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早就懷疑,證人在案發現場看到的你,是幻術變化而成?”  白浚武藝高強,冷冽,這種人要是在官場上,絕對沒什麽人緣,但在錦衣衛,卻不然。譚昭望向白浚後麵的兩個馬仔,呼出了一口白氣:“沒錯。”  “為什麽不說?”  “因為說了,你不會信。”  白浚皺著眉,思慮著這話的真實性,不過他很快就開口:“你跟錦衣衛檔案裏記錄的高中元,完全不同。”  知道你們錦衣衛情報工作做得好,譚昭張口道:“那隻是你們調查到的東西。”  白浚承認對方說得對,如果是這種手段,瞞過錦衣衛暗探確實不難,他定了定心,開口:“我想知道,那些人到底是因何而死的。”  譚昭從白浚臉上看不出什麽,卻在白浚馬仔臉上看到的漏洞,他心思一動,一刹那福至心靈:“你找到殺死秦舉人和吳舉人的凶手了。”  是個聰明人物,隻可惜錦衣衛從不與任何人做朋友。  白浚倒也不隱瞞:“沒錯,找到了。”  譚昭一下就開心了:“那小生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可以。”  “好了好了,小生知道你還有條件。”譚昭嘬了一口熱茶,隻道,“其中關竅,言語贅述太過麻煩,小生能見一下凶手嗎?”  白浚卻搖了搖頭:“不能。”  “為什麽?”  “因為他們都死了。”  譚昭忍不住望了望自己背上的黑鍋,嘖,真是又大又圓,還發亮哩~第78章 信了你的邪(六)  一個死無對證,此案涉及人員, 除了高中元一個, 其他都死翹翹了, 是個人聽到都覺得高中元此人有問題。  可問題是,高中元其實也死了, 活著的“高中元”早就換了芯子。  譚昭四指敲著桌麵,顯然在思索什麽,他抬頭看了看外頭還未融的積雪, 道:“怎麽死的?”  白浚示意屬下開口, 靠左的馬仔立刻便道:“秦舉子曾在死前一日與一江湖遊俠起了衝突, 那遊俠不忿,半夜潛入府邸將之悶死, 他則夜奔出城, 因慌亂天黑, 墜落護城河而死。”  ……這特麽你還能更扯一點嗎?  “吳舉子家境一般, 卻在京城長租了狀元房,因此囊中羞澀, 有人見他曾出入賭坊, 我們查證他已欠了賭坊三百兩白銀, 他一時鋌而走險, 拿同窗把柄威脅其索要封口費, 那名同窗怒而殺人,事後擔驚受怕,已在家中自縊身亡。”  “那名同窗也是舉子?”  “不是, 隻是家離京城很近的秀才公,因而此事才沒傳開。”  譚昭相信錦衣衛對他說的都是真話,那麽他也非常坦誠,很多事情故弄玄虛、遮遮掩掩,反而不利於尋找真相:“事實上,小生也曾差點命喪黃泉。”  白浚微微眯著的眼睛,瞬間就睜開了。  “狀元房,小生、秦相公、吳相公我們三人租的房子,有問題。”譚昭將風水煞氣一事娓娓道來,外頭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風雪,等到敘述完畢,白浚立刻站了起來:“立刻去秦牧家裏查探房梁情況!”  然後自己則麻溜地提著高中元,趕去了吳簡家中。  譚昭一踏入吳簡的狀元房,立刻就皺起了眉頭,白浚命人去尋鐵鍬,但顯然……如今已經不需要了。  “東西沒了。”  “沒了?”  白浚也皺起了眉頭,他順著高中元的目光望過去,是一片平整的土地,從最上麵來看,瞧不出被翻動的痕跡。  不過盡職盡責的錦衣衛屬下還是找來了鐵鍬,白浚接過,一鐵鍬下去,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土不對勁。”  譚昭蹲下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白浚的意思,尋常人家庭院裏的土,絕不會這麽肥沃,吳簡家境一般,也不是個喜歡擺弄花草的,這冬日裏沒誰會去翻弄泥土,更何況雁過留痕,這裹挾過風水陰物的泥土,自然也不能留。  恐怕這一片地,從裏頭的東西到泥土,都換過了。  “查!這幾日誰來過這裏!”  “是。”  正說著呢,去秦牧狀元房的錦衣衛也回來了,言房梁上並沒有壓勝之物。  白浚神色莫名地望向高中元:“你怎麽說?”  ……小老弟,你這是讓他去死啊!  譚昭當然不扔,他心裏也有些後悔,但後悔是最無用的東西:“走,去瞧瞧其他的狀元房!”  早在好幾天前,譚昭就開始陸陸續續地對狀元房進行摸查走訪,但大概是因為臉黑手氣差,他探了好幾天都沒在地方狀元房找到怪異之處,因此還差點懷疑自己的調查方向是否正確。  不行,這樣還是太慢,譚昭拉著白浚,送了一副臨時“天眼”給人家。  白浚:……猝不及防jpg。  “老大,你怎麽了?”  白浚狠人及時撐住了自己的“偶像包袱”,他看著眼前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來不及驚歎,點了人馬,兵分兩路去摸各個狀元房了。  風雪,漸大。  夜也來得非常快,譚昭披著一身大氅,抖落上頭的白雪,屋子裏暖融融的,桌上還擺了膳食,他洗手吃飯,吃到一半,門重新打開,白浚裹著寒風走了進來。  “快關門!”  門很快關上,事實上直到現在,白浚對這個新世界仍然有些難以接受,又或者說……他不想去相信。  “你可有發現?”  譚昭頷首:“有,你呢?”  白浚不說話,他沉默地洗手,拿起桌上的筷子吃起了飯,門外再也沒有其他的錦衣衛進來,等屋子裏再次發出人聲,已經是半盞茶之後了。  “有。”  譚昭喝茶的手一頓,沒反應過來:“什麽有的沒的?”  “高中元,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譚昭抬頭,對上白浚的目光,錦衣衛所的燭火點得明亮,他能輕易看到裏頭翻滾的情緒,但這位狠人很快就將心思全部壓了下去,寒星點墨,深如潭水。  “白百戶,想請小生聽故事嗎?”  白浚聞言,嗤然一笑,他冷厲的臉懟近,輕道:“你想得美。”  “……”譚昭默默抱著茶,喝了起來,假裝什麽都沒沒有發生過的樣子。這正經人就是開不得玩笑,哎。  “今日,本官一共排查了狀元房五十間,其中四十一間毫無問題,另有九間,氣息雖平和……你那邊呢?”  譚昭續著對方的話頭講:“五十一,十七所。”  “這麽多?”  譚昭搖了搖頭:“看幾率,小生特意問你屬下要了這些人的秋闈成績,按著成績找,不是案首就是魁首,秦牧是詩經魁,那位吳簡則是書經魁,小生不才,也是區區禮經魁。”  所以,這個事情告訴我們,考得差點,興許能保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還有這種解讀?!  譚昭被自己神奇的腦回路給逗笑了,但白浚卻不以為笑,因為……這其實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雖然看不上那些書生,可卻也不得不承認,那些舉子會成為官場上的棟梁,為整個朝廷注入新鮮血液。  “但這十七所的風水盤,都被人破掉了,有些掩蓋掉了氣息,有些直接粗暴地解開,恐怕這背後之人,消息非常靈通。”  白浚點了點頭:“沒錯,所以就勞煩高相公在錦衣衛所多待上兩日了。”  “兩日就夠了?”  “再過兩日,就是除夕之夜了。”  哦,譚某人孑然一身,隻要想過,每天都是除夕,不想過的時候,除夕也可以隻是普通日子,沒什麽好傷春悲秋的,為什麽要羨慕別人闔家團圓的熱鬧?可以,但沒必要。  “還有這十七所,有十四所是有舉子預定還未入住的,估計年關過後,才會有人住進去。”  兩人交換著訊息,直到最後,譚昭道:“你是覺得,牙行的人有問題?”  白浚此時,方顯露出他錦衣衛的狠絕來:“有沒有問題,等了錦衣衛所就知道了。”  ……沒什麽好說的,祝好運吧。  第二日,譚昭接著去排查剩下的狀元房,至於去牙行抓人,自然不用他操心。等到中午時分,最後一間排查完畢,譚某人望著旺源酒樓,走不動道了。  穿便衣跟著的兩個錦衣衛:……  旺源樓那可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酒樓,錦衣衛的工資雖然不錯,但也禁不住上這裏頭吃一頓好的,兩位囊中羞澀的小幹部肉痛地抱著錢囊隻敢點了一碗麵,那頭的高相公就已經點了兩葷一素一湯了,瞧著就非常有食欲。  “客官,您的菜上齊了。”  坐的是二層窗邊的位置,樓梯剛好在譚昭的右手邊,這剛要動筷子呢,就察覺到一股奇異的氣息從樓梯下麵傳來。  還未等他動,譚昭就看到了想看的人。  是個書生,身量也挺高的,圓領錦衣,披著一身狐裘袍子,峨冠博帶,非富即貴,周身氣息非常複雜,譚昭估摸著這位應該還是位皇親。  “孔相公,您樓上請。”  小二一臉熱誠地引著人上樓,譚昭看著人消失在雅間盡頭,戳了戳錦衣衛小張:“這人誰啊?姓孔,孔聖人後人?”  小張倒也不隱瞞:“是,此人名叫孔天胤,他母親是慶成郡王的女兒,縣主之尊,他祖母乃是晉王之女,山西百金堡孔家,世代書香,孔相公從小聰慧過人,此次山西的頭名,正是此人。”  哇喔,這就是傳說中的人生贏家嗎?不過本朝似乎有規定,皇親國戚不能當京官的,可惜了。  “那你說,如果小生去搭訕,會不會被打出來?”  ……這位高相公,總是這麽愛開玩笑。  餓著肚子去搭訕,不是譚昭做人的風格,他將桌上的菜品一掃而空,也不急著走,續了茶水挺悠閑地等人下來。  直等了差不多一個多時辰,孔天胤才與另一位穿著富貴的公子哥兒從樓上下來,兩人並肩而走,到了門口各自分開。  “走!跟上去。”  老大說了要聽高相公的命令,兩錦衣衛隻能跟著走,孔天胤的馬車,自然不是往普通住宅區行進的。  皇親國戚,不談權勢,有錢那是真的有錢,永樂帝當初為了削藩,削了兵權錢來湊,那給錢不知道有多麽痛快。既然有錢,皇親國戚住的,自然是在勳貴住宅圈。  孔天胤的馬車在一座高門大院麵前停下,譚昭遠遠地望著這座宅邸,風平浪靜,寧和中正,沒什麽異常,但……這位孔相公文氣灼然,又兼之皇親國戚,地養人,人養地,這顯然就有貓膩了。  係統:2333,一個渾身散發著綠光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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