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揚喜好美人容貌,往日蘇氏若病得重些,臉色憔悴,他便不愛來弦月齋了,更不會關心蘇氏往日的用藥之事。


    蘇氏藹然一笑:“我如今雖然不得你爹青睞,從前也是對我有幾分好的,許是想起了以前的情分想要補償我吧,而且這補藥我覺得不錯,麵色也好了很多呢。”


    蘇氏心疼江杏小小年紀便受多般操勞,說來都是為了她這個弱不禁風的身體,前陣子雖也治好了許多,可到底治標不治本。


    所以即便這補藥苦得讓人忍不住作嘔,她也會忍著喝下去,隻要能給她的阿杏減輕負擔,她什麽都願意做。


    加之蘇氏已經吃了不少時日,臉色確實紅潤光彩不少。


    隻是不知怎的,望著蘇氏精神旺盛的麵色,江杏的心裏卻隱隱含著一股忐忑,想勸說蘇氏別喝這些東西,可蘇氏卻說這是江懷揚對自己的眷顧,讓江杏放心。


    江杏便以為蘇氏心裏對丈夫還是存著期望的,便也不好再多言什麽。


    而這股擔憂卻一直藏在江杏心裏,一直持續到隆冬臘月之際。


    終於在一個深夜被驟然挑開。


    這日夜裏,江杏像往常般在書房寫著製作糖水的配方,冬兒忽然著急忙慌地跑了過來,說蘇氏不省人事的暈了過去。


    江杏猛地一驚,扔下毛筆便往外跑,甚至在門檻處踉蹌了一下,被絆倒在地疼的膝蓋直發麻也顧不上,驚慌失措的直奔蘇氏床前。


    “阿娘,阿娘!”江杏握著蘇氏的手顫聲喊了幾句,蘇氏卻閉著眼,毫無反應。


    “這是怎麽回事?”


    望著蘇氏的臉色,江杏猛地一驚,明明這幾天還神采煥然的人,現下卻發青慘白,若非鼻間還有微弱的氣息,江杏隻怕要崩潰了。


    冬兒急忙搖頭:“方才還好好的,姨娘坐回床邊打算安睡,忽然就暈了過去。”


    江杏的視線一轉,看到那邊桌上放著一個白瓷碗,“阿娘喝補藥了?”


    “是,姨娘見那藥實在好,便每日在睡前也會喝上一碗。”


    江杏頓時心中咯噔了一下,某些猜測油然而生。


    她的眸色微微發沉:“藥渣何在?”


    冬兒想了想:“還在廚房沒倒掉。”


    “去取過來,記住,要悄悄地,不許驚動任何人。”


    “藍葉,你叫王青去林氏醫館請林知良大夫前來,若是有人問起,隻說天氣變冷,阿娘著了風寒。”


    二人連忙頷首,而後又擔憂道:“若是夏媽媽派人阻攔呢?”


    江杏冷凝著臉,眼眸一壓,唇角浮起冷意:“她可以試試。”


    語氣裏竟含著一股魚死網破的威懾。


    冬兒與藍葉暗暗一驚,點頭應是,便不敢耽誤地趕忙跑了出去。


    一時間,屋內便隻剩下蘇氏和江杏二人。


    蘇氏是有名的琴師,未入江府前,曾到各地演出過,往日這時候,江杏都會撒嬌賣乖著讓蘇氏給她講講淮南城之外的風土故事。


    蘇氏無不應允,溫柔的嗓音如春風般,江杏聽著聽著便會睡了過去。


    能在娘親的懷裏睡著,是她這兩輩子最渴望,也最安心幸福之事。


    而如今,屋內萬籟無聲,燭火也燃至低處,周遭逐漸陷入黑暗當中。


    江杏眼眶通紅,渾身不自覺發顫,緊緊握著蘇氏的手啞聲祈求:“阿娘,你千萬,千萬別丟下我一個人....”


    第23章


    白紗帳幔,軟塌之上,蘇氏就像一朵失去滋養的垂絲海棠,變得凋零失色。


    林知良的指尖搭在蘇氏的手腕之上,探脈的時間越久,他的眉峰便皺得越緊。


    江杏看在眼裏,心中已然大亂,麵上卻仍然強撐著精神。


    因是冬日,晝夜漫長,外頭天色仍然晦暗,一如此刻內室幾人的心緒。


    又過了許久


    林知良滿臉凝重的站起身,抬手擦了擦臉上滲出的細汗。


    江杏見狀,緩聲吩咐道:“冬兒,倒杯茶給林大夫。”


    林知良伸手接過,見江杏麵上仍然一派從容之色,心中不免暗暗讚佩。


    “林大夫,阿娘的病如何?”江杏暗中緊了緊手裏的繡帕。


    “江姑娘恐怕要做好心理準備了。”


    擲地有聲的一句話來的十分突然。


    江杏聞言,心猛地下墜,眼前一陣發黑,身體一軟作勢往後倒去。


    “姑娘小心!”藍葉一驚,連忙扶住她往椅子坐下。


    江杏撐起手肘掌心覆在額前,閉眼順了幾口氣,試圖穩住心氣。


    林知良顯然是低估了蘇氏在江杏心中的分量。


    往日哪怕蘇氏得一個小傷寒,江杏都會提心吊膽,何況如今關乎性命之事。


    林知良懊惱自己如此直白地說出來,連忙到藥箱中拿出一瓶薄荷腦油給江杏。


    “江姑娘莫急莫急,都是我失言,令堂雖然有身中劇毒的症狀,所幸發現的早,也並非全無解救的可能啊。”


    薄荷腦油清沁醒神,又聽著林知良這番話,江杏緩和了不少,鎮定思緒後,她指了指桌上的那堆藥渣。


    “林大夫不必自責,是我關心則亂失禮了,你且先看看這個。”


    林知良拿起藥渣仔細檢驗後,心中已然篤定這便是致使蘇氏病症之所在,卻仍有疑惑之處未解。


    “令堂除了飲用此藥,今日還吃了什麽?”


    “都是尋常的食物,對了,傍晚的時候我還做了一碗薑茶給阿娘飲用。”江杏道。


    “薑?”林知良頓時恍然大悟。


    “難怪我覺得蹊蹺,原來竟是如此,令堂所中明明為慢性之毒,按照劑量,並不會在當下就有毒發的征兆,而生薑具有溫中散寒,發汗解表之功效,正巧將這種□□的症狀加速引了出來。”


    “所以阿娘看似毒入膏肓,實則並非如此?”江杏的心裏升起希冀。


    林知良卻搖了搖頭,“還有一事我須得告知,其實上回我替令堂用銀針刺激穴位的保守方法進行治療,便是懷疑令堂中了□□。


    隻是當時我一是醫術尚淺,二是沒有毒藥的原體進行甄別,便不敢貿然下定論。”


    江杏越聽越沉,心底一陣發抖:“你的意思是...阿娘從前已經中過一次毒了?而且跟這次的是一樣的?”


    “八成是,不過還是需要找到毒藥原體才可鑒別,這藥渣當中的毒性被衝緩了許多,很難驗出。”


    藍葉始終在一旁留心留神的聽著,見林知良言及此處,思忖了片刻,連忙出言道:


    “姑娘,奴婢想起一個事兒,在京城江府時,我曾看見大夫人神神秘秘的交給夏媽媽一個檀木匣子,並說那東西是她此行之關鍵,還叮囑夏媽媽一定要物盡其用。”


    “大夫人....”


    江杏的聲音低微下來,滿府中,可不是那個女人最恨極了她阿娘嗎。


    “你可知那匣子現在在何處?”


    藍葉點點頭,“我知道,我願意去為姑娘取來裏頭的東西。”


    江杏猶豫道:“若被夏媽媽發現,你恐怕會有危險。”


    “藍葉還未報答您救了奴婢舊主之命,此番便當作還了這份恩情。”


    藍葉私下琢磨了好幾日,總覺得小公子對三姑娘太過不一般了,可三姑娘身份低微,與小公子實非良配。


    若由她將這份恩情還一還,此後小公子便能不再虧欠三姑娘了。


    夏媽媽有晨起出恭的習慣,眼下天剛亮,正是好機會。


    藍葉對夏媽媽的耳目行蹤都十分熟悉,輕巧避過她們,自窗戶翻入夏媽媽住處,找到那被束之高閣的匣子,打開一看,裏頭果然放著不少白色粉末的藥包。


    眾人在弦月齋焦灼等待,不一會兒,卻見藍葉小腿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


    江杏第一個上前將她攙扶住,擔憂道:“這是怎麽了?”


    藍葉忍著痛意,“方才跳窗太著急,落地時腳脖子崴了下,不是什麽大事,還好將東西取出來了。”


    江杏見藍葉連自己的傷都不顧,隻擔心東西,心中為之動容,誠摯道:“藍葉,你家舊主與我並無什麽恩情要還,反而是我要多謝你此番冒險前去。”


    言罷,江杏向她行了個全禮。


    藍葉一驚,連忙將她扶住,“姑娘折煞奴婢了。”


    藍葉的眼眸暗暗閃爍,她不明白江杏此舉是何意,難不成覺著自己不配替小公子還她的恩嗎。


    林知良將那藥粉檢驗後,篤定道:“果然是了,兩年前我隨父親去京城的醫學藥館研討時曾見過這種毒,隻是這解毒之法....”林知良歉意地麵露難色。


    剛升起的希冀又被生生卡住,江杏的心口頓時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林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阿娘,無論你要多少報酬,或者什麽條件我都可以答應。”少女眼眶發紅,言辭懇切地哀求道。


    前世她已然飽受失去母親的錐心痛楚,今生萬不可再經曆一回。


    心儀之人可憐兮兮的哀求於前,林知良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若我用娶你相挾,你會答應嗎?


    這個念頭隻升起一瞬間,便被理智戰勝,暗罵自己不該如此失去醫德趁人之危,當即鄭重承諾:


    “我需要些時間研製,最遲明日,我一定會帶著解藥過來。”


    林知良言辭鑿鑿的保證江杏安心不少,當即讓冬兒好生送他出去。


    一整日裏


    弦月齋上下了無生氣,江杏除了掛牽蘇氏的身體,還得在夏媽媽麵前演出懵懂無措的模樣,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


    如此心慌意亂的等到第二日,林知良才在近黃昏才趕來,一入內便先解釋姍姍來遲之緣故。


    原來是近日邊境發生了好幾回衝突,傷了許多無辜百姓,他們父子被縣衙應召前去醫治,這才耽誤了時辰。


    江杏聞言,不由心生疑惑:“梁周一向和平共處,怎麽會在邊境起衝突?”


    林知良解釋道:“沂太城眼下出了一件大事,城主耶律修被歹人放箭暗傷了,正昏迷不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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