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昭是獨自一人回到確州城的,人楊二郎顯然還有事要做,他跟著算什麽啊。  這初夏將至,集市上的果子也變得多了起來,譚昭先去還了馬,饒有興致地買了些果子帶回去,一部分給小祖宗當飯吃,另一部分就用來湊各種果酒。  當然,他先去李嬸子那兒說了一聲,這才回到緣居。  進了屋,套上陣法,譚昭就將三隻小可愛釋放了出來。這個世界靈力充沛,三隻小可愛也能鬆快一些,隻是出了這宅子,藏得好些,畢竟懷璧其罪的道理,他比誰都懂。  小祖宗性子憊懶得緊,最是喜歡趴在和氏璧身上飛來飛去,阿和性子好,竟也非常配合,有時候被阿曜和小七撞得暈來暈去,氣得小祖宗分分鍾掏風狸杖。  “去玩吧,乖啦。”  因為怕人鬼偵探少年團上門,小祖宗最近一直是留守風狸,報酬是每日新鮮的果子,這世界靈氣充裕,連尋常果子都非常好吃,風狸最是喜歡紅彤彤的小李子。  晚間吃過飯,譚昭逗著小可愛們,吃著爽脆的甜瓜,孤家寡人的生活,過得那叫一個瀟灑自在。  不過大概老天爺都看不下去,外頭忽然就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今夜無風,上弦月,彎彎的一枚掛在天邊若隱若現,譚昭讓三隻小可愛回來,起身去開門。  “誰啊,大晚上還……”  撤去陣法一開門,謔,好重的血腥氣啊。  “陸大哥,救命啊!”  譚昭神色警惕,嘴下倒是不留情:“救什麽命,你不早就鬼了嗎?”  秦官寶現在鬼身都飄搖,虛弱得一戳就散,譚昭將鬼往院內一丟,秦少年這才又有了說話的力氣:“陸大哥,小心啊!”  這是一隻妖,譚昭非常確定,空氣裏的妖氣幾乎與血腥氣不相上下,這還是一隻手上沾了不少人命的妖。  遠處猩紅斑駁,有一渾身浴血的少年劍客持劍而立,雖已是強弩之末,卻仍是半分未退。  “沉香呢?”  “被抓了,我和小蘇道長去救他,卻沒想到……碰上了這個殺星他,這究竟是什麽東西啊!”  譚昭撈了一把風狸:“小祖宗,照顧好他,別散了就成!”  風狸抱著果子唧了一聲,秦官寶看到掌心大點的嗚咽小獸,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藥丸。  而就在風狸落地的刹那,忽然有一道強勁的妖氣打了過來,秦官寶立刻抱頭鼠竄,想象中的撕裂卻並沒有到來。  他睜開眼睛,然後……人,鬼不如獸啊。  難怪人叫小祖宗呢,這可真是位祖宗啊:“祖宗,救命啊!”  與此同時,那邊持劍的少年劍客已經堅持不住了,可他不能退,這周圍全是普通百姓,他這一退,就是數百性命。  不能退。  一片血色中,他感覺到旁邊有人走來,他想讓人趕緊走,卻是一道帶著安撫的聲音響起:“放心,不會有事的。”第196章 人間春色早(十一)  劍客的劍,少年的手在抖, 握著的劍卻非常穩, 這是一個合格的劍客。  譚昭手裏也提著一柄劍, 卻並非小青魚贈送給他的那把,對付妖邪, 凡鐵利刃其實更好,畢竟碎了也不心疼。  這柄劍還是他最近閑來無事自己鍛造的,用的也是尋常凡鐵, 要說唯一的特別之處, 就是加入了一縷功德之力和一絲和氏璧氣息。  劍出鞘, 旁邊的少年劍客立刻敏感地抬頭看過來。  譚昭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腥熱的風近前, 他立刻裹著少年劍客一個大後退, 將人丟進宅子裏後, 利落地將陣法鎖上, 一劍便迎了上去。  “小蘇道長,你沒事吧?”  少年劍客現在就是一個血人, 秦官寶隻是一隻普通鬼, 他並不能觸碰實物, 自然也做不到替人檢查傷勢, 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祖宗大爺, 你說可怎麽辦啊?”  風狸人性化地翻了個白眼,感受到陣法的封鎖,它已經將風狸杖收了回去, 它幾個跳躍進了屋,不一會兒就抱著個瓷瓶出來了。  秦官寶眼睜睜看著巴掌大的小獸嫌棄地一腳踩在小蘇道長少有沒有沾染血跡的地方,準備地將瓷瓶裏的藥丸投射進了小蘇道長,然後小腳一踩肚子,藥就順著喉嚨下去了。  ……特麽還能這樣?這是一隻狠角色啊。  秦官寶乍然放鬆下來,隻覺得整個鬼身都暈暈乎乎的,他勉強支撐起來,有些擔憂地問道:“祖宗大爺,陸大哥……不會有事吧?”  “唧唧!”想太多!  “……”聽不懂,罷遼。  外麵,腥臭的妖氣衝天,譚昭怕影響到周邊,特意在周邊布了個簡陋的陣法,這才提劍斬妖。  這妖顯然已經失了理智,吞噬了大量的血肉,它的理智也被其主宰,紅色的瞳孔就像妖冶的血月一樣掛在半空中,譚昭一時鎖定不了它的本體,故而並未使出全力。  卻沒想到這妖非常狡猾,見他收著打,居然開始衝撞旁邊的陣法。  這隨意布下的陣法簡陋得可以,就是尋常的小妖怪都能破了,譚昭眼見此,便不再留手。  平和中正的劍氣傾泄而出,與空氣中的靈力相應和,譚昭打從來到這個世界,便沒有出過手,他這才發現身處靈氣充裕的世界,出劍是多麽的爽快。  血妖在衝天的劍氣之下,發出了不甘的咆哮聲,說實話這天兒烏漆嘛黑的,譚昭也不是正統的捉妖師,還真分不清這妖的品種。  他心想,要不砍了算了?  下一刻,一聲渾厚裹挾著靈力的犬吠自天邊而來,譚昭一抬頭,眼睜睜看著一條熟悉的黑色細犬從天而降,落地後,就著皙白的月色,緩緩變成了一條……兩層樓那麽高的白色細犬。  夭壽了!楊兄你家狗褪色了!  譚昭覺得自己還是非常穩的,他的劍還握得好好的,甚至表情也非常淡定。  他淡定地持劍站在一旁,看著巨大化的白色細犬英姿勃發,一口將妖物攔腰咬斷,那咬合力,真不亞於鯊魚猛獸了。  譚昭:……所以,是真的成精了吧。  哮天犬原本是被主人吩咐看守三公主的,這夜剛飽餐了一頓,他臥在雲端剔牙呢,就聞到西方有一股濃烈的妖氣彌漫。  這股妖氣之中,還帶著股奇特的力量,它想了想便決定來看看。  這一到,它就覺得大事不妙,失了智的妖若是為禍人間,那是要找主人算賬的,哮天犬也顧不上掩藏,匆忙恢複原形將血妖製服。  血妖被製服,周圍的腥臭也漸漸褪去,它剛要叼著血妖離開,轉頭就對上了一雙清澈又明亮的大眼睛。  它忍不住眨巴眨巴了一下自己的狗眼,吧嗒一聲,是血妖掉在地上,撿都撿不起來的聲音。  嗚嗚嗚嗚,主人,它好像又闖禍了!  臥槽這姓陸的,怎麽哪哪都有他啊!  血妖乍然得了自由,開心得像個三百斤的大胖子,隻可惜它還沒跑,就被一柄劍橫在了地上。  “狗哥,晚上好呀~”  狗哥表示一點兒也不好,威風凜凜的白色細犬在月光下更顯聖潔,表情卻可憐得跟闖了禍的哈士奇一樣,著實是讓人忍俊不禁。  “狗哥你上次還不說,這回總該開口說句話了吧?”  哮天犬終於嗷地一聲,再度變回了溜光水滑的黑色細犬,那黑得完美融入夜色,讓譚某人非常好奇毛色變化的原理在哪兒。  “有沒有捆縛這東西的東西?”  狗哥非常高冷,即便闖了禍,也還是不願意開口說話,本著破罐子破摔的原則,它狗頭一昂,拒不合作。  不過高傲沒一會兒,它就低下狗頭,狠狠踩了一腳地上的血妖,血妖肉眼可見的縮小,變成了紅彤彤的一坨,隨後再度被黑犬叼在嘴裏。  譚昭還沒說話呢,它就飛起來,轉眼就消失在了空中。  “……狗哥你真是性情中狗啊。”  譚昭讚歎了一句,不過話又說回來,能豢養如此厲害的細犬,楊二郎到底是什麽人啊?修仙世家?還是妖界大佬?抑或是不出世的隱士高人?  這麽說起來,楊家妹子跟那貧家董永,差距……是有那麽一些大了,至少比話本裏的丞相女兒和酸腐書生來得大。  擺了個清潔陣法,天上的殘月已經掛在了正當空,譚昭提著劍往回走,一進門就看到自家小祖宗正睥睨四方、指點江山呢。  見他毫發無傷的回來,風狸挺了挺不算寬廣的胸膛,等待著便宜主人的稱讚。  譚昭立刻表揚道:“小祖宗不愧厲害,噢喲,還給喂了藥,不錯不錯,今天得了新果子還冰在後院的井水裏……”  這不,話還未說完呢,獸就沒了。  譚昭將躺在地上被“殘忍”對待過的少年劍客扶進屋,給人換了身衣服,傷口包紮好,這才回頭尋秦官寶問個明白。  “說吧。”譚昭舒展著身姿坐在廊下,一點點細細擦拭著染了妖氣的鐵劍。  秦官寶就有些慫,但他也不敢不說啊,再說劉沉香被抓,也有他的責任在,遂立刻道:“其實,事情要從三天前說起。”  “那就長話短說。”  “哦哦,劉沉香不是出去找清潭宗幫忙嘛,清潭宗接了任務,就派了小蘇道長處理此事。這小蘇道長雖然人年輕,本事卻非常好,我們帶著小蘇道長去了那鳳飛樓,他頃刻間便將鳳飛樓外頭的陣勢一劍斬破,那叫一個摧枯拉朽啊。”  “精簡點。”  秦官寶立刻不再抖機靈了:“破了鳳飛樓後,小蘇道長就說裏頭有妖邪的氣息。陸大哥你知道的,我和劉沉香充其量就是攪屎棍,就沒跟小蘇道長一起行動,畢竟我們目標不一樣嘛,誰知道買凶的名單還沒查完,整個樓就爆炸了。”  “所以?”  “我就是隻鬼,根本抓不住劉沉香,他就被人打暈帶走了!我忙出去找小蘇道長,誰知道他渾身浴血,我……”秦官寶頹然倒地,“我什麽忙都幫不上。”  譚昭的眉頭皺了起來:“你有沒有看清挾持沉香人的樣子?”  秦官寶搖了搖頭:“沒有,太混亂了,我就看到他裹著個大長袍,不過看著身形不高,身上有種讓我很害怕的東西。”  “什麽東西?”  “說不上來,我一靠近,就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感覺。”  譚昭忽然放開混沌珠:“就像這樣?”  然後他沒想到的是,秦官寶根本承受不了這份氣勢衝擊,鬼眼一番,一鬼直接暈了過去。  “……”譚昭默默地,又將混沌珠戴了回去,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  係統:……你看看你,你怎麽這個亞子!  第二日的中午,少年劍客終於緩緩醒來,乍然在陌生的地方醒來,他下意識地摸自己的劍,卻是一個摸空。  “小蘇道長,你可終於醒了!你等等,我去喊陸大哥!”  說是喊,那可真是靠吼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大中午的他又見不得太陽,昨晚一夜驚心動魄,他還能活蹦亂跳都是心理素質極佳了。  門吱嘎一聲被人從外頭推進來,蘇十意掙紮著坐起來,就聽到了一把熟悉的聲音:“醒了?那便好。”  是昨晚救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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