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車時,蔡抒垂袖,躬身行禮,臉上掛著笑容:“恭迎娘子,但憑好風,今日之後如登青雲。”


    燕攸寧意外看了蔡抒一眼,還以笑容:“阿胭身在淤泥中,何敢望遠,蔡先生抬舉了。”


    說罷,她抬足而上,矮身便要往馬車離去。


    車駕華蓋未動,忽聽得馭夫牽馬拉韁的聲音,“大膽馬奴!”


    燕攸寧人還沒坐下來,心驀然抖了抖……霍西洲來了?


    她立刻掉頭,撥開了馬車簾帷,隻見車駕前,赫然停著霍西洲,仍舊那麽一身布衣短褐的裝束打扮,人怔怔地停在她的車前,像是癡了般一動不動,目光幽深而平靜。


    大約是昨日說了去找他,卻沒找,今日便要直接等車回府了,他等不到人,所以過來尋自己了。燕攸寧歎了口氣,對蔡抒道:“蔡先生,這是我的馬奴,他很聽話,我同他交代幾句便來,不耽擱時辰。”


    蔡抒恭恭敬敬地讓開,掛著微笑:“娘子請。”


    燕攸寧鑽出了馬車,舉步踩上實地,等羅裙放下,慢慢朝霍西洲走去。走到他近前,用餘光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跟自己過來。


    葛蘭苑後不遠,便是那塊草料垛子,燕攸寧閃身過了那草垛,霍西洲跟在後腳彎進來。


    等身後無人,他突然快走幾步,呼吸加重了許多,在燕攸寧驚訝他這是突然變了個人時,他的鐵一般的臂膀驀然緊緊摟住了自己,將她抵在了草垛邊的一塊垣牆上,燕攸寧的背後撞上了牆,她悶悶地哼了一聲。


    膽大包天的馬奴,卻用雙臂起牢籠,桎梏住她,封鎖了她逃開的去路。


    燕攸寧簡直不敢相信,霍西洲像是脫胎換骨了一樣,居然敢對自己如此無禮了,隻見他胸膛急遽猛烈地起伏著,感覺他濁重的呼吸噴薄而出掃在自己的耳畔,燕攸寧的心隨之跳動得更快了。


    “你……你作甚麽?”


    她內心當中,是又期待,又不安,又害怕。


    好像還是期待更多些。


    她今天就要回國公府了,回去了以後,再與他碰麵,隻怕都成了某種奢侈。


    她其實是盼望著他今天攔下她,能夠說些什麽的。


    看男人這樣子,估計也是憋壞了,憋不住必須要說了。


    雖然也不期待這個鋸嘴葫蘆有一天開了口能說出什麽蕩氣回腸的情話,但她萬萬沒想到,這個馬奴在攔住了她,又深呼吸了這麽久,像是終於做足了準備,準備好要向她表白的時候,開口就是這樣一句——


    “娘子,”他還稍微停頓了一下,用他自以為慎重的那種急吼吼的口吻,石破天驚地來了個後麵幾個字,“做我的女人!”


    第28章 閹了我?還是殺了我?……


    燕攸寧不知道霍西洲是從學來的如此老土的表白, 但因為是從霍西洲的口中說出來,她竟覺得很錐心。


    這個男人在她麵前,一貫是把自己低到了塵埃裏的。他應該也知道, 其實她不喜歡男人這樣。


    她一直想要的是一個強大的, 能夠保護自己,也保護她的男人, 就像夢裏在她的不斷美化之下那個身材偉岸至極,談吐間舉重若輕, 卻有著揮斥八極的力量的男子。


    霍西洲慢慢低下頭, 漆黑發亮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娘子看, 他粗重的呼吸終於慢慢地放輕了, 到最後,仿佛停了下來一樣, 燕攸寧就感覺到他的肩膀好像動了動,沒過須臾片刻,一隻手抬了起來, 指腹溫溫柔柔地擦過了她的臉頰,幹裂起皮的手指有著粗糙的質感, 摩挲過她的臉, 直至滑入他的頸後, 五指收攏將她的頸子一手便握住了。


    “娘子。”


    他低聲地喚她。


    燕攸寧還以為霍西洲會親自己, 但他還是沒有主動, 有點泄氣, 但還是回了一聲“嗯”, 語調懶懶的,既煩躁時間不等人,又……不舍。


    “我要從軍。”


    他在她麵前, 低低地說道,語氣口吻無比沉重。


    燕攸寧這回真真吃驚了,她猛地抬起眼瞼,“霍西洲你說什麽?”


    霍西洲的目光仿佛能看進她心裏去,他低聲又重複了一遍:“我想聽從娘子的安排,去從軍。”


    “娘子,你可以等我麽?”


    “我隻想要你。”


    他一口氣說了好幾句,這實屬難得。


    燕攸寧也呆住了,覺得麵前的榆木疙瘩居然也有開竅的一天,太難得了,她回頭說不準還要寫個傳記記錄下來。


    “霍西洲,你說什麽?”燕攸寧聽不夠,接著問他。


    “我想要你。”


    他老實巴交回。


    燕攸寧於是大快,以捉弄戲謔他為樂:“想要我?你怎麽要我?哪種要?”


    她的口吻甚是得意,那種得意令人咬牙切齒。


    但霍西洲不會對他的娘子咬牙切齒,甚至永遠都不會有半點這種恨意。


    他隻會暗了眼睛,將她更緊地抵在牆麵上,右手扶住她後頸,俯身朝她親了下去,切實封緘了她紅嫩柔軟、喋喋不休的嘴唇。


    燕攸寧的桃花眸子睜得圓滾滾的,裏邊的清波漾了漾,媚意內隱,危險而迷人。


    但很快她就發現自己作繭自縛,笨呆子不會親,蠻橫地吸吮、啃咬,親得她好痛!


    霍西洲粗蠻地咬她的唇,撬開她的齒關,學著上次她對自己做的那過分的舉動,以牙還牙地長驅而入。腦中意識模模糊糊的,隻朦朧地想道,應該是這樣的,娘子就是這樣對他的,他現在隻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樣才算公平。


    燕攸寧被他親得頭暈目眩。


    她伸手推他,才令他終止了種種殘暴舉動。


    霍西洲稍停了下,手還握著她的後頸不動,隻見此刻娘子紅唇嬌軟,仿佛被暴風蹂.躪過後的殘花,雙眸噙著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這令他感到有些懊惱和沮喪。


    “霍西洲!”她語含控訴,眼波幽怨。


    霍西洲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娘子,也不知為何,驀然想到了在馬場,因為忍不住碰了一下她的玉足,被她綁了一整夜險些等到天亮就被她絕後的事情。一股惡劣的無名火肆意妄為地占據了上風,男人的邪惡作祟,令他想再看看她還會不會一生氣就要閹了她。


    他欺身而近。


    “殺了我?還是閹了我?”


    燕攸寧一愣,他那道過於讓人沉迷的聲音再度響在她耳畔,這一次甚至帶了點委屈不滿的味道:“是娘子要引誘的。”


    縱然隻是馬奴,命賤不值一提,但這顆心卻是完整而幹淨地,清清白白供著她。既然引誘了他,就沒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早在上一次那個下雨的夜晚,他就想這麽做了。


    霍西洲惡向膽邊生,不再理會她那些徒勞的掙紮,更緊地將她按在牆上,俯身,再一次咬住她的紅唇。


    燕攸寧嗚嗚兩聲,發髻在身後的垣牆上磨,幾乎磨散了,她開始哀求他。


    奇異地,生平第一次,她竟會哀求一個人,還是一個馬奴。


    她想時辰快到了,在這麽蹉跎下去,那邊蔡抒的人會發覺。燕攸寧想讓霍西洲鬆開。


    她屈膝撞開他的腿,哼哼了兩下,初發的花苞般的酥軟起伏激烈而急促,伴隨著大口呼吸的聲音,一縷縷鼻音揉入其中纏綿地飄了過來。


    霍西洲鬆開她,氣息不定,忍著聽那讓人血脈賁張的聲音,一字一字地說道:“娘子,我在等你的答複。”


    他俯身看著她,覺得她此時與以往相比似乎格外嬌媚撩人。


    燕攸寧想發火也不能發,因為他說的不錯,是她自己要引誘的。不管是閹了他還是殺了他,她都舍不得,那種狠話也不敢往外放了,於是壓抑著火氣,悶悶地控訴:“你這壞東西,得誌便猖狂,哼,遲早我要抽你一頓。”


    果然,不說閹他,也不要殺他。


    霍西洲的眉梢浮上了一絲笑意。


    “娘子盡管抽。”


    燕攸寧又哼了兩聲,見他還那樣看著自己,像根木頭似的戳著不動,終究是覺得耗不過他了,服了軟:“我要回去了,你先鬆開我。”


    她肩頭的桃花衫被他扯落了半截去了,像是剛經曆過什麽,蔡抒他們還等在外邊,霍西洲隻得依言將她鬆開。


    燕攸寧將衣衫攏上香肩,恨似的瞪了一眼霍西洲,瞪得他無語說不出話來,才握住他的手,打了一下他的手心。結果又被霍西洲反掌握住,他像不許她走一樣,拽住她,隻要不給回答,就不放手。


    燕攸寧隻得咬牙,“你放心,我沒想跟別人,你隻要按我說的去辦,我至多可以等你兩年。”


    兩年……


    說長不長,但對於霍西洲來說,足夠用了。


    他終於緩慢地抽去了手上的力道。


    他的臉到這會,終於紅透了。方才強吻娘子的時候,隻顧著內心當中的痛快,別的倒沒有多想什麽。而娘子剛剛卻說,她沒想跟別人。


    她沒想跟別人……


    這句話的意思是……


    霍西洲按照自己的理解,理出了一個驚心動魄的答案,他的心搏動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急促,幾乎要破肉而出。


    “對了霍西洲,”她本來邊挽著長發邊往外走,已幾乎要走出這片角落了,又回來,將木蘭簪緩緩插入發髻間,凝著他的麵,道,“我養在馬場的那頭小羊雲朵,麻煩你照看一下,我會回來看它的。”


    借口來看你。


    這意思夠明白了吧。


    霍西洲這不開竅的,卻沒咂摸出這話當中的深意來,隻想到娘子惦記羊羔,卻不說再來看自己,不大歡喜,神色悒悒不樂。


    被娘子這麽盯著,卻不能說不好,他懨懨垂眸,披覆而下的亂發掩去了臉上的神情,悶悶地答:“我知道了。”


    燕攸寧料他懂了,應該沒別的事了,她轉身走了出去,等候在草垛子外邊的緋衣立刻跟來,見娘子衣衫似有不整,心下也不敢猜測發生了什麽,隻是忙著替娘子打理起來。


    “緋衣。”


    娘子突然喚她,緋衣才茫茫然答了一聲“唉”。


    小丫頭眸若水杏,幹淨而剔透,看得燕攸寧心神安定了不少。這丫頭其實已經知道自己待霍西洲的不同,之前也讓她跑過幾次腿,她雖然不敢明著問出口,心裏多半猜到了,自家娘子看中了那個本領過人的馬奴。


    燕攸寧之所以敢當著她的麵這麽幹,是因為她想起,前世到了後來,她和李萇可以說是離心而離居,他厭惡了自己這個王妃以後,便連看她一眼都嫌棄。但作為男人的自尊他卻沒丟,任憑他在外頭花天酒地夜戲數女,她不過一日晚歸便被他查到以後大發雷霆。她不肯說去了哪,對李萇也無半點好臉色,他氣惱不過,拿了她身邊的婢女開刀,趁著她不在府中時逼問緋衣不過,竟然將她打殺了。


    那會兒夏國公府已經倒台了,昔日的高門貴族,一夕如雲煙散盡,她這個憑了身份嫁給他的夏國公府嫡女,更加算不得個什麽香餑餑,被東淄王府上下以太妃為首羞辱了個體無完膚。打殺一個跟了她多年忠心耿耿的婢女,也不過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罷了。


    “霍西洲的事,你不要對任何人講起。”


    她知道,隻要她這麽吩咐了,緋衣是一定不會泄露半個字的。


    緋衣把腦袋重重點了點:“娘子放心,殺了緋衣也不說!”


    燕攸寧眼眸微黯,握了握她的小手,低聲道:“走吧。”


    蔡抒等人等候已久,娘子姍姍歸來,他特意留心了一番娘子,娘子比起方才離去時,有一綹本該掛在木蘭花簪左側的碎發現如今掛在了右側,當娘子從麵前走過時,身上的氣息仿佛被一種不合時宜的味道衝淡了,變得複雜了許多。蔡抒收回視線,也屏住呼吸,請娘子上車。


    “蔡先生,我這邊已經料理妥當了,馬場交給陳瑛,還有我這個忠心可靠的馬奴,以後自然不會有事。想必蔡先生也知道,這位馬奴就是之前在馬球賽事上搭救了大娘子的。”


    蔡抒露過些許驚訝之色,倒是有聽府上下人說起過,大娘子墜馬當時,境況凶險,幸得一黑麵馬奴挺身而出,伸手敏捷,猶如天兵神將,挽救了大娘子於更大的危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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