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老父親立刻又道:“那有什麽關係,爹爹再給你做個新的!”


    一家三口重聚,自是共享天倫。


    剛過晌午,久久終於玩得累了,照他的習性是要歇晌的,燕攸寧便將他放在重華殿那張大床的中間,小孩兒睡得熟,呼吸淺淺。


    燕攸寧輕輕拍著他胸口,安撫著睡夢中的久久。


    霍西洲睡在最外,側過身,看著她恬靜美好的容顏,噴薄而出的思念瞬間湧了上來,占據了一切思緒。這些時日以來,他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好不容易重逢,他又怎可能忍住。


    “寧寧。”


    她詫異地抬起頭,看向霍西洲的目光似乎在提醒他,小聲一些,莫吵醒了久久。


    霍西洲一頓塞言,更不知該說什麽了,將薄唇抿成一條線,堅強不屈地凝視著她。


    像個巴巴討賞的孩子!


    燕攸寧心中腹誹道。


    夫妻幾年,要是還不知道他心裏裝的什麽念頭,那真是白白與他同床共枕了多日。


    美眸流轉,她輕聲道:“我知道一處好地方,你跟我來。”


    於是霍西洲綻開笑容,從床榻上翻身下去,等了許久,等她不驚動久久小心翼翼地爬下床榻,走過來,牽住他的手,帶他往外走去。


    李周皇宮氣派森嚴,是在前朝本已有的地基上所擴建而成,其內宮路徑交通,鬥折蛇行,稍不留神便極有可能在花繁葉茂之中迷了路。而燕攸寧對此卻很是熟悉,目標明確,帶他往裏走,越往裏走,草木則越顯葳蕤,無人打理。到最後,霍西洲都奇怪這是什麽地方時,燕攸寧領他,進了一處所在。


    裏邊僻靜無人,清清幽幽的,猶如深宮之處與世隔絕的小小天地。


    燕攸寧向他解釋:“這是我前世待過的冷宮。”


    她帶著他往裏走,“我起初很期盼有人能從這裏將我帶走,可是後來,一直沒有人來,我也自知,一個被打入冷宮的皇後,怕是永無複起之日,心頭便沒指望了。洲郎,若不是你陪伴在我身邊,這裏,我一定不敢再回來。”


    她說完這話,便感覺到身後有一雙臂膀輕輕攏住了自己,極其珍惜地,像是要將她籠罩羽翼之下,使她風雨不侵。燕攸寧的內心之中騰起涓涓暖流,她回眸淺淺,溫言而笑:“所以,你要不要在這裏?”


    霍西洲不動。


    過了許久,才悶悶道:“為何要在這裏?”


    燕攸寧想了想,“你喜不喜歡,偷情的感覺?”


    一句話令他差點翻了臉之後,她馬上摸摸他的臉,“情趣。情趣。”


    霍西洲收緊了臂膀,身體有些僵硬。


    半晌不答話,燕攸寧本以為他會拒絕了,誰知,他卻抱住她,往那張床榻上壓了下去,她嬌呼一聲,卻很快被一隻大掌捂住了櫻桃小口,他居高臨下,眉眼帶笑地凝視她嬌媚無限猶如牡丹般豔麗的粉麵,“噓”了一聲,從善如流地,進入了他本該有的“偷情”的狀態:“皇後娘娘勿嚷,仔細嚷來了人,將臣大卸八塊。”


    燕攸寧一愣,繼而無聲大笑,伸手輕輕捶打了下他的肩。


    慣知道這人假正經,哪有他不喜歡的情趣?


    霍西洲低頭,堵住她柔軟香彈的芳唇,阻止了她齒縫中輕呼出的空氣細流,她的手臂頓時軟了下來,青褥藕臂,宛若明月清暉。


    一晌貪歡。


    事後,霍西洲坐在床邊,整理自己的衣冠,藤蘿般的柔軟身體,從身後摟了過來,趴在他的身後,輕聲道:“你什麽時候再過來?”


    霍西洲皺眉。


    她又道:“你伺候得本宮很是歡愉。”


    霍西洲轉過麵,“比陛下好嗎?”


    沒有出戲?那他隻有陪著她繼續把這戲往下演。


    她手臂一停,像是愣了一瞬,繼而,她歎了口氣,手從身後繞來,捏捏他的鼻端,吐氣如蘭:“比他強百倍千倍,本宮隻想你伺候。”


    “……”


    “怎麽,你不願?”


    霍西洲咬牙:“臣願意。”


    “哦,”她煞有介事地從身後環住他腰身,“那等你打下了長安,本宮就是你的,再也不用這般偷偷摸摸,咱們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睡覺。對了,我還要給你生一個可愛的兒子,叫久久,寓意著我倆長長久久……”


    霍西洲再也忍不住,將她摟住用力拖到自己懷中來,任由她躺在自己雙膝上。美人明眸輕睞,宛若流星,玉體橫陳,花樹堆雪。他的喉結滾了滾,低聲道:“寧寧,你隻能做我的皇後。”


    燕攸寧點點頭,“我知道,明天就會是了。”


    “咱們走吧。”


    燕攸寧再點頭,從他懷中坐了起來,一把如墨似瀑的長發從霍西洲的手掌間滑走,膩膩一片。


    有刹那失魂,便仿佛他們真的在這裏,幹了一場亂臣賊子與下堂皇後的荒唐事,尚未醒來,燕攸寧抱住了他的胳膊,微笑道:“有空常來呀,我喜歡……你的緊張。”


    “……”


    道德感太強的人玩這等充滿禁忌感的情趣是很累人的一件事。


    但他的寧寧居然如此享受……


    倒也不是不可。


    長眉舒展,微微一笑,他頷首:“好,你不嫌膩就行。”


    燕攸寧爬起身,親他的眉結,溫柔一吻:“我才不會膩,跟你一起一輩子都不膩!”


    他反手,擁她更緊。


    ……


    本以為過了這兵荒馬亂的一日,霍西洲得以順利即位,而她則即將成為皇後,但卻出了一件岔子。


    霍西洲臨朝加冕,改國號為“晟”,定年號“鴻平”。


    暫於長安,至長雲千裏之勢,築起屏障,東淄朔州等地,都已遣使來降,這些牆頭草,向來是誰做長安的主他們便依附於誰,從前也是戚夢白的擁躉,現如今改投了長淵軍。至此原李周大河以北連長雲在內,版圖已緊盡歸於大晟。連同昔日荊州等地,也紛紛投效。


    但東南卻起戰事,由廣陵王率領的揚州軍趁勢控製了整塊東南麵,廣陵王屈昶光自立為王,第一個向大晟開戰。


    天下苦戰久矣,現今好不容易太太平平了一段時間,百姓也都認可比起橫征暴斂的周後主李萇,和到處搜刮民脂民膏搶劫財物的荊州統帥戚夢白,霍西洲當皇帝,至少他們可以睡個安穩覺。而今這廣陵王又不知為何,也想奪天下,不顧百姓死活趁亂分一杯羹,實在令人憤怒。


    長淵軍當仁不讓,請纓出戰。


    而此戰的主帥,則是霍西洲本人。


    已經加冕臨朝的大晟天子,禦駕親征,這是何等大事。


    先前沒有自刎,而選擇留下來的不少李周舊臣,個個心裏頭裝了一麵大鼓,要是這霍西洲有什麽不測,這天下豈非又要換人來做?到時候,他們可就真成了三姓家奴了……


    滿朝文武,都勸陛下三思,切勿妄動。


    其實不止這些老臣,就連李圖南等人,自加冕之日起,也暗暗地覺得,王爺已經不再是之前的王爺了,他沒有必要再參與戰事之中來,他號令一聲,長淵軍自然為他所向披靡。


    燕攸寧更是不想霍西洲以身犯險,茲事體大,自李周來,就沒有禦駕親征的皇帝。


    霍西洲卻安撫她:“寧寧,我與李周的每一個皇帝都不同,我要讓自己的將士、臣民都看到,我霍西洲,是能夠與他們同甘共苦之人。現今天下未定,南麵作亂,如果不打下揚州,怎能算是天下一統!”


    道理燕攸寧都明白,揚州自古寶地,魚米富庶,占地廣大,如果失去這塊地方,於國有多少損礙,是不可估量的。


    可他們才短暫相聚,便又要分離。


    還有久久,他才習慣了,有一個爹爹每天來和他搶娘親身邊的床位,轉眼間又隻剩下他們母子。


    霍西洲低頭,握住她的手腕,親吻她的手指,微笑道:“寧寧,我自然會平安。忘了告訴你,我喜歡女兒,這一輩子,我一定要生女兒的,等我回來,你願意嗎?”


    燕攸寧哭著點頭:“當然、當然願意!”


    她老早就想告訴他,其實當不當皇後於她而言無所謂,早在幾年前,他從雲崖上跌落下去開始,這個勞什子皇位鳳權,於她都是過往浮雲!都已經站到過九重之上了,還有什麽放不下的。這一生,她隻想和他長相廝守,帝後也罷,貧賤夫妻也罷,重要的是有霍西洲,而不是怎樣的霍西洲。


    可是她更知道,這個位置,從以前,到現在,一直是他的執念。因為沒有得到過,因為曾離它僅隻一步之遙,她能理解這種執念有多麽深刻,所以她也不會去阻止。何況她也沒有權利阻止。


    “洲郎。”


    她從自己的鏡台前的木匣子之中,取出了一條嶄新的紅色劍穗,替他係在腰間所懸的長劍劍柄之上。


    霍西洲定睛一看,失笑道:“你早料到有今天嗎?”


    燕攸寧抹了把眼睛,“我倒寧可我這條穗子永遠也不要拿出來了。你是個壞人。”


    他一愣,頓時憐惜無比,將她重重嵌入懷裏。


    被她麵頰所抵之處,衣料已是一片濡濕,熱淚順著絲線經緯浸入了內部,燙得皮膚猶如烈油澆下,針刺一般疼……


    第119章 娘親,爹爹給。……


    霍西洲率長淵軍征討廣陵王, 此一去便又過去了半月。


    長安早迎來了春暖冰融的二月,一日,燕攸寧在重華殿中逗弄小久久, 抱琴來報, 說是盧氏帶著女兒燕夜紫在宮外求見。


    這一個月以來,盧氏倒是常常來此, 不過燕攸寧都推說不見,順道令內侍官問一問燕夜紫的近況。一來二去的盧氏漸漸心領神會, 是她的女兒燕夜紫對不住燕攸寧, 如果阿墨不肯入宮求見, 隻怕燕攸寧是一輩子不會接見自己的了, 盧氏因此差點兒給燕夜紫下跪。


    “阿墨,我知道你與阿胭從小不和, 如今,她又借助霍西洲的勢,雖還沒正式冊封, 但卻也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皇後,阿墨自由是天之驕女, 心上梗著這一口氣為娘又怎麽不知, 可是現如今你父親還在牢獄之中……”


    見女兒似乎不為所動, 盧氏的聲音轉為悲戚。


    “阿墨, 你也想想, 你爹爹自你幼時起便有多麽疼愛你, 現今他下了獄, 你忍心麽?還有這闔府上下,誰不知道,國公疼愛你比阿胭更重……”


    旁的話都讓燕夜紫無動於衷, 唯獨這最後一句,令她恍然大悟。


    是的,她的爹爹,是世上為數不多的,愛自己更遠甚於燕攸寧的人。


    這個賤人,害得他們家不成家,國不成國,害死了自己的兩任丈夫,現在又令自己的親爹坐牢,簡直枉自為人!燕夜紫恨得銀牙暗咬,雖然不忿,但也聽了話,跟隨盧氏一道入宮,求見所謂的名不副實的“皇後”。


    久久正在玩自己的小玩意,沒理會窗外的叫囂,燕攸寧聽到了之後,卻將他從腿上緩慢地放下了地,轉頭說道:“知道了,讓她們到太晨殿來。”


    “諾。”


    半個時辰之後,燕攸寧方梳洗嚴妝,姍姍出門。


    盧氏與燕夜紫已經在太晨殿外跪了許久了,一抬起頭,隻見燕攸寧轉過折角,在十幾名侍女的伴隨下,華服輝煌、雲髻高聳地過來,腰間禁步清脆相擊,其聲急緩有度,她走到了謙卑跪立的盧氏身旁,淡聲道:“生我者父母,國公夫人折煞本宮了,請起。”


    她身後的侍女便將盧氏殷殷攙扶而起,盧氏心中稍感安慰,道今日必定希望大些。


    誰知她身旁的燕夜紫無人服侍竟也自己起身了,抱琴一見,便皺眉斥道:“娘娘未教你起身,還不跪著!”


    燕夜紫冷眸一瞪,不敢置信如今居然連個丫鬟都敢對自己蹬鼻子上臉了,恨不得提起手掌摑她幾下,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下賤東西長點教訓,正當她抬手,決定這樣做時,燕攸寧朝她看了過來,“現在地位顛倒,我為皇後,更是你長姊,讓你跪著應該是受得起的。”


    燕夜紫大聲道:“你不是!早幾百年前,父親就將你趕出了燕家!”


    這賤人,休想再拿什麽國公府嫡女的身份來壓自己!


    燕攸寧疑惑,反問道:“那你們今日來是做什麽?既然大家沒有關係了,國公夫人與燕娘子就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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