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劍寒握著他的手緊了緊:“東方兄莫急。以東方兄的才智,早晚能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風吹雪背靠著一座樹樁,昂頭看著天上的慘白星子,忽道:“你們快走吧。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那風姑娘呢?今後有什麽打算?”“我已經沒有‘今後’了,談何打算。” 少女稍帶譏諷地說。“過不了多久,卓人清未死的消息就會傳回天意城總壇。任務未完成而不能以命相抵,視作與叛徒同列。城主自會派人來給我收屍。”“任務?你果然不僅僅隻是為了報仇才要殺卓掌門,而是本來也接到了別人的委托” 東方未明道,“而且消息傳得這麽快?看來委托你們殺人的人,一定是卓掌門身邊親近的人,否則如何能這麽快確定此人的生死?還有,聽你說話的口氣,天意城的總壇,距離洛陽不怎麽遠嘛。”風吹雪詫異地動了動脖子,露出一絲苦笑,“……我從很久以前起就覺得你腦子不太好使。但現在想來,或許卻是你的頭腦轉得太快了,所以看起來與一般人不同。”“……我就當姑娘是在誇我了。” 東方未明向她伸出一隻手,“這附近有個小村子,姑娘信得過我們的話,不妨隨我們先去村子裏躲一躲,等傷養好一些,再做其他打算。”“你若不想那整個村子遭遇慘禍,還是趁早別管我的事。”東方未明和傅劍寒對視一眼,一時無言以對。風吹雪似乎下了什麽決心,從懷裏又掏出一枚碧瑩瑩的丹藥,就要往嘴裏送。東方未明眼疾手快地一把將它拍到地上。“龍膽丸?你怎麽也吃這東西?!”“你怎麽會知道……”風吹雪愣了一下。東方未明急道:“那東西吃了可是要折壽的。”風吹雪哼了一聲,“不讓我吃的話,我就連給它‘折’的‘壽’都沒有。”傅劍寒道:“姑娘隻是擔心會被天意城派來的殺手滅口吧?他們會來多少人?”風吹雪白了他一眼。“與你們無關。”“我說風姑娘,風女俠,咱們能不這麽別扭嘛。” 東方未明在她身邊半蹲半跪著,把掉到地上滾動的綠色丹藥撿了起來,還給殺手。“現在還不到吃藥的時候。你早點告訴我們來的人的底細,我們早一點做準備,贏麵自然就更大。”風吹雪怒氣衝衝地給了他一拳,雖然沒有多少力道,“都說了叫你們別管我”“你不跟我走,那我就不走了。” 東方未明自說自話地幹脆也坐到地上。“劍寒兄,我們生個火堆,打點兔子來烤肉吃。”傅劍寒笑道:“妙哉,正好傅某身上帶了即墨老酒,配上烤肉,喝起來最痛快不過。”“那我來生火,你去抓兔子。”風吹雪被他們折騰得徹底沒了脾氣,最後隻得一五一十地道:“……對付我,城主大概會派‘毒’和‘狂’來,毒是經常向我們傳遞委托的人,他也負責徹底消滅屍體。狂的功法恰好能克製我。其他人……或許會來一兩個,但不會太多。天意城的殺手通常都是很忙碌的。我既任務失敗,想必受了傷,正麵對上他們中任何一人都毫無勝算。他們唯一的擔憂就是我會利用忍術隱匿或逃走,所以多半還會派個精於追蹤術的人。”“兩……三個人是吧。”東方未明順手拾起一根樹枝,在鬆軟的泥地上寫寫畫畫,“我們這邊也有三人,加上我和傅兄對這片森林都很熟悉,勝算還是很大的。” 他先畫了三個木棍一樣的小人,“這個是毒,他用毒厲害,就由我來對付。這個是‘狂’,傅兄負責拖住他。計劃的中心就是風姑娘你,你要吸引他們的注意,做出想要逃跑又來不及的樣子,把他們引到我們事先布置過的地方來,然後設法與第三人周旋。”傅劍寒也撿了一顆小石子,在地上又添了兩個人;他畫的小人比東方未明畫的更圓乎些,像一個肉球上麵又長了一個肉球,“如果來的是四個人,甚至五個人怎麽辦?”“一來如風姑娘所說,對付她一個用不著派出太多殺手,天意城還沒有那麽閑;二來,即便來的人多,在風姑娘引他們跑到此地的路上,我們也可以設法利用陷阱幹掉一些。” 東方未明毫不留情地在傅劍寒畫好的肉球上打叉。傅劍寒好像又想起什麽似的,畫了兩隻橫過來的肉球,“如果他們帶了狗怎麽辦?他們知道風姑娘的忍術善於隱蔽自己,要想追蹤到這樣的高手,獵犬的鼻子不才是最好的辦法嗎。”“……你這畫的是狗嗎?!” 東方未明很不滿,“至少加上四隻腳吧!”“哦,對。”傅劍寒乖乖地在肉球下麵畫上四條細線。又添上一根尾巴。“這樣是不是好多了?”“好點兒,可還是看不出來是狗是豬。我覺得應該加上耳朵”“嗯,可是這樣看起來又有點像貓了……”“你們在幹什麽!!” 風吹雪覺得如果自己還有力氣的話,簡直不介意做兩樁免費的任務。“現在是幹這種事的時候嗎?!”“不是,風兄,我們在考慮如果敵人帶狗過來的策略嘛。”東方未明道,“有了。風姑娘的這套夜行衣已經沾了血,不如脫下來撕成小塊,扔在森林的各處……”風吹雪勉強依計行事。等她脫掉黑衣,幫著另兩人將染血衣物撕成布片,方才想到:我怎麽不知不覺就當真聽從了這小子的計劃?但事已至此已經不能再拆夥,她一麵默默地撕扯著黑布一麵偷看了幾眼東方未明;雖然怎麽看都不可靠,但她似乎就是從這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身上,看到了喚作“生”的一線微光。*****浪在雪後的樹林裏跑著。他討厭這裏。光禿禿的樹幹遮擋了他的視線。叢生的荊棘掛壞了他的裙子。地上積著又髒又臭的濕泥,黏糊糊的泥漿裹著小腿,好像每一步都踩在腐爛的屍塊裏。浪並不討厭屍體。可這不是他喜歡的那一種。他喜歡的是高床暖枕,鴛鴦繡被,春窗煙滅,綠柳垂簷……那兒才是殺人的地方。這一切都怪花那個小賤人。若不是她逃到這麽個鬼地方,他早該回去他的溫柔鄉了。那小賤人平常就是一副不屑與別人為伍的嘴臉……眼睛好像長在頭頂上。他早知道她會叛的。光看那雙眼睛……哎,真想把那對眼珠子摳出來。他本來以為毒和狂就夠了的。然而那小賤人沒別的本事,就是會藏。毒懶得花力氣,而狂沒有腦子。光靠他們兩個的話,根本沒辦法把那隻小耗子揪出來,撕爛她的嘴。隻好靠他尋香的本事了花和他們一樣,身上備了龍膽丸,那是提升精力的寶貝,可吃了這藥,身上便會散出一股常人聞不見的異香隻有他這樣的能人,才天生有分辨這氣味兒的能耐。“你們還我的爹爹媽媽!!”浪想起半刻之前花的悲鳴。多麽淒厲的喊聲……像是從內髒和膿血裏擠出來的。狂最喜歡聽這樣的慘叫了,興奮得涎水都淌了出來。他倒是無所謂,隻想著早點幹完早點回去。那時他們三個明明已經把她堵得無路可退,毒甚至悠閑地講起了好些年前的陳穀子爛芝麻……什麽男人女人,脆生生的脖子,擺明了就是想把那小賤人嚇傻了,幹起活來更輕鬆一些。毒總是這樣,就想撿便宜。沒想到這半路竟會殺出個程咬金那是誰家的小哥兒啊?怪俊的,那腰那腿,勾得人心裏癢。浪琢磨著要是不在任務中,這樣的好貨早該擒回去樂嗬好幾晚了。可惜那哥兒眼裏隻有小賤人,一麵扔出霹靂堂的雷火彈一麵護著她亂跑。也不知怎麽的,七追八追便沒了影兒。真個可氣。“……東方未明!”他還記得那小賤人氣喘籲籲地叫喊。原來他叫東方……咦,是那個東方?浪還記得毒眼中閃爍了一下奇怪的光線;看來他也想到了。狂那個瘋子卻不管不顧地往前衝。他們得攔著他點兒,不能讓他真搞出事來。浪追著那兩人逃走的痕跡,結果卻在林子裏繞了個圈,幾次還差點踩中地上的陷阱;忽然眼前豁得一亮有個湖!到了湖邊視野便開闊了。狂竟然比他早到,已經和一襲紅影交上了手。又是個年輕小夥子!花這小賤人還挺有本事……浪饒有興趣地多看了幾眼。紅衣小夥用的是劍,速度快得看不清,甚至隱隱蓋過了狂這可並不容易。狂的身子極高大、皮糙肉厚,許多人都誤以為他也有點笨重,卻不知他近身搏擊索拿的手法極其靈活,浪見過他在幾呼吸之間把個頭差不多的三個人撕成碎塊殺豬的拿著屠刀剁肉餡兒,也沒有這麽快。但紅衣人卻在狂的掌風中穿插自如,貼近繞遠,並不為他的套路所製。狂幾次看準了要害猛撲,結果拳頭都砸在了樹上、地上,急得他口中狂吼。浪隻不過走神了一瞬間,便有一股淩厲的刀風從後腦劈下幸好她提早嗅到了龍膽丸的香味。“臭婊子!”他怒氣衝衝地罵了一聲,回首避過花的居合斬,一擊彈踢正中那賤人的腰側。但花在地上打了個滾馬上又跳起來,揮刀再斬。浪冷笑一聲,徒手接住白刃,高抬大腿又是一踢卻忽然直覺危險,身子騰開,果然一股濕淋淋的綠水險些潑了他一身。“看好你的口水!” 浪氣得怒罵。毒卻難以置信地指著藍衣小哥兒,“擒……擒龍功!”“擒龍功失傳好幾百年了,我怎麽可能會。這是我們逍遙派的小無相功。”藍衣哥兒笑眯眯地道。“腐屍烈焰水的滋味兒,不錯吧?”“你怎會知道”這是毒新調的藥水,才用過幾次,浪還記得那些目標的皮肉被這水兒化去、滋滋作響的樣子。但這次噴出去卻被少年的掌風擋了回來,反淋到毒身上雖然不至於傷到他自個兒,但被少年喊出藥水的名字顯然更令他震驚。浪現在可沒功夫管毒的心思怎麽轉的,花那小賤人正把他逼得脫不開身她顯然剛把龍膽丸吞了,就算身上挨了幾下也越戰越猛但這種勢頭肯定撐不長,隻等藥效一過,嘿!這次可不能隻讓狂一個人享受,他要親手把她的細胳膊細腿兒扯下來。花的一記“燕返”擦著他的奶子過去。浪口裏嘻嘻一笑,撩起小腿踢向她的環跳穴。他以為花又要硬撐過這一招,卻不料近處傳來一聲大喊“姑娘小心!”那藍衣小哥不知何時奔過來,一把抱住花往地上滾。浪變招踩到他背上,可還來不及發力,一捧綠水在同一時候噴了他滿懷。他尖叫一聲,裸在外麵的皮膚痛如火烤又瘙癢難忍,差點伸手在自己身上抓出幾道血痕。毒大叫“湖!湖!!”他不及多想,隻能一個猛子紮進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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