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城的時候剛好是旁晚,隨便找了家酒樓填飽肚子,外頭的天就黑透了。  這一入夜,妖魔鬼怪的一日才剛剛開始。  王徽之絕沒想到,建康城的夜晚居然這麽熱鬧,合著這些個人模狗樣的偽君子關起門來,居然是這副模樣,佛了佛了。  佛係青年從一開始的驚訝到全然的淡定,甚至還有興致問道:“還有幾家?你已經想好計策了嗎?”  譚昭也累了,他也隻是將重點標記的人看了一圈,這要做事情,不得實地考察啊,今晚當大盜,明日自然就能光明正大地上門了。  王徽之:“……你很大膽。”  “謝謝誇獎。”  真是信了你的邪。  譚昭嘿嘿一笑,沒再繼續說下去,這一路他從王徽之口裏掏出來的人物信息已經差不多了,遂道:“要不要去看看子敬?”  獻之少年是奉詔入京,同他們這種打著遊山玩水來的自然不同,住的是常駐建康的叔父家。王家人口眾多,建康自然也有人在。  王徽之很有理由懷疑:“王家不會還有人……”  譚昭無辜地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不去!不去!困死了,我要回去睡覺。”  既然如此,譚昭自然樂得輕鬆,如今建康城形勢複雜,這底下彎彎繞繞,能把人繞死,當初三國的時候,他都沒覺得這麽複雜。  究其原因,這年頭的人實在是太不按牌理出牌了。  係統:宿主,你居然好意思這麽吐槽別人?!  [為什麽不好意思?]  係統:也對,畢竟你臉皮靈力都紮不穿:)。  一夜輪回,建康城在晨光熹微中醒來,又是平和安詳的一日,街上的人來來往往,就跟昨日一樣。  譚昭難得起了個大早,給王徽之留了張紙條,就出門搞事情去了。  俗話說的好,人靠衣裝馬靠鞍,這搞事情也要有搞事情的裝備,譚昭出門前就給自己換了身道袍,手裏一柄拂塵,扛著麵神醫的旗幟,就在小二直愣愣的注視下出門了。  這也忒不謙虛了,自己管自己叫神醫,也未免太拉仇恨了點。  謙虛,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當你反其道而行之的時候,就會變成人群中最亮的崽。  譚昭銜著枚燒餅,找了個有樹蔭卻並不荒涼的地方,開始了今天的守株待兔。  這往外人群啊,眼睛就跟被那狂傲的神醫兩字紮住了一樣,明明寫得不算多麽精巧,卻意外地非常有風骨。  沒過多久,譚昭就等到了自己的“兔子”。  此人姓匡,名言,在朝任中郎將,雖是武官,卻是個書癡,也算是書聖爸爸半個迷弟,當然這一切,都是王徽之昨天告訴他的。  譚昭今日寫了這麽一副大字,等的就是這位中郎將大人。  等見到人,他就說出了騙子的經典語錄:“這位大人,貧道看你印堂發黑,恐有血光之災啊。”  十個騙子,九個半都會這麽說,但被說的人總歸心裏不爽,誰血光之災啊,沒的壞了運氣,當即臉上興致就少了大半。  “這字,可是你所寫?”  譚昭臉帶驕矜,隻輕輕頷首:“自然,貧道的招牌,自然隻有貧道寫得。”隨後還未等匡言開口,他便作勢要走,“既然這位不信在下,貧道去也。”  說著,就扛著巨大的神醫旗幟,走得那叫一個絕情。  不,道長,你這個套路不對啊!  匡言心裏惴惴,還是想去求個解決之法,最多就破些錢財買個心安,於是他立刻打馬追上去,誰知道……人沒了!  怎麽走這麽快?!  同匡言有同感的,還有某些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禦史大夫、都尉等也遭遇了同一事件。  也真是奇了怪了,建康城就那麽大點地方,那麽明顯的神醫招牌,怎麽遍尋不獲啊。  匡言自覺遇到了真人,回到家這心裏就直突突。  算了算日子,明日反正休沐,也有許久沒有服散了,要不要服個散開心一下?  然後第二日起來,匡言就悲劇了,他不停地流鼻血,甚至怎麽都止不住。  匡大人有點慌,他一邊穩著鼻血,一邊派人出去找那個神醫。  譚昭深諳“賣家市場”的優勢,愣是貓著沒出來,倒是王徽之,看著屋裏那麽大一麵神醫的旗幟,表情非常神奇。  如果用言語表達出來,那大概是“我慣知道此人不要臉,沒想到居然狂到這個”這樣。  “你想笑就笑吧。”  王公子撩衣一坐,端端地喝著茶:“本公子是這種人嗎?”  ……那你倒是把你臉上的笑容收一收啊。  匡言從來不知道有人會因流鼻血失血過多而亡的,這大夫也看了,丹藥也吃了,這鼻血就是止不住,街上那神醫也是,說走就走,真人是不是都這麽絕情啊。  就在匡大人顯然絕望之際,終於有人打探到了客棧小二頭上,小二得了銀角,一臉神奇地說確實有一位“神醫”住在此處。  簡直太艱辛了有木有,然而神醫的脾氣都又臭又硬,譚昭隔著門,當即就表示了拒絕。  王徽之衝人抱拳,表示論裝逼,他甘拜下風。  譚昭拿著人老爹親筆簽名的折扇扇著風,一臉閑適的表情。  這又是過了兩個時辰,一頓“三顧茅廬”下來,譚昭才肯挪一挪腳,表示自己是被大人的誠意做打動的,上蒼有好生之德雲雲,反正逼格得拉起來。  “真人,真人救命啊!”  譚昭擺擺手,拂塵一搖,一股清新的風四散開來,匡言覺得頭風立刻有了改善。  “勿急勿急,貧道想救的人,還沒有救不回來的。”  這簡直跟那兩字神醫一樣狂,但匡言卻非常熨帖,覺得自己看到了生的希望。  也不知人如何在他身上點了幾下,匡言下意識地接著鼻血,隨後就發現……不留了?!  “真人,真乃神醫也。”  譚昭再次露出了驕傲的下巴:“先不忙,勞煩大人伸出手來。”  這位真人脾氣雖然不大好,但本事是頂頂的好啊,但這年頭有本事的有點脾氣咋啦,能救命就是極好的。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譚昭臉上的驕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十二萬分的凝重。  “大人近日,是不是剛行過散?”  匡言點了點頭:“真人看出來了,難不成真人也是……”  譚昭嚴詞道:“哼!休得胡言,那些個不入流的醃臢東西,貧道羞於提起!”  臥槽,匡言不服,即便人救了他的命!  “大人可是不服?”譚昭站起來,拂塵掛在右臂上,施施然開口,“大人倒是好性,這東西都將你害成這般模樣,還要百般維護,哼!即是如此,貧道告辭。”  那一個冷豔高貴,瞬間氣場兩米八啊。第144章 玄不改非(完)  真是一言不合就離開,還是說走就走, 幹脆得一點兒也不套路。  匡言有點慌, 但好在鼻血止住了, 頭也不痛了,這不剛要追出去, 臥槽人居然又又不見了!  這到底是什麽非人的速度啊。  匡大人心裏嘎登一下,立刻就從有點慌到了很慌。  “來人!來人!備車!”  那叫一個忙亂,好不容易到了客棧旅舍, 卻發現人道長根本就沒回來。  這三伏天還沒到, 匡言額頭就冒起了汗珠, 打從服散以來,他何曾有過這般狼狽的時候啊, 但他心裏有個聲音, 如果他這次錯過了, 可能真的會後悔一輩子。  為了這個, 匡言咬了咬牙,決定坐等人回來。  這一下子, 守株待兔的人立刻就換了個個, 可以說是最快的風水輪流轉了。  王徽之望著樓下的中郎將, 表情有那麽點兒玄幻, 學醫可以這麽為所欲為的嗎?他以前怎麽不知道?!  話說起來, 匡言在這裏,那無良大夫跑哪裏去了?  譚昭自然是被另外有需要的某高官請去看病了,當然對外的口徑都是匡言那套, 先亮山門,再將五石散貶低到泥土了,管你想不想聽呢,老子厲害起來,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伺候。  此番鬧了三日,神醫道人這個名頭也算是在士族圈裏有名氣來。  傳聞這位神醫道人十分年輕,醫術了得,又頗為俊秀,隻可惜脾氣不甚好,隻要一不順他的意,他就會迅速離開,絕不會上門第二回 。  不過有能力的人有點脾氣,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這位神醫道人不知名諱,不用丹藥、不佐方子,便能讓人立刻痊愈,真乃神仙手段也。  值得一提的是,這位神仙道人非常排斥寒食散,曾在公開場合斥責此物乃醃臢之物,不配過他耳,氣得一群想要結交他的士族紛紛摔門而出。  “你可真是……”太張狂了,王徽之一直以為自己挺狂的,這跟人一比,他簡直就是循規蹈矩的乖娃娃。  譚昭咧開嘴一笑:“我是不是優秀得令人佩服?”  “……”要點臉吧,王徽之當即將人的臉推開,冷著聲音道,“接下來呢,你準備怎麽做?”  “不用,你看戲就好,我說過不會把王家牽扯進來的。”  說起王家,王徽之的表情就臭的要命,子敬都來建康十多日了,說是為新帝祈福,但鬼知道他聽說公主一直騷擾他弟弟時的憤怒,他恨不得提把刀進宮搞事情。  但他不是譚昭,沒有自身強大的力量,什麽事都做不了。  曾幾何時,他也想報效國家,為百姓謀福祉,哼!都是空談,一個人的力量太過弱小,倒不如縱情山水,來個眼不見為淨。  “你倒是說話算話。”  譚昭笑了笑,不置可否。  轉機,出現在譚昭來到建康城的第七日,宮裏頭來人了。  少帝病重,已是藥石妄靈,太醫署的人一個個束手無策,城中有些名頭的道士、郎中以至於附近城池的名醫,全都請了個遍,有人甚至遠赴會稽去請杜子恭,但顯然他的消息已經過時了。  司馬氏空有偌大的天下,卻救不了少帝的一條命,又或者……是有人想要少帝死。  譚昭是被“請”進宮的,大概是聽說了他一言不合就消失的作風,這次來“請”他的人中,還有兩個道行不算太低的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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