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明打了個寒噤。他越走越覺得背上的東西沉得要死,自己吭哧吭哧的喘氣聲卻特別大;涼風在耳尖輕輕地觸著,仿佛什麽人貼過來的悄聲私語。忽然袖子被人扯了一下,驚得他一竄三尺,直接跳到了一側的屋頂上。“……劍寒兄你不要嚇我!!!”“咳,是傅某的錯。” 傅劍寒仰頭衝他笑了,指著前方路上的一小塊陰影:“你看那是什麽。”未明從房頂上跳下來,定睛一瞧,見是一隻背上有著怪異花紋的大蜘蛛,八條腿的影子拉得老長。他這才放下心來,如今見到毒蟲也倍感親切,用手指逗弄那隻大蜘蛛道:“好外甥,你娘囑咐你出門來迎我們了?”傅劍寒卻漸漸變了臉色。“不好。”他嘴裏念著,身法忽然加快,一轉眼便竄了出去。未明緊隨其後,回到毒醫所住的草廬隻見那屋內被人翻得亂七八糟,毒醫不知去向,連藥箱子都不見了。隻有幾隻遺落的毒蟲在角落裏亂爬。未明趕緊將麻袋包的東西擱下,在屋內細細搜索。很快,他發現一張傾倒的木案底部趴著幾條細細的蜈蚣,它們的身軀橫七豎八,竟然隱約拚成了個“吳”字。他伸出兩根手指摸上去,那些毒蟲便乖巧地爬開了。東方未明嗅了嗅手指,低聲道:“是沈姑娘平日裏喝的茶水。”傅劍寒也麵沉如水,把腰上的酒葫蘆解下來,換成佩劍插在那裏。“就是不知道那位大夫姑娘,是被人請走,還是擄走的。”tbc第三章 三、“吳府之內,想必已經設下了陷阱。”傅劍寒道:“但,沈大夫卻不能不救。恐怕明知是陷阱,我們也隻好闖一闖。”“可惡。這夥惡徒如此狡詐,我們不可力敵,隻能智取。”“是極。未明兄可有主意?”“這……不如我們一人從正麵闖進去大鬧一番,另一人悄悄潛入,伺機救人?”“哎呀,此計甚妙,未明兄真是機智不過,昨日那位吳府上的管家已經見過我們兩個。即便我們出一人正麵挑戰,他們也知道我們暗處仍有一人,嚴加防備。可還有別的辦法?”“……”未明想了一會兒,垂頭喪氣道:“我本想再放一把火,引開那些家丁護院,可是放火也不是那麽容易的:硫磺,柴草,火石,燃油,我們一樣都沒有準備。唉,我真是笨得要命。往日還以為自己學的東西已是不少;外出之後才發覺江湖水深,平日下的苦功夫,今日卻完全派不上用場。”“兄弟說的哪裏話來。我傅劍寒行走江湖多年,若論機敏聰慧,武學奇才,文武雙全,風流倜儻者,唯未明兄一人而已。”“風流倜儻是多餘的!”東方未明抓了抓頭,“可惜,如果我們再多一人就好了……或者明明隻有一個人出戰,卻讓他們誤以為我們兩個都來了,這樣兩個人也可以當做三個人……咦?”他視線四下亂瞟,忽然落到背了一晚的麻袋身上。“明明是兩個人,卻當做三個人劍寒兄,我又有招啦!!哈哈哈!!!”是夜,已經敲過了四更。吳府的後院卻點著數十隻火把,照得火光通明。一名富商模樣的中年人正指著被繩索捆綁的毒醫,對一名肥頭大耳的捕快道:“勞煩劉捕頭連夜上門提拿人犯。就是這名外地女子在水井中下毒,導致本鎮疫病流行。她隨身的那個藥箱便是證據。她還有兩名同夥,都是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卻會使刀弄劍,捕頭可千萬要小心他們半路截囚。”姓劉的捕頭冷哼一聲:“這群江湖匪類好大的膽子。若他們敢包庇人犯,那就是和朝廷作對”“正是正是。”話未落音,院外的圍牆上突然出現了兩個挺拔的身影。其中一個藍衣馬尾,臂綁黃巾,叉腰向前一指:“你們這群官商勾結、顛倒是非、誣陷良民的奸人,也好意思自稱朝廷命官?小俠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吳大善人嘿嘿獰笑,懶得罵回去,直接把手一揮:“給我放箭。”擎著火把的家丁身後立即轉出十來名護院武師,手裏拿著自製的狩獵木弓,齊齊向牆頭射來。這群人射出的箭準頭雖然不行,數目卻相當可觀。闖入的兩人用長劍或折扇撥開箭矢,但想要迎著箭雨衝過來救人,卻也不太輕鬆。忽然,其中一人在躍起時發出一聲慘叫:“啊!我中箭了”隨即捂著胸口從牆頭上栽下。另一人嘴裏喊著“兄弟你怎麽樣”也跟著翻了過去。庭院裏的人大喜過望,但那兩人消失在牆的另一麵,不知生死,於是劉捕頭做了個手勢,命手下捕快拿著鐵索、悄悄地從兩側包抄。哪知圍牆的另一麵兩人都毫發無傷,紅衣的那個手裏捏著一支徒手接下的羽箭,而藍衣的那個從草叢裏摸出一具臉上蒙著絲帕、身上披著麻袋的死人來,又扯出幾段麻繩往自己身上捆。東方未明一麵折騰一麵抱怨道:“劍寒兄,你演得太不像了。”“未明兄演技出眾,不如接下來的路數,咱倆換換?”“不成不成,這位屍體兄與我一路同行,已經是生死之交了,即便是劍寒兄也休想拆散我們。”未明將死人背好捆牢,伸出拇指,“我二人去去就來。沈姑娘就拜托劍寒兄了。”說完他整個人如箭般躍出,再次在牆頭上一閃而過,隨即跳上一座小樓的屋頂。庭院裏的家丁護院見到他,都高聲叫喊。“小賊在那裏!!!” “快快!其中一個已經受傷了” “竟然還不死心……給我繼續放箭!!!”未明在高高低低的房簷樹影裏閃轉騰挪,不時尋機射出暗器,擊倒不少圍追堵截之人。火把的光芒本就搖曳不定,又被生死符打壞不少,加上藍衣少年身法輕靈,自然愈發令人看不清他背上的影子但從常理推想,除了他受傷的同伴,還能有誰?於是當他似乎打算放棄目標,向府外逃竄時,大部分武師捕快都拿著火把追了出去。傅劍寒蟄伏在庭院陰影最深的角落裏,像守著獵物的豹,靜得連呼吸聲都無。待院中人大半離去,剩下留守的人也喪失了戒備之時,一道劍影忽如電芒般從黑暗中炸裂開來,瞬間掠過數人、連著斬斷了毒醫身上的繩索。震驚中的家丁連喊叫都來不及發出便被刺中了穴道。毒醫也當機立斷,袖中飛出兩條小蛇,纏住在院中留守的吳管家的脖子。這兩人出手極快卻絕不戀戰,轉頭便向外逃去;眼看即將衝出吳宅,忽有一名道士打扮的老者手握拂塵,攔住去路正是鎮民們一直供養著的那位老神仙。傅劍寒早看出此人功力深厚,向毒醫做了個請君先行的手勢,自己提劍迎戰。那老者手中拂塵輕擺,左右搖晃有如毒蛇吐信;拂塵、軟鞭等兵器天生是刀劍的克星,尤畏劍身被纏、動彈不得。傅劍寒知曉其中利害,腳下步法飄忽、時近時遠,手上卻陡然使出一套“百變千幻衡山雲霧十三式”,當真是攻守兼備、變化無窮。老者隻覺拂塵怎樣揮掃都碰不到他的長劍,而自己的周身要穴卻偏偏皆在劍光的籠罩之中,大為訝異,口中輕叱一聲,真氣灌注下一根根尾都豎立起來,有如無數根尖刺傅劍寒以長劍撥開,二者相撞、響如切金崩玉。他又立即使出半招“七星聚會”,後半招卻改為自創的雜燴劍法,避開拂塵鋒芒,反刺對手咽喉、膻中等要害,逼得老者不得不出掌相扛,左右開弓。這老者一手拂塵使得厲害,掌力同樣雄渾,卻偏偏一樣都擊不到這使劍的年輕人身上,心中惱怒至極。他忽地退開幾步,喝問道:“小子劍術不錯。你的師父是誰?!”傅劍寒想了想,笑道:“……飲中八仙。”“胡言亂語!看招!” 老者揚起拂塵,變招再打,這次招招出了全力,尾掃過之處塵土飛揚,竟在地上留下一道道劍痕。傅劍寒內力雖不及他,招式身法卻處處搶得先機,令老者出不了幾招便不得不改攻為守,拂塵雖軟硬兼施、卻反而落入長劍的掌控之中。此時吳家家丁早已陸續圍了上來,卻因害怕傷到老神仙,無人敢貿然上前相助。兩人交手接近七八十招,眼看傅劍寒便要徹底製住對手,老者忽從袖中抖開一張符紙,口中喝道:“爾何方妖孽,在吾正一天師麵前,乃敢放肆!!”傅劍寒心中隻覺好笑,卻見那老者五指一抓,又以掌力一送,符紙化為齏粉,紛紛揚揚向他這邊飄來。他心知不妙,欲以劍氣掃開粉末,卻比不過老者掌風的力道;待要屏氣時已晚了瞬息,一股燥惡之感從胃中湧出,身法頓時一亂。餘光看見不少圍觀的吳家家丁也紛紛軟倒,才明白這老頭已經急到了孤注一擲、敵我不分的地步。便在此時,一聲暴喝從天而降:“劍寒兄我來助你!”東方未明先前引走了大半敵人;他出了吳府後不久,便尋個隱秘處將背著的死人卸下,運起輕功來自比先前更快一倍,很快將追兵甩得七零八落。他轉頭又想回來探探情況,正好遇見逃出來的毒醫,兩人約定之後在城南亂葬崗相會,東方未明便一人趕回來接應好友。他來得正是時候,一招“陽歌天鈞”將自稱天師的老者震開,隨後又接“陽春白雪”、“陽關三疊”,身姿曼妙無比,招招奔著對手的臉麵窮追猛打。老者見他不受毒粉影響,本就大吃一驚,加上天山六陽掌確是逍遙派的上乘武學,往往看似一招,實際卻是兩招、三招,身隨意動,掌力連綿不絕,大合“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的精要,以至對手一時之間竟完全沒有還擊之力。未明幾招快攻擊退老者,一隻胳膊托了傅劍寒一下,一腳踢出一式“鵬飛千裏”,還勻出空來嘲笑道:“這位老神仙,不知你若受了內傷,是去尋醫問藥呢,還是喝自己做的符水??”老者大怒,幹脆棄了拂塵,雙掌迭出,掌心隱隱冒著黑氣,這是連看家的本事都使出來了。未明心中暗笑,還巴不得他不使毒,迎著這等淩厲掌法以天山六陽掌硬接,竟是不落下風。兩人身影交錯數個回合,老頭見他全然不畏毒功,而旁邊本可以助拳的吳家人卻反受其害,倒了一地,心底確實慌了,額頭也沁出豆大汗水。未明占盡便宜,一時得意過頭,沒留神一道通體漆黑的小箭從角落裏破風襲來。傅劍寒原本隻是撐著長劍勉力站著,此時卻先一步發覺不妙,揮劍向暗器劈去隻聽“鐺”的一聲,那箭來得好生淩厲,竟將他的佩劍從當中打斷!好在暗箭本身也偏離了方向,擦著藍色的衣角射向一邊。傅劍寒心中暗歎他這劍雖說是在杜康村鐵匠那裏花二兩銀子打的,到底是把新劍,就這麽毀了確實有些舍不得。而未明被這一聲巨響分了心,唯恐彼處生變,扭頭看向他,背後卻露出稍縱即逝的空門。白發老者大喜過望,忽地變掌為抓,猛然抓向未明的後心。就在險些得手之時,忽然喉間一涼,鮮血汩汩湧出,連聲音一齊塞住了他雙眼暴突,隻能瞧見下顎之下插著的劍柄。“劍寒兄!” 未明驚呼一聲,雙手托住了向他倒下來的傅劍寒。方才那一瞬間的功夫,背後有老者突襲,而角落裏又射出第二支黑箭,傅劍寒本就因中毒提不起力氣、更無法兩頭兼顧,隻得擲出斷劍,以身體擋住另一邊。未明見一支暗箭插入他的肩膀,頓時又痛又怒,忽然一手凝血為冰,一道生死符向發箭的方向射去。這一招“冰肌玉骨”使得是力透魂銷,角落裏登時傳來利器入肉的悶響,和壓抑的慘呼。未明深恨逍遙武學傳承到今日實在散軼了太多,若是生死符還有當初那般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威力,那才是大快人心呢。但此時也顧不得報仇,隻能抱著昏迷的劍寒兄一路狂奔。他在城南亂葬崗附近找到一間廢棄的守墓人小屋,推開一看,毒醫果然在裏麵。隻是少女雙眼通紅,仿佛剛剛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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