選擇又延續到下一代徒弟身上,他們或天賦異稟,或後天機遇加身,反正其他修士成百上千年的清修才能達成的成就,而今的闡教弟子短短幾年就完成了。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哪吒。  哪吒的出生可以說是非常具有傳奇色彩的,光懷胎就是三年,一落地就是個胖娃娃,得太乙真人教導,不過三歲就有了堪比金仙的實力,去東海玩水就搞了一回屠龍,鬧得龍王要水淹陳塘關不說,還把自己小命玩沒了。  說真的,李靖做爹就很失敗,他和紂王可以以“殷商渣爹二人組”雙雙出道,絕對風頭無兩。  先不說哪吒屠龍對與不對,哪吒才三歲,他就算天賦異稟又早慧,但生處人世的道理總該當爹的來教吧,到頭來逼個孩子削骨還父,削肉還母,簡直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  譚昭一攤手:“既然你廣成子師伯是真心實意收殷郊為徒,那又為何逼他發下反殷商的毒誓?倘若你師父讓你發誓,不僅要反殷商,還要手刃陳塘關總兵,你待如何?”  事實上,這樣的選擇,並不隻存在於殷郊身上,許許多多的闡教三代,都麵臨著這種選擇,隻是按照原本的發展,大部分都選擇了“棄暗投明”,但殷郊不同。  殷郊是殷商大太子,他即便襄助西岐,武王就真的會重用他嗎?即便武王同意,西岐朝代的大臣們會同意嗎?  如果是他,就不會全然的信任,包括殷洪,其實也一樣。  所以他跟係統說,若他是殷郊,就兩個都不選,因為……兩條都是死路。  “我……”哪吒本以為自己可以脫口而出的,可話到了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來。他突然陷入了巨大的驚恐之中,因為他猛然發現,他並不想李靖死。  他們在血緣上早沒了父子關係,但記憶會褪色,卻仍舊在,李靖對他的嚴厲和不認同,依舊還在。  “所以,殷郊隻是做了他覺得自己該做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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