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化身成人,夜晚鬼魅叢生,隻江湖還是那個江湖啊,譚昭一笑,覺得也沒什麽不好。  “哎老伯,你這枇杷怎麽賣啊?”  “不貴不貴,一斤五文錢。”老伯年紀大了,聲音卻很是洪亮,吼了一聲,譚昭耳朵都有些震。  譚昭伸手,輕輕撣了撣老伯身上的鬼氣,非常土豪地開口:“我都要了,能幫我到這個地址嗎?”  老伯一聽,立刻就應下了,隻譚昭給了錢,他就挑著扁擔去送貨了。  哎,花錢就是讓人舒心,千金散盡還複來嘛,譚昭走到智者寺的時候,兜裏帶著的銀錢已經花了大半,他也不心疼。  那小二果真沒有騙他,譚昭一進去就看到了陸遊的石刻,說的是智者寺重修,陸遊為悼念好友寫下碑文之類,他隻粗粗看了一眼,就往裏頭走了。  大佛寺,就是敞亮。  不過譚昭對修佛興致實在不大,都說修佛修的來生,像他這種來生沒什麽指望的,你還能指望他參悟佛法不成?而且剃頭發什麽的實在是太不友好了:)。  “這位道友留步!道友!道友!”  譚昭當然聽到了聲音,但他以為是叫別人,等他停下來轉過去,才發現是有人在叫他,叫他做什麽?  “道友,留步!”  是個大和尚,而且老得牙齒都沒幾顆了,身上的袈裟也破破爛爛,杭州靈隱寺的濟公法師?  “老衲悟凡,拜見這位道友。”  哦,不是濟公法師啊,害他興奮老半天。  譚昭正要回應,旁邊掃地的小沙彌就立刻跑過來扯著他走:“這位施主您別理他,這是個瘋和尚,整天說什麽拯救天下,您別上當了。”  “……”看不出來啊,一把年紀了,還這麽中二?  這悟凡一聽,可是氣壞了:“你這小沙彌心都不清淨,竟也入了我佛門!可歎,可歎啊,這位道友你可別聽他胡說,老衲可是有正經度牒和修行寺廟的!”  小沙彌半點不怕:“瘋和尚,又瘋了!你若是有,拿出來便是!”  “……哼!老衲不與你個小孩計較,道友,快,拯救蒼生需要你啊!”悟凡臉上皆是喜悅,就像是看到了什麽亂世大救星一樣。  譚昭、譚昭微微一笑,然後……非常禮貌地拒絕了對方:“抱歉,雖然我很想相信您,但小生覺得國家安定,百姓幸福,不需要在下去拯救蒼生。”  “……”這修道的小道士,怕不是在嘲笑他?這身帝皇之氣,肯定是假的吧?  老和尚開始懷疑自己眼光,趁著這個功夫,譚昭跟小沙彌打探智者寺的事情,將身上剩下的錢捐了香油錢,成功見到了智者寺的住持。  隻可惜這位住持見到他連臉色都沒變一下,佛性雖好,卻不具靈光,不是修行中人啊。  不過譚昭也不失望就是了,相反他覺得自己運道不錯,原以為自己要走好幾個佛寺才能找到個道友,沒想到這道友還自己跑出來了,燕赤霞的卦算得當真是準啊。  又在智者寺蹭了頓素齋,拎著打包的食盒出了寺廟,走到一個略偏僻的小巷子,巷子口立刻有一道人影跑過來——可不就是那瘋瘋癲癲的悟凡和尚。  “你這——”  老和尚剛要罵這小道士壞心眼,就被一食盒堵了回來,隻見這小道長一臉和善關切的笑容:“大師,可是餓了?要不用些齋飯?”  悟凡也想有骨氣一點直接拒絕,但他的肚子卻非常誠實地“咕——”了一聲,又響又長,像是控訴一般。  “……大師請。”  “這、這可是你非要讓老衲用的,老衲才免為其難的。”  悟凡老和尚一臉的拒絕,手上動作卻是快得出奇,他也不講究,直接坐在巷子裏就吃了起來,剛扒了一口飯,便聽到這小年輕道士說了一句話,然後,他這一口飯全都噴了出來。  “哦對了大師,您剛才說拯救蒼生,是不是那蘭若寺的事情啊?”第14章 道士與鬼妖(十四)  “你你你你你你——都浪費了!太可惜了!”這老和尚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看著地上的飯粒,終於一臉可惜地嚎啕出來。  譚昭:……怪我咯?  “難道不是嗎?話說,不對啊,你……”老和尚湊上來嗅了嗅,一臉的狐疑,“你沒去過蘭若寺,你怎麽知道的!”莫不是天命之人,當真如此玄妙?  譚昭自也不隱瞞,他今日原本打算去一探蘭若寺的,於是就去找了燕赤霞要地形圖,燕赤霞卻送了他一卦,說他今日去城中佛寺,必定有所收獲,隻不知這老和尚是不是收獲了:“我有一朋友,去了蘭若寺一探,沾了些不好的東西。”  老和尚扒了口飯,嘖了一聲:“沒救了,準備後事吧。”  “……告辭!”譚昭站起來就走,順便還提走了食盒。  老和尚一見,立刻尖叫了起來:“有救!有救,他有你這個朋友,命不該絕!”  “怎麽個命不該絕法?”譚昭這才轉過身來。  “你先放下,放下,這可是你孝敬老衲的,怎好拿走啊!”老和尚上前奪過食盒,這才又盤腿坐下,“老衲問你,這不幹淨的東西,是什麽?”  “怨氣,天生地長的怨氣。”  老和尚一拍腿:“沒錯,那你可知,這天生地長的東西,怎會出現在一個小小的蘭若寺中?”  ……他要是知道,還在這兒做什麽啊。  “就知道你這年輕後生不知道,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最是可怕。”老和尚說話,還拿腔拿調的,“三百多年前,金華城中曾起過一場瘟疫。那時,整座城池都被外界孤立了,糧食、水、病痛,生老病死,連地府都要塞不下鬼了,然而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你猜,最可怕的是什麽?”  譚昭沒有開口,但他臉上的笑意已經淡了。  “是人心。”  “你想說,這怨氣起自人心?”譚昭給了猜測,卻又自己否定了它,“不,這不足以做到,瘟疫,地龍翻身,兵事,都可以摧毀家園,為何唯獨此處……”  老和尚已經哐哐哐把飯都吃完了,一擦嘴,眼中帶著欣賞:“沒錯,你猜到點上了,蘭若寺最初,並不是佛寺。”  “那是什麽?”  老和尚的眼神,飄渺了起來:“是祭壇,是以人心為供奉的祭壇。”  譚昭有種不祥的預感。  “人求活,本就是本性,孤立無援的人,更是如此,你知道蘭若寺所在的荒山,名為什麽嗎?”  譚昭當然不知道。  “是黑山,黑山腳下,埋著無數人的枯骨,蘭若寺,便是我的祖師為了鎮壓此地的亡靈而建造的寺廟。”老和尚說得並不動情,甚至有些平淡,但顯然他的心情並不平淡,“那些亡靈,有些是死於瘟疫,但更多的,卻不是。”  “是祭祀?”  “沒錯,是祭祀,這些事發生的時候,官府的人早就撤走了,知情的不會說,不知情的以為都是死於瘟疫,待到過去,人間煙消雲散,地府卻是冤魂當道。”  接下來的敘述,就比較偏向於悟凡老和尚家的師承了,蘭若寺以前的主人確實是修佛的,不過修佛的一向都非常有個性,苦行僧的生活一過三代無怨無悔,到了老和尚這代,就……斷了傳承。  “我是被我師父收養的,才學了幾天佛法,師父他老人家將我送走後,蘭若寺就……”一切,皆是因果。  悟凡小時候調皮,不小心碰開了祭壇的陣法,祭壇裏頭的怨氣跑出來一縷,被個心術不正的槐樹妖得了去,槐樹妖心生歹念,以怨念殺害了悟凡的師父。  倘若悟凡不是早被老和尚送下山,恐怕也早就入了輪回了。  “所以,你的度牒呢?”譚昭忽然開口。  悟凡:……現在的小道士,太精了!不好。  於是他自顧自地講道:“老衲這些年,一直都在尋找師父所說的天命之人,如今,老衲終於找到了,縱是……”  譚昭一抬頭:“不不不不等等,所以解決那怨氣的法子,到底是什麽?”  老和尚、老和尚氣得背過了身,然後……不小心鉤破了半隻衣袖,半條胳膊都裸露出來了。  譚昭:“……”  裝逼沒裝成,老和尚直接捂著袖子站了起來,一臉的色厲內荏:“你是天命之人,當然是你想法子!前因後果皆告知於你,我師父說,封印隻能維持三百年,若無加固,天下蒼生皆會塗炭!”  “……三百年?從什麽時候開始算?”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的時間!  “當然是從最初的時間開始算!”  “……”再見,告辭,他準備去下一個世界玩了。  “哎,你別走啊,再過三日,就到時限了,我相信你道友,你天資聰穎、勤奮刻苦、文武雙全、道法一流、能歌善舞……”  係統:宿主,我覺得你白費時間了,這和尚肯定是個傻的,他竟然誇你不帶喘氣的,絕對是假和尚。  “……”神他媽能歌善舞!  擺脫了莫名其妙的老和尚悟凡,譚昭一臉心累地回到了院子,一開門就見張生正在吃枇杷,好不愜意。  手癢癢怎麽辦?  “哎喲道長您回來啦,這枇杷好甜的,道長就是不一般,買個枇杷都比我買的甜!高啊!”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譚昭一把奪過對方手中的枇杷,非常的冷酷無情,“這是我買來釀枇杷酒的,既然你吃了我的枇杷,就要幫忙。”  張生:“……其實我還吃了你買的梨、棗子、花生,還有一些小酥餅。”  “……”你屬豬的嗎?  譚昭心裏有點兒亂,便非常“扒皮”地差使著張生幹活,現在有了靈力嘛,普通的酒已經無法滿足他了,聽說有人會釀靈酒,不知道是怎麽釀的。  “靈酒啊,我給燕道長的猴兒釀就是啊,據說那釀酒的果子是靈果,百十年才結一回果,這種普通的水果,應當是釀不出來的吧?”  譚昭沒好氣地丟了個枇杷過去:“就你會說話!”  “嘿嘿!甜!”忒是臉厚,三兩口吃完,張生攤在廊下,“道長,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今日出去,是不是遇上事兒了?別不是真去單闖……”  於是譚昭又丟了一個枇杷過去,卻沒說蘭若寺的事情。  燕赤霞擅長算卦,他來金華之前不可能沒算到此行凶險,可他卻帶上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張生,是不是張生……譚昭看著張生嫩嫩的小白臉,試圖從簡陋的相麵本事裏挖掘出一些有用的東西。  但顯然,他失敗了。  張生摸了摸自己的臉,默默往後挪了一點兒:“不是,我臉上沾了酒曲還是汙漬?”  “哎,小張啊,你以後就打算一輩子做紈絝?”譚昭頗為和善地又遞了個枇杷過去,反正買的多,不怕人禍禍。  張生自然不敢不接,人倒也坦誠:“那是自然,我這輩子就是掉進了福窩,我爹有錢願意養我,我大哥呢,麵冷心熱又是個精明能幹的,我大嫂人也和善,我就算什麽都不做,一輩子也吃喝不愁了,我為什麽還要上進!”  “……”你說得很有道理,他沒有任何反駁的理由,“不過你爹和大哥,似乎都很想你走科舉這條路?”  提起這個,張生一肚子的牢騷:“嗨,道長你可別說了,都怪你們同道,哦不對,那些騙子,我小時候生病,我爹以為是撞了邪就請了個道士,那道士連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也不見好,那道士就跟我爹說,我呢天生就是讀書的命,隻要我好好讀書,就能出人頭地,身體健康,那是祖墳都要冒青煙啊!”  “!”完全看不出來啊。  “我爹那人,您也知道,他那人三句漂亮話,人就在天上飛了,打那以後,他就逼我讀書,拚死拚活的,我好不容易考了個童生,這才有些喘息。”張生滿臉的,都是絕望啊。  “……”那你爹,估計也挺絕望的,“不過你爹那麽疼你,也不像是非要你出人頭地的樣子啊?”  張生轉了轉眼珠子表示認同:“那確實,不過那道士忒壞,我到現在還懷疑那人是不是秦生買通來整我的,說我不讀書,就會英年早逝,害得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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